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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山雨欲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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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荣秋谢,花开花落。贞元六年深冬,元帝旧疾复发难以治愈,加之年事较高不堪天子之重任,退位于霍骁。
霍骁本就军功累累,又励精图治多年,民间赞其颇有尧舜之风,继位之时自是举国称颂。霍骁登基后,便下旨册封霍元启为皇太子。
一切都在霍骁的安排下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只是在中宫立后之事上,霍骁却遭遇到了层层苦谏,理由是民间对立后之事颇为关注,众说纷纭,甚至流言四起。当然,这当中自然少不了唐家的推波助燃,这把流言蜚语的火,像一把锋利的剑,直指中宫皇后之位而来。
洛樱近来总是睡不安宁,总感觉偶尔心口莫名的跳,上一次她出现这种状态时,还是在三年前那个雪夜里,她诞下元康和元安这对龙凤胎后,霍骁征得旨意昭告天下,分封这对龙凤胎为康定郡王与长乐公主时。也是这一道圣旨,按下了当时冲这对龙凤胎而来的流言蜚语与唇枪利剑。
只是总归这三年来洛樱心里对霍骁的愧疚始终缠绕不去,幸而随着小太子元启越长越像霍骁,又时时来冼华殿走动,这份愧疚倒也慢慢的被压在了洛樱的心底。
日子总归是要好好过下去的,为自己,也为三个孩子,而且洛樱最近还观察到一件有意思的事,她那不到三岁的小女儿元安,居然一点都不怕霍骁和元启。要知道,霍骁虽英俊伟岸,但脸上表情长年冷肃,不怒自威,一开口更是气场吓人,也只在面对洛樱时会展露温柔耐心的一面。元启就更不用说了,从容貌到性格简直就是和霍骁一个模样复刻出来的,甚至小小年纪性子其实比霍骁还肃穆。洛樱犹记得有一次随这两父子一同出席朝中某位内阁大臣的寿宴,这对父子出现后,直把在场的好几个官员家的娃娃给吓得哇哇大哭。
然而此时,十岁的元启刚迈入冼华殿,就被蹦蹦跳跳冲过去的小元安抱住了裤腿,“哥哥,抱抱!”
而元启非但没有推开,还像所有寻常人家的好哥哥一样,正笨拙又很有耐心的将她抱起来放在自己的腿上,喂她吃入画等人摆上来的茶果。
洛樱一时惊呆,不免多看了两眼,难以置信的看着小元安趴在元启的身上吃零嘴,还把油乎乎的小手往元启的脸上摸,还揪着他的鼻子和耳朵玩!
元启见洛樱一直盯着他看,一时疑惑,一边喂小元安吃糕点一边问道:“怎么了母妃?儿臣脸上有东西?”
洛樱一时有点尴尬,闻言又立刻反应过来解释道:“没有,没有东西。母妃就是一时好奇,这孩子居然不怕你。”
“母妃这话说的,儿臣看起来很难亲近吗?”元启瞥了他母妃一眼,有点哭笑不得。
洛樱一脸你明知故问的表情,入画见状也抿嘴笑着插话道,“太子殿下有所不知,近来您和皇上两人都快成了民间吓唬小娃娃的罗刹了,宫人们都说现在百姓家里哄不睡觉的娃娃,一报殿下您和圣上的名号就立刻老实了。”
洛樱见元启一副惊讶的表情,还以为他不信,忙摆出证据道:“很多小娃娃一见到你们父子俩就哭,元康不就被你吓哭过好几次?”
少年老成的元启:“……怪我咯!!”一句话说得整个冼华殿的宫人们都忍不住偷笑。只可惜彩云易散琉璃脆,哪怕是与洛樱之间这样平淡欢乐的天伦时光,此后竟也成了元启少年时代的回忆里,最奢侈的怀念。
大抵人生在世,离别才是常态,喜荣华正好,恨无常又到。
洛樱是在一个凛冬的深夜里被送走的,连同元康与元安这对不到三岁的龙凤胎一起。
白雪茫茫,马车碾过之处的夜里留下一道道车轮痕迹,很快又被大雪覆盖消失不见,就像她与这繁华上京的缘分一样,来过,留下了深刻而浓重的一笔,又无声无息的离开。
洛樱闭上双眼,耳边又响起那日太后对她的冰冷质问:“哀家找太医验过这对双胞胎与骁儿的血缘关系,你还要继续瞒着我这个老太婆吗?”
洛樱无言以对,唯有流泪跪拜道:“一切都是臣妾的错,妾愿以死谢罪,只求太后能够开恩,准许将他们送走,他们还这样小!求太后,高抬贵手!”
当今太后,也就是霍骁的母亲,在还是王妃时就与上京的贵族夫人们不一样,出身高贵,为人强势,并不依附男人,哪怕只有霍骁一个儿子,也绝不容许自己的夫君纳妾,年轻时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主,但此刻见洛樱言辞哀婉,也深知这一切实非洛樱之过,遂叹息一声,道:“哀家深知骁儿对你情根深重,不惜瞒下一切把你留下,是福是祸,本该他自己承担,不该迁怒与你……”顿了顿,只见她又话锋一转,严厉道:“可事关天家荣辱,哀家不得不拨乱反正。”
听到这里,洛樱呼吸一窒,等待着对方的宣判。
“哀家要你留下一封亲笔诀别书,信中内容重点写明你这三年心中始终放不下霍允,你对骁儿已经不再有感情,你不堪内心折磨,决定带着这对孩子去投奔他们的父君。唯有如此,才能打消骁儿对你的执念。你若答应,哀家会安排人,送你和这两个孩子一起离开,去南洋。”
洛樱脸色煞白,嘴角哆嗦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听到了自己的轻声回应:“……好,谢太后开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