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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莫向宫掖卜浮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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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光明灭,摇曳伤寒。
在阴霾深沉光线斑驳的映衬下,穆湫穿着玉青色的衣裳,脸色苍白如死,一步步逼近了我,我仰面躺着,不能动弹,也无法叫喊,眼睁睁看着穆湫满眼怨毒地走到我身边,冷冷地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容芷兰,我抢了我的位置,做了他身边的答应,我要杀了你……”
她的目光那么冷,我如坠雾中:“穆湫姐姐,我,我,我是没有选择,谁喜欢做这个答应?我怎么会抢了你的位置?”
冷笑着,不为所动,穆湫俯下了身子,丝丝寒意,从她那张冰凉而没有血色脸上袭来,几乎是鼻尖贴到了鼻尖:“伪君子永远比真小人更无耻,更可恨,结拜的时候我们说过,不求同年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日死,我已经死了,可是你活得还有滋有味,很是逍遥自在,诺莫轻许,债终须还,容芷兰……”
最后容芷兰三个字,寒得都冷彻到骨头里边去了,她比鬼还冷的手,已经抚在我的额头上,好像在慢慢游弋,想去扼住我的咽喉。
我拼命挣扎,奈何手脚无力,动弹不得,对死亡的惶恐,前所未有地清晰凝重。
以前我老是把死啊活啊地挂在嘴边,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手机上的壁纸是死神,脖子上挂的饰物是骷髅,q q头像选的是恶灵,好像这样我就能看透生死一样,其实只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而已。
就像故人说的,时不时就写一封遗书,没事儿就弄一篇墓志铭,我想在有生之年完成所有的心愿,和透支生命相比,留有遗憾更令我心有不甘。
现在想来,我不是坦然笑对生死,我是从骨子里边怕死。
怕死后的无知无觉,再也看不到今生的兄弟和朋友,看不到这一世的亲人。
真实的我,如此庸俗卑劣,令我不忍细观。
强烈求生的意念,让我竭力大喝了一声,这一声连我自己都被震颤,心忽然一沉,眼睛方才睁开,看到妍盈俯着身,手正好放在我的额头上,大约也被我这一声叫喊吓到,吃惊地望着我,一惊之后,复又面露喜色:“容主儿醒了?”
她轻呼着,然后转身,挑了帘儿去外间,招呼御医进来。
我定了定神,原来自己躺在床上,浑身无力,头晕得很,伸手按着太阳穴,感觉方才似梦非梦,那情景又特别熟悉,又是还珠里边的情节。小燕子阴差阳错地进了宫,变成了格格,满心都是对紫薇的歉然,然后做梦的时候,梦到紫薇找她算账,就是只要我变成小燕子,穆湫变成了紫薇,台词再稍微改改,就真的变成还珠了。
妍盈已经领着御医进来,御医先行了礼:“小主子吉祥,服了臣的两剂药之后,身上可感觉大安了?”
旁边妍盈一笑:“主子,您前天在景仁宫前边昏倒了,万岁爷召了胡太医来给你诊脉,您都晕沉了两天。”
我晕了?
仔细想想,好像是晕了,不过就凭着容芷兰比牛还健壮的身体,应该不会柔弱到淋淋雨就晕厥了,我想起来当时的情形,分明看见了惨死的穆湫,看来是吓晕过去了。
我居然被吓晕过去?
