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食为媒》一颗芹

5、女童塔

　　林清河，是王小雨的那一丝珍贵的光亮。
　　人这一生会遇到很多人，能在王小雨一无所有的时候释放善意，这份初心和纯粹难能可贵。
　　可白蕊已经下定决心要带她母亲和弟弟离开。林清河…
　　“小雨，你做的这个土豆真好吃啊…”林清河喝了一口水，砸吧着嘴回味到。
　　白蕊喝完了最后一口饺子汤，门外的雨已经停了。
　　“你喜欢的话，以后我经常做给你吃～”白蕊甜甜的回答道，带着几丝稚气。“大河哥，你长大以后想做什么？”
　　“我…我不知道。”林清河才六岁，是村长家的宝贝孙子。衣食无忧，父亲是镇上的老师，妈妈也在镇里开了一家服装店。
　　父母都很忙，才跟着爷爷奶奶在大林村，等他再大一些，就会去镇上上学了。
　　能吃的猪肉饺子的家庭，自然算是富裕的。
　　“你呢，你想做什么？”林清河的童年过的太辛福了，以至于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我想去这个国家最繁华的地方。”白蕊不知道这个世界的地图，也不知道大林村外的世界。
　　“是梁京吗？”林清河思考了一会，用手指蘸了水，在桌子上画了三个圈。
　　“梁京是首都，我们现在呆的地方是安宁省，这个地方是汉南省，我哥就在那里读书！”林清河说着，眼睛亮晶晶的，把安宁省和梁京之间连了起来。
　　“我们这离梁京很远。”
　　白蕊有一些沮丧，外面的世界太大了。想要攒够路费，也是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
　　林清河观察她的神色，安慰道“没事，等你长大了，我带你去。”为了不让白蕊伤心，林清河拉起白蕊的手，语气活泼。
　　“雨停了，我带你去山里摘蘑菇吧。”
　　哄睡了小团子王长生，锁好了门。白蕊就提着竹篮子，开开心心的跟着王长生去采蘑菇了。
　　中午吃得饱，后山离得也很近，只要在王家人回来之前回家就可以了。
　　说不定还能捡到什么千年灵芝万年灵草的，这第一桶金不就有了吗。白蕊别的不敢说，心态却一直很乐观积极。
　　林清河牵着白蕊，一个六岁一个四岁。
　　满眼的农田，伴随着清风白云，竟有几分悠闲田园的淳朴风光。
　　路过河边时，白蕊还掀了几块石头，抓到几只螃蟹，河里的蟹个头很小，白蕊也美滋滋的把它们丢到了竹篓里。
　　一路上，遇到了不少热情的大妈大婶。一点零食，几把瓜子，一根玉米…
　　只不过，全都是给林清河的。
　　林清河又转手喂到了白蕊的嘴里。
　　村长的孙子，果然是这个小山村里最金贵的人啊。
　　走在泥泞小路上，白蕊奇怪的看了一眼对面的荒坡，山坡上有一个很奇怪的建筑。
　　说是塔，却很矮，更像是烧瓷器的窑。白蕊好奇的想上前去看个清楚，却被林清河拉住了手。
　　“别过去。”林清河握住白蕊的手都重了几分。
　　“怎么了？”白蕊又好奇的偷看了一眼。也不再执着，转头便跟着小男孩往后山林中走去。
　　奇怪的是，自从路过那个奇怪的建筑，林清河的脸上就没有了笑容。
　　两个人一路无话，只剩下脚踩在泥土上的吧唧声。
　　雨后的山林充满了泥土与树木的清香。白蕊惊喜的拍了拍林清河，兴奋道“快看，那里有好多。”
　　在粗壮的大树脚下，长了一窝白色的蘑菇。小蘑菇举着伞，很是可爱。
　　在小雨的记忆中，这种蘑菇是能吃的，是很普通的种类。
　　于是白蕊便不再犹豫，采了几片大叶子铺在篮子底部，遮住螃蟹，把这一窝的蘑菇放进了篮子。
　　回过头，林清河却还在低着头发呆。
　　就在白蕊以为他不舒服时，林清河这才抬起了头，与她对视。
　　小男孩眼中，噙着泪包，大颗大颗的眼泪往下掉。
　　白蕊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眼泪吓到，连忙走到他身边，轻轻的拍着他的背。
　　两个小孩靠着一棵大树坐下。林清河垂着头，闷闷地说道，“那是女童塔。”
　　白蕊听不懂他的意思，林清河嘴一撇，眼睛又红了。
　　“村子里有人生了女娃娃，如果不想养。就会把她放进那个塔里。”
　　这下白蕊听明白了。放到塔里，如果有人想养可以抱走，如果没人要，这个女孩就只能自生自灭。
　　白蕊闭了闭眼。风吹日晒，虫蚁撕咬，刚出生的孩子，皮肤娇嫩。肯定坚持不了两天…
