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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irreplaceable ...

  •   chapter 3 irreplaceable

      “诶,你又把家里全都打扫了一遍吗?”
      同三枝合租的大学好友实栗糸兼职下班回来,看到干干净净的客厅地板,卫生间里刷的发亮的浴缸和墙砖,根本看不见一根发丝的白色瓷砖地,以及连簸箕都仔细刷过之后展现出的焕然一新的模样,顺手就推开了三枝的房门,看见她坐在书桌前写字。
      “这周的presentation太心烦了,所以打扫了一下。”
      “可是本来也不脏啊。你不是原先就会每周定期打扫吗?”
      实栗说着就不好意思起来,想起她自从搬到这里就没怎么做过家务这件事。因此她扑到三枝的背上,要弥补点什么似的,把她从椅子上拉了起来:“那出来吃饭吧,我带饭回来了。”
      三枝挺了挺身子,同实栗走出房间,一边还要听她的感慨:“你是什么时候养成的这种习惯?我倒是也希望我能做个有打扫习惯的人。”
      三枝一时之间没有接话,忽然仔细地想了想,转过脸朝实栗笑道:“我也不记得了。”
      “那今年寒假你要回去吗?不是说你那个在农业类专业读的竹马也快要毕业了。”
      “啊……”
      女生应了一声,忽然想起她确实有一段时间没有见过北了。然而她虽然心里这么想着,开口却是朝好友笑道:“你不觉得他太糗了吗?明明在学校里成绩这么好,却和我说要回去种水稻,哈哈哈哈。”

      虽然上了高中之后没有三枝在身边,但北的日子和平常也没什么两样,并不会觉得缺了什么。或许是因为三枝太擅长给自己找存在感了,身在东京,一周却能给北寄来好几封鼓鼓囊囊的信。明明有手机可以用line交流,她却坚持己见一定要保持通信的频率,借口是她在学校里不能用手机。
      北会认真回复三枝的信,即便有些内容表达的情绪他无法理解。三枝看起来是在不停地向他求助,咨询各种各样的意见,但到了下一封信,又完全跳脱成了另一种情绪,似乎根本没有在意他先前写过去的内容。三枝往信封里塞树叶,谢掉的落在地上的大颗干枯花朵,剪了一角的电影票根,甚至是不及格的成绩单,许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无法理解三枝的情绪,北却能理解她的困境。毕竟在她不在家的日子里,隔壁房子里的争吵声从来没停歇过。有几次被其他邻居直接报警扰民,警车停在门外,红色的灯光在街边孤独地闪烁。三枝的母亲被接去了社区反VD妇女联合会,却在三枝放假回来的时候又回家,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但是她怎么可能瞒得过三枝。北光是从女生寄过来的信上就知道她对家里的动静了如指掌。

      “如果不是为了你”。

      三枝简直要被这样的话逼得发疯。

      北没办法找出什么话来安慰她。这种事情不管怎么看都是没办法由外人来解决的。而在他看来三枝也放任自己陷入那个挣脱不掉的困境,根本无力去思考解决的方法。并不是不想,大概是真的无力。人在无力的时候能做什么?除了求助,接收到别人的讯息,却也没有办法去实行和改变,因为光是求助这个举动已经耗费了所剩无多的力气。

      但人的确每天都是在改变的,只不过太过微小,比头发的生长速度都更慢。那种积累经年累月,总要在极其漫长的时光之后才能忽然得到一个明亮的点,忽然产生一种鲜明的顿悟感。在心理治疗中不能轻易提及改变这两个字,哪怕双方所做的一切都是默认为在替这个目的服务,也必须尊重另一方不想改变的想法,任何透露出来的一点信息。而时间的流逝是不可逆的,改变这件事无论好坏,痛苦与否,都和发丝一样是在积累的。

      三枝新近的来信里忽然提及她在女校认识的一个朋友,说是这个人说不定和北有什么联系。之后她使用line和北的联系次数越来越多,逐渐断了信件的往来。即时消息总能迅速反映出一个人当下的状态。北和三枝的聊天框里堆满了三枝兴奋的语气,最新的一句是“我看到一个和信介你好像的人”。
      她说的好像的人是井闼山排球部的一个二年级生佐久早圣臣,是通过队里二传手饭纲掌那同在女校就读的妹妹认识的。稍微有点曲折的关系。不过三枝看起来好像满心思都扑在了那上面。北说不出是好还是不好,毕竟虽然他曾被说过“一点都不适合恋爱”,但并不代表着他丝毫不明白恋爱的心思。
      三枝曾经对他显露的心情他怎么可能没有发现,只是他真的无法对她做出她想要的回应而已,因为她想要的回应就相当于是在强迫着他违扭真实的心情去说喜欢。而他北信介是什么人呢。三枝大抵多少也是察觉到了这一点,所以从来没有选择正儿八经地说出告白的话。

      永远诚实地面对自己,面对自己每日必须付出的努力和真实的心情,绝不自我欺骗和逃避。这是北的人生信条之一。

      “那家伙和你一样,像个机器人。每天都认真地做所有事情,从来不会自我懈怠,而且好像没办法理解一些普通又正常的人类情绪,和你一样恐怖。”
      三枝这么说着。所谓的“没办法理解一些普通又正常的人类情绪”,只是从饭纲同学那里听来的。而饭纲同学则是从自家哥哥对佐久早的吐槽中得来的,其中的转述有多少变形也未可知。

      三年级的一天里,北照旧在体育馆督促那堆一年二年级生训练,有人跑进来和他说体育馆门口有女生找他。时值夏末,暴雨下了一场接连一场,整个兵库好像浸没在雨水的潮气之中,氤氲出花一样的雾气,头发里,脸上,队服和皮肤接触的地方,无一不是潮湿的。
      北走出体育馆,一眼就看到穿着肥大卫衣戴着帽子挡住了底下女校校服的三枝坐在门口。女生听到他的脚步声回头看了一眼,站起来很是兴奋地朝他张了张手臂,仿佛要扑过去拥抱他,接着又很快放下,似乎是预感到了拒绝的惴惴不安和胆怯。

      周四,不是连休,最近应该也没什么活动。
      北看着三枝走过来的时候,已经在大脑里迅速排除了她正常休假的可能性。那么只剩下一个结果了——

      “逃课了