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计师小姐平平无奇》阿噗噜

40、爱意

　　眼前的少女，眼底仍然有着属于一个年轻学者应有的明亮光彩。

　　她的年纪还很小，不比我这种纯粹是占了活了两辈子时间阅历便宜的人，普瑞赛斯是真真正正靠自己的天赋站在这里的，老军长给我们腾出来单独聊天的地方，小学妹凑在我面前，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我。

　　我很欣慰，也为此感到了久违深切而温暖的满足——我为了什么活着呢，为了毫无兴趣的未来，还是我早已抛弃的求生本能？
　　我只是留存此世的行尸走肉，我的意志在罗德岛已经得以延续，我的价值已经得到了实现，如此一来我单薄脆弱的□□没有任何继续留存的必要。

　　而我现在看着干干净净站在我面前的普瑞赛斯，忽然间想着……我大概正是为此活着的。

　　为了与某些人再次重逢。
　　为了与某些人得以相遇。

　　——为了，拯救我那些原本只存在于我记忆里的孤独与绝望。

　　“……你想我做什么呢？”

　　我轻声问她。
　　你想我做什么我都可以去做呀。

　　普瑞赛斯眨眨眼，眼神中有种意外的惊诧，“我说什么您都会做吗？”

　　我点头。

　　少女怔愣一瞬，耳廓顿时覆上了浅淡的红晕。
　　“……您对谁都这么好吗？”她抬手撩起自己耳畔滑落的碎发，垂首轻轻抿出羞赧的浅笑，明明脸颊上已经染上了少女被宠爱时特有的甜蜜虚荣，可她眸光潋滟，最后却又冲我摇摇头。
　　“我想说我很高兴，但是这可不行。”

　　“您要学会好好珍视自己呀，学姐。”普瑞赛斯伸手牵住我的衣袖，低低说道，“您做好您想要做的事情就好啦……我站在这儿是想帮您的忙，而不是让自己成为您的拖累——我听老师说过您的事情，也知道军长对您的新要求，接下来的工作会很麻烦不是嘛？”

　　也许吧。
　　但是如果你期待的话，我试着努力一下也不是做不来。

　　“老师说过您喜欢勉强自己。”普瑞赛斯无奈的看着我，“我还在想也许只是天才的自我鞭策，但现在看起来这的确是‘勉强’——学姐，我站在这儿就是为了让您可以休息的。”

　　“……”我沉默了一会，幽幽道：“你觉得军长和我提出的要求是让我休息吗？”

　　“所以我在这儿了呀。”她笑起来，“比赛的冠军只是其一，更重要的是我们需要借此机会开展多国联合一个全新项目，这一次的问题已经不仅仅是某几个国家需要解决的了，站在全人类的立场上，我们必须要对所谓的‘泰拉’和‘源石’做出新的判断……
　　这一庞大计划要等到我们得到资格后才能进一步了解，这也是您必须要参加这场比赛的原因。”

　　……唔。
　　我大概明白了这故事的鬼逻辑。
　　简而言之，上面需要让我尽可能地搀和进这个烂摊子里面并触碰到最关键的部分，而在此之前我需要保证三样东西：实力，名声，以及一个被世界承认的中立立场。

　　也许多国坐下来决定这个计划的初衷，的的确确是为了全人类的未来和所谓的世界和平，但是当背后的操作者决意将军事演习变成掺杂了娱乐属性和资本运作的世界比赛后，这里面的东西就不再干净。

　　上面不需要保证这个庞大的计划能顺利进行下去，他们目前只需要保证其他国家不会趁此机会搞事情就好了……所以我要拿到手的是指挥权，而不是别的什么更轻松的东西。

　　至于那些科学相关更加复杂烧脑的玩意……在真正出现问题之前，暂时还不会成为政客们关注的重点内容。

　　他们会顺便把我塞到后续计划里我不奇怪，但为什么是普瑞赛斯？

　　“……你做了什么承诺？”

　　“我吗？”
　　普瑞赛斯歪了歪头。
　　“因为学姐你在这里呀。”

　　我愣了一瞬。

　　而她看着我，坦然而幸福的微笑着。
　　“学姐，您就是我唯一会站在这里的理由。”

　　……不对。

　　哪里不对。
　　我感觉不到被爱的幸福，只有错愕的惊惶和被压迫的窒息感。

　　这不对吧。
　　让人如此热烈的爱着，是一件这么痛苦的事情吗？

　　“我知晓这份感情也许过于冒犯，但是请不要疏离我。”
　　少女温驯地看着我，在我面前露出她细弱的颈项和恭顺的姿态。

　　“您刚刚不是还在说，只要我提出要求的话，您什么都会去做吗？”
　　她倏然上前一步来到我的面前，我下意识向后仰去，却被少女握住了双手。

　　……贴的好近。
　　我想着。

　　距离近得能闻到她身上甜蜜清澈的香气，也能看见那双眼里此刻只倒映着我的身影。

　　“那么，请您看着我。”
　　普瑞赛斯露出她最温柔的微笑，她面容清丽，身姿纤细柔软，此刻却已经无声占据了我所有的视线，甚至不允许我转开目光。

　　“请您看着我吧，学姐，其实您不需要对我说出任何的命令，也不要为此有任何的负疚——因为我所思所想所作所为皆是我自己最强烈最纯粹的意愿，您能理解我的意思吗？”

