《夜色温柔》姜时茫

6、Night six

　　我不喜欢钢琴，太黑白分明。
　　然而我练琴花了很多时间，江余带我回家，让我学的第一样就是钢琴。

　　江余大概很喜欢钢琴，他看我弹琴的时候，难得真实地温柔几分。
　　他坐在我面前，沉静如水的眼眸像冰冷的相机，也是黑白色调，而我却有幸成了其中唯一的色彩。

　　所以我每天练琴的时候，都是靠想象来克服枯燥的。黑键是江余的西装，白键是江余的衬衫，我触上它们，它们又都幻成江余的眼，黑白分明，只注视着我。
　　我抚摸琴键，也像抚摸江余，眼角眉梢，一寸接一寸，全是痴望。

　　江余从不听什么特别古典或是华丽的曲子，只让我为他弹奏像《小星星变奏曲》一类简单童真的曲子。
　　每次弹奏，都快乐得让我觉得像是在开儿童演奏会，轻松欢快。

　　当我弹完，江余会朝我伸出手，让我抱住他。
　　他把头埋在我的身上，毛茸茸的，像个寻求安慰的大孩子。我低头就能看见他闭上的眼睛，睫毛细密，比我深一些的肤色，五官俊朗，漂亮得像是画。

　　他这副样子，毫无防备地闭上眼睛，脑海里想的却从来不是我。
　　他之所以不喜欢我突然改变香水或是沐浴露，为的就是能在闭上眼之后，靠着嗅觉和触觉来把我幻想成为他心底的那个人。

　　听这些儿童钢琴曲，大概也是因为那个人从前为他弹过。
　　他从小就无法拥抱那个人，便只好现在来拥抱我。

　　“陆陆……”温柔的一声从江余唇齿间溢出。
　　我配合着他，一只手柔柔地顺着他的后颈而下，抚摸到他的背脊。一下一下，不出声地哄着。

　　我怕一出声，我们俩的梦都会被惊扰得醒过来。
　　空荡的琴房，江余是唯一的听众。每一个音符都从我心里而来，脉脉到达眼前的江余。
　　怀抱，呢喃，温柔……那些时光，像梦一样。

　　即便我不喜欢，钢琴也是纯圣爱意的证明，在我心里不容侵犯破坏。
　　江余却迫使我把它和欲扯上关系，他丝毫不珍惜我的爱。

　　那个夜晚，半梦半醒之间，床头站着江余，眼神阴戾而寒凉。
　　我迫使自己清醒过来，睁大眼睛，不确定地询问：“哥哥？”

　　江余不置一词，手探进温暖的被窝，直接抓住我的手，把我从床上拉起来。他的手好冰，冰得像在烧。
　　他走得很急，我还没来得及穿鞋，便被他拉出几步。正是冬天，卧室内有暖气，其它房间却无人提前打开过。

　　卧室内有软绒的地毯，外边地板冰凉，光着脚一踩上去我就打了个寒颤。平时细心的江余毫无察觉，只拉着我往琴房而去。
　　我乖巧隐忍地跟着，不再发问，反正问什么他此刻都不会回答我，或许还会因为聒噪而惹他更生气。

　　“弹琴。”江余拉着我到了钢琴面前，居高临下地命令。
　　我安静地坐下，手抚上琴键，却不知道该弹些什么。

　　既然如此，还是像以前一样弹《小星星变奏曲》，简单又保险，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但也总不至于惹他更生气。

　　一曲奏毕，我抬起头，江余在我眼前久久地不说话，也没朝我伸出手。我在心里叹口气，打算继续弹下去。
　　然而江余却突然上前，他把我抱起来，推倒在钢琴上。冰凉的手指探进我的衣服，这次我没有打颤，在室外呆得够久，我身体早已同他一样冰凉，感觉的敏锐度也减弱许多。

　　“叫我一声。”江余开口，嗓子喑哑。
　　“哥哥。”我双手自然地环上他的颈脖，毫不知羞地明示，“我们去房间，这里好冷。”

　　什么地方都好，只是不要在这架钢琴上。
　　我不想，这里发生的一切明明那么温柔，那么纯真。在琴房时的江余明明不该是这样的，不要这样对这架钢琴，不要这样对我……

　　江余看着我，却勾唇冷笑。他狠狠地附身压下来，我的后背扎扎实实硌到了琴键，骨骼牵扯出心脏，有些疼。
　　紧接着便是吻，如同一场湿润暴雨，大得让人喘不上气，像溺进雨里一般快要窒息。

　　混乱中，我不争气地流下眼泪，却丝毫没有唤起江余的同情，他反而吻得更急。似乎和我较了劲，我流多少眼泪，他就能吻掉多少。

　　……
　　钢琴噼啪作响，弹出一个乱.颤的世界。
　　他的欲，我的罪。

　　又发烧了，在印象里，好像两次发烧都是因为江余。如果说第一次的发烧我心甘情愿，这次的发烧却难熬许多。

　　昨晚的后来意识模模糊糊，一切都结束之后，江余似乎终于肯把我抱回房间的床上。
　　感觉到的体温忽冷忽热，很不舒服，我躲开江余的怀抱，背过身去。

　　等我醒来，江余果然不在。他又消失了，连着几天，都再没有回过家。
　　我独自难受，独自昏睡，独自吃药……生着他的气，却又独自想念。
　　只是我从此不敢再弹那架钢琴。

　　等身体好转一些，我拿着江余的卡出门。花他的钱，又重新买了一架更昂贵的钢琴。如果他看到消费记录的话，会不会明白我的气愤与羞耻，哪怕是一点也好。

　　江余回家的那一天，正赶上琴行送钢琴上门。我一时之间有些无措，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似乎有些过分。

　　“你新买了一架钢琴？”
　　江余面无表情地看着忙上忙下的送货员，有些冷淡。
　　原来他根本不知道我用他的钱买了些什么，更别说研究卡上的消费记录来探知我的情绪。

　　“是，我以后只弹这架新买的钢琴。”我有些赌气地回答。
　　“好啊，”江余长臂一伸，把我圈进怀里，低声又暧昧地在我耳边说，“等今晚之后，说不定你这架新钢琴也不想再弹了。”

　　我脸红起来，好在忙活的送货员根本没注意我们讲了些什么。我不自然地挪动身子，第一回有些骨气地顶嘴：“你不许再那样。”
　　江余拿手指戳了戳我发红的脸颊，眉眼间笑意温柔：“听你的。”

　　没有一句“对不起”，只是这样，我便瞬间消了气，心满意足起来。我输得一败涂地，那架陪了我那么久的钢琴，终究还是被遗忘在了角落。

　　为了江余，我舍弃了那架钢琴。
　　我和那架钢琴殊途同归，以后江余为了其他人，也同样会舍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