吓晕,哎,不但丢人,而且离谱,想我姚言,美港日韩泰,别具特色的恐怖、惊悚片都看烂了,什么血腥、恐怖的场面都刺激不了我。
以前的家,就住在火葬场附近,夏日隔着一片绿油油的玉米田,可以看到那高高的烟囱里边,升腾着浅灰色的白烟,可惜我没有开天目,不然就能透过白烟,看到那些游离的魂魄。
债多了不愁,病久了成医,恐惧、痛苦或者幸福,多了都会麻木。
这些话信了三十多年,到最后发现并不百分百地准确,只是自欺欺人而已,大部分的人,还是叶公,看到真龙尚且吓个半死,看到活鬼,能不咽了这口气,也算是有胆有识了。
还好,还好,起码我还没有被吓死。
心念刚动时,胡太医在桌子上放了一个小小的丝绒垫枕,等我讲手腕放在上边,妍盈在旁拿过一方帕子,盖住了我的手,胡太医就隔着一层帕子为我诊脉。
诊了一会儿,胡太医很恭敬地微笑:“小主子脉象平和,再服几剂药,休息三五日,应该没有大碍了。”
刚想问问具体的情况,小卢子引着宝亲王弘历的嫡福晋富察氏进来,拥拥簇簇陪着好几个宫女太监,那些太监的手上还捧着锦盒。
富察氏很是郑重地施了一个大礼,太监宫女也跟着跪了一地,我本来躺在床上,进到四福晋富察氏进来,欠起了身子,妍盈递过来一个引枕,垫在我的背后。
不过宝亲王的福晋行如此重的礼,还是很出我的意料,那一瞬间面红耳赤:“四福晋请起,这样重的礼,实在当不起。”
有一个尴尬的身份摆在那儿,我冲着富察氏叫四福晋,也不算越矩。
恭恭敬敬地起来,富察氏果然是大家闺秀的范儿,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都带着与生俱来的高贵典雅,她走近了几步:“您又何须客气,我们在您面前,终是晚辈,怎么会连个头都受不起,嗯”她优雅转身,稳如钟磬,衣裾不摇,微微伸着纤纤玉手,比一下小太监们捧着的锦盒,身旁的宫女将锦盒的盖子打开,里边用红绫子衬着,里边放着精致的礼物。
金玉珠宝里边,我只认得玉如意,其他的应该也是钗环珠串之类,我叫不上具体的名字,反正珠光宝气,甚是耀眼。
锦盒里边比较特殊的,是两支人参和文房四宝,人参我在电视上看过,也不知道拍摄剧组用的是不是道具,看上去感觉更像在土里埋久了,长了须子的萝卜,我们北方到了冬季,就用土埋的法子贮藏白萝卜和胡萝卜。
宝亲王的福晋富察氏一笑:“娴儿来看您,可还带着贵妃娘娘和我们王爷的一份心思。这是贵妃娘娘送给您的百年老参,这是王爷送您的文房四宝。”
东西由宫女依次送到我床前来,让我一一过目,到了现在,发现了穿越到宫廷里边的一个好处,居然有人给我送礼了。长这么大,连张纸钱都捡不到的我,居然也能收到礼物??
哈哈哈。
一瞬间,我想放声大笑,淋漓尽致地笑一回,悲摧地是理智犹在,怕吓到了富察氏,只能咽到心里去。
不知道强自压在心底的笑,是傻笑还是苦笑。
容芷兰啊,就算命运悲摧出身下 贱到最后真的变成形容猥琐的容嬷嬷,也比姚言好过些。当时为了那份勉强养家餬口的工作,到了春节还要到老板家去串门,送去的礼金对于人家来说,还不够老板娘买一瓶柔肤水,对于我,却是一个月的薪水。
错不在人家,不是老板娘的化妆品太贵,是我挣的钱太少了。
相对而言,我这份工作还算稳定,就算是鸡肋,也弃之不舍,
因为工作的地方特别冷,胆囊、胰腺和肾脏都不好的我,有时候疼得无法嘘嘘,bear就要给我邮寄暖宝宝过来,她知道我不舍得买,然后我用各种理由搪塞,但是她一直坚持,打电话纠缠我。后来逼得我说了实话,那个东西邮过来我无法用,它需要贴在内衣和毛衣之间,不然会烧灼到皮肤,而我,没有内衣。
已经七八年了,没有添置任何东西,我每月都要用掉一半多的薪水,给常年卧病的婆婆买药,衣裳都是结婚前买的,贴身的穿烂了,只得丢弃。
可怜的bear,她不知道如果真的把东西寄给我,为了那几张暖宝宝,我还得去买两身内衣,得不偿失。
电话那边,bea诧异了半天,然后说,师父,你不穿内衣,那你光着?
呸,我当时哭笑不得,忍不住说她,就我这波澜壮阔的胸,光着还不到洪水泛滥?没有内衣,胸衣总会有,这个笨蛋,还真的不是一般的笨。
Bear还是不信,因为我和公婆住在一起,哎,这个刨根问底的家伙,连和衣而卧都不知道吗?也算是写古文的?
可是现在,居然拥有这么多东西,一定想法子变卖了,老子我终于也有好多银子花了。
富察氏究竟和我说着什么,我也回应着,却听不进去,只想去摸摸那些货真价实的东西,等换成了银子后,我可以去赈济灾民,可以去延医施药,可以……
大约是看出我有些敷衍,富察氏微笑着:“您在病中,需要将养,多休息休息,娴儿先告退了,有什么需要,让人过来吩咐一声就好。”
此时方觉自己的失态,连忙问宝亲王弘历现在怎么样了。
富察氏一笑:“多谢您的关心,王爷只是被皇上教训了几下,十四叔就来了,过两天,王爷还要过来亲自看您。”
原来有惊无险,总算我没有白跑一趟。
彼此客气几句,富察氏真的要走,我装出几分弱不胜衣的病容,叫妍盈送富察氏出去,屋子里边没有其他的人,门帘一挑,永琏溜进来,三步两步跑过来,一把拽住我的手,神色很是惶然地:“师父,师父,我告诉你一件……”
皇上驾到!