　　“我出生的时候，是双胞胎。”林清河眨了眨眼，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鼻涕眼泪糊了一脸，说不出的狼狈。
　　白蕊有些诧异的看过去，这个小男孩，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无助又悲伤。
　　“奶奶趁我妈妈生产完还没醒，偷偷把妹妹抱到了那里。”
　　林清河突然扑进了白蕊的怀里，整个人抽噎“奶奶说那时候家里很穷，她吃过树根树皮，我妈因为这件事恨死了她，一个人跑去了镇里开店。”
　　林清河突然从她肩膀上抬头，希冀的望着白蕊的眼睛。“我一直在想，是不是我害了妹妹。”
　　白蕊一直温柔的拍着他的背，“不是你，是你奶奶。”
　　林清河痛苦的捂住了眼睛，“可是奶奶对我很好…她给我买糖人，给我做玩具，晚上还讲故事哄我睡觉…”
　　眼泪从他的指缝中流出，可能哭的太久，林清河抽抽噎噎的开始打嗝…
　　白蕊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王小雨也是被她奶奶推下水的。
　　若是有一天王长生长大，发现对自己温柔耐心的奶奶，竟然那么残忍冷酷的对待姐姐小雨，他的内心是不是和林清河一样煎熬。
　　不能恨她，不能爱她，也没有人可以说。这么复杂的事情，对这么小的孩子来说是多么大的心理负担啊。
　　所以，这个小男孩才会对王小雨那么好。
　　吃的，喝的，玩的，林清河都毫不吝啬的和王小雨分享。
　　心里仿佛压着千斤重的石头。白蕊双手包裹住林清河的手，语气稚嫩却温柔。
　　“以后，我当你的妹妹。”
　　林清河停下哭泣，仿佛找到了救赎。
　　“那件事不是你的错，你觉得愧疚的话，就要努力改变世人的偏见。”
　　白蕊撩起自己的袖子，细瘦的手腕上全是淤青和血痕。
　　“我以前很恨我的奶奶。”白蕊抬头望了望天，“可是，她以前也是这么长大的吧。”
　　所有的钱都要给哥哥，好吃的好喝的都是男人的，还要做饭洗衣挑水下地。
　　就连孩子都要一窝一窝的生，像动物一样，生十个八个娃，还有一大半活不下来，身体自然也就垮了。
　　林清河深呼吸一口气，他一直觉得自己心口闷，这次哭的畅快，心里竟舒服了许多。
　　这个雨后的平淡下午，让两个小孩更加明确了自己的方向。
　　接下来就是采蘑菇，采野菜，摘果子，只要是能吃的，白蕊都通通装进了竹篮里。
　　等到竹篮再也装不下，她又脱了外衫兜了一大包。
　　路途遥远，白蕊计划着把这些放进风吹柳里当干粮，能当种子的当种子，能晒干的晒干…
　　万事多准备一点总没有坏处。
　　等到暮色渐晚，两人的收获颇丰。
　　一路无惊无险的走下山，这次再路过那个矮塔时，两个人都遥遥的鞠了个躬。
　　把白蕊送到了王家门口，林清河挥了挥手准备回家吃饭。
　　“明天带你去摸鱼！”
　　“好啊！”
　　二人相识一笑，孩童之间的感情诚挚干净，白蕊竟感觉温暖。
　　如果没有对女童的歧视，田园村庄本该像世外桃源那般美好悠闲。
　　进了屋，白蕊赶快去逗了逗王长生，小娃娃依旧是笑呵呵的模样，很是讨喜。
　　又把今天找到的食物放进了风吹柳，晒得晒，存的存，到最后，竟只剩下几枚野果子。
　　白蕊给自己打气，现在就是穷点嘛！每天存一点，趁着这几天的时间，足够她做好准备了。
　　想了想，白蕊在风吹柳里找到了一些厚厚的棉絮，用剪刀剪成小块，把自己全身都裹了起来。
　　太阳西沉，橘色的光芒圣洁的笼罩大地，天边的火烧云越发热烈，不一会就如残血般火红。
　　王贵扛着锄头，林月在一旁提着菜蓝子，还抱着几捆柴火。
　　何梅闲闲的在手里拿了几个番茄和辣椒。
　　一行人的身影在夕阳之中拉的老长。
　　王贵是何梅的第三个孩子，上面还有一个大哥，一个二姐，最后一个老幺。
　　大哥很出息，自从在外面上了大学，便把妻儿都接到了城里。
　　每个月会给何梅寄几十块钱。
　　二姐早早的也嫁了，听说在当年被换了一百多块钱。
　　说嫁是好听的，就是卖掉了。
　　老幺和他爹去了外面做建筑，只在过年的时候才会回来。
　　几个孩子都去了外面，便只剩下王贵一家老实的，任劳任怨的在家乡给何梅种田养老。
　　时至今日，提起二女儿，何梅都是一脸晦气的骂道，“白眼狼，嫁的那么好都不知道管管她的老娘。”
　　白蕊摸了摸下巴，小雨的爷爷一年才回来一次，该不会是在外面有了女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