　　“我已经因为‘可以仰慕您’这件事，而得到了这世界上最纯粹的幸福。”
　　“我想看着您，也只想看着您。”

　　“学姐，你只需要给我这唯一的权力就够了。”

　　让我可以一直注视着您。
　　我想要一直看着你。

　　——所以，请活下去，请比任何人都要耀眼的活下去。

　　【博士，你不准忘记我。】

　　“学姐，你必须看着我。”

　　其实牵着我的手并没有多么用力，可我却分明感受到了久违的慌乱无措——她的声音好近，听起来已经快要直接越过空气传播的过程，直接落入我的耳中。

　　真的太近了。

　　我有些为难地皱起眉头。
　　“……普瑞赛斯。”

　　“什么？”少女轻快的反问着，我试探着想要将手从她手指中抽回来，却感受到了一点小小的阻力，我张张嘴，徒劳地发出短暂的字音：“我——”

　　声音未落，粗暴拍开大门的剧烈声响打断了我未说完的话。

　　我和她的目光同时看了过去，先映入眼帘的是柔软蜷曲垂落的雪色长发，娜塔莉娅扶墙而立，她的眼睛湿漉漉的望了过来，瞧着一副怏怏无力的可怜样子，白皙的面容此刻却已经满是病态的潮红。
　　“博士……”

　　小姑娘的喉咙里发出呜呜嘤嘤的细碎撒娇声，她茫然的眨眨眼，半晌后却是冲我露出个欢喜的笑：“睡醒了找不到你，我好害怕，原来你在这里呀……”

　　我悚然一惊，下意识挣开普瑞赛斯冲着那边的小姑娘冲了过去：“娜塔莉娅！”只不过当我双手拦住她的手臂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这是个多么愚蠢的行为——这只乌萨斯的白色小熊崽哪怕变成人形，那也是实打实身高一米七四能单手扛起小型攻城器械的远程狙击干员。

　　我伸手去护着她，反而被娜塔莉娅下意识搂进了怀里，她的脑袋沉沉枕在我的颈侧，断断续续地同我讲话：“博士，你要小心……我来之前，那台机器已经修理的差不多了……他们会来找你……”

　　“唔——”
　　她刚刚说完这话，就发出了可怜兮兮的痛苦呜咽声。

　　“好难受……博士……”小姑娘低低的声音里已经带了点委屈的哭腔：“我好难受呀，博士……”

　　我不是故意的。
　　早露蹭着博士颈侧，闻着她熟悉的香气，终于松了口气的同时也禁不住撇了撇嘴，委委屈屈的想着。

　　我不想给博士添麻烦的……

　　本能告诉她，她应该更安静地接受这个世界转化自己的程度，变成人形姿态应当需要更久的时间，可她等不及了，也没办法再等了——
　　她听得见他们的谈话。
　　也知道那个陌生人被博士允许站在一个过分亲密的距离范围里。

　　要被抢走了。
　　不可以。

　　这个人好不容易重新来到了她的身边，如果再不加快一点时间的话，她就真的抓不住了……

　　我伸手去摸娜塔莉娅的额头，触手温度滚热，意识似乎也有点变得不太清楚，只不过她能正常看大夫吗？
　　她的体质，她的种族，她还没有解决的血液源石结晶密度……

　　如果还在罗德岛就好了。
　　我忽然想道。

　　如果我们还在罗德岛的话——

　　普瑞赛斯凑过来看了一眼娜塔莉娅的情况，表情变得严肃了几分，却是第一时间伸手握了握我冰冷的手掌。
　　“学姐你别担心，”她先温声安慰我，然后才陪着我把早露安置在一旁的长椅上，确定这固执倚靠着我的小姑娘没什么发烧之外的问题，这才继续轻声说道：“我现在去找大夫过来看看情况，这里是军队，你不需要担心太多。”

　　我看着她纤细的背影匆匆消失在门后，直到娜塔莉娅虚虚握住我按在她额头的手，这才慢半拍的反应过来，刚刚应当说一声谢谢的。

　　“……博士？”
　　小姑娘明显被突如其来的高烧折腾得有些神志不清，她捏着我的手，又重复了一遍之前的叮嘱：“博士，你不要过去罗德岛那边，他们现在变得很危险，你不要过去。”

　　“我不过去。”
　　我回答，摸了摸她柔软的头发。

　　“娜塔莉娅不是已经在这里了吗？我不会过去的。”

　　少女侧身卧在我的怀里，听见我的回答时也跟着仰头怔怔看着我，她忽然撇了撇嘴，很委屈的吸了吸鼻子。

　　“我会做得很好的，博士！”她另一只滚热的手也伸过来抓住我的手腕，小姑娘的声音里带着哽咽沙哑的哭腔，期期艾艾地看着我：“我会做的比任何人都好，我可以保护你，我不会拒绝你，我会做得比希瓦艾什那个男人更优秀——”

　　她吞下一声脆弱的呜咽，眼泪在眼眶中溢满大颗大颗地滚落而下，也许因为高温灼烫她的大脑失让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与肢体，也有可能因为这失而复得又得而复失的大喜大悲终于击碎了少女最后克制的理性，我看着她死死咬着自己的嘴唇，神态绝望地看着我，哀声祈求着。

　　“你爱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