外边传来太监的报传声,雍正皇帝也来了,都听到一行人的脚步声,立时把永琏的话吓得咽了下去,他也来不及躲闪,只得跪迎。
雍正皇帝进来的时候,我也从床上滚到地上去了,本来要起来行礼,奈何头重脚轻,雍正步履很快,过来一把扶起来我,抱到床上,眉头轻皱:“病了就好好养着,乱动什么?”
虽然是斥责,听起来并不刺心。
他转头看到永琏了:“什么时候来的?”
看看又没有时间和我独处了,永琏有些沮丧:“回皇玛法,永琏是随着额娘来的,皇玛法如果没有别的吩咐,永琏告退了。”
跪安吧。
雍正皇帝也没有多说,永琏嘟着小嘴,不甘心情愿地离开。
屋子里边,并没有带进其他的人来,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种不祥之感。
雍正似笑非笑地坐到床边:“让你委屈了。”
他说的是我被熹贵妃钮祜禄氏罚跪的事儿,只是这话,怎么听都不舒坦,我已经揣摩到他的心思,慌忙道:“芷兰知罪了,还没去给万岁爷请罪,万岁爷就来了。”
嘿嘿。
雍正笑了笑:“知罪?既然知罪,还要去犯,这明知故犯,罪加一等,容芷兰,你好像得不偿失吧?”
果然和我猜到的一样,他是在怪我私自去了寿皇殿,劝说允禵过来为宝亲王说情。
愣了愣,我心中也不确然自己如何的想法,只是淡淡地:“万岁爷,芷兰不是千伶百俐的人,想什么都比较简单,您说得是,芷兰这样做事得不偿失,可是得是万岁爷的得,失是芷兰的失。如此想来,就是因为逾越规矩而获罪,芷兰也无所怨悔。”
又是微微地冷笑,雍正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看着我:“你的意思是,你愿意为了朕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他说着,带着讽刺的意味。
微笑,我这个时候必须微笑,要很镇静,还得带着一点儿幽怨的柔情:“万岁爷觉得芷兰是在欺君吗?”
哈哈,哈哈!
雍正又忽然大笑起来,然后伸手托住我的下颌:“布泰看走了眼,朕也看走了眼,朕是君无戏言,你说吧,要什么恩典?”他停了一下“想好了,朕的恩典可不是轻易能给人,机不可失,时
不再来。”
他分明是话中有话,看来我的预感很灵,也许是我能揣摩到他的心思,这件事,不可能如此了结。
撑起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跪在床上,极为郑重地:“万岁爷的恩典自然是天大的恩典,芷兰斗胆妄言,自知无理,不管万岁爷能否将这个恩典赐予芷兰,芷兰都感激五内,没齿难忘。”
我的话,出乎雍正的意料,他一直觉得我是贯会察言观色之人,焉能不知进退,于是皱眉:“说吧,朕自有斟酌。”
摇晃着叩了个头,我恭然道:“谢万岁爷恩典,芷兰的额娘,郭郭罗氏乌秀,因生性恭肃严谨,不能取悦于芷兰的阿玛,以至于芷兰的阿玛停妻再娶。后来芷兰阿玛病故,阿玛的次妻携卷私逃,阿玛的身后事都是额娘经办,芷兰也是由额娘抚养成人。额娘在密云县衙的女禁中当值,从不枉法徇私,更具哀悯之心,芷兰想为额娘求万岁爷一句嘉许。”
这个要求更是出乎雍正的意外,他本来犀利的眼神,此是温和下来,半晌无语。
又叩了个头,我感觉自己的声音都飘忽起来:“谢万岁爷恩典。”
雍正道:“朕有没答应,你谢什么?”
无端鼻子一酸,眼泪竟然落下来,想来自己的前景堪忧,是真的担心起在密云县衙的乌秀来,泪水簌簌而落,我却得强自带着两分笑容:“万岁爷让芷兰说出来,就是恩典。”
哎。
叹息了一声,不知道雍正为了什么感慨,然后道:“吏部已经选任了密云县的知县,朕会让他给你额娘带去嘉许,你安心静养吧,那些杂事,苏德南依旧安排了,有些事,看来朕得重新想想。”他说着,轻轻拍拍我的脸“不过,容芷兰,等你病好了,会有一个意外,一个你绝对猜不到的意外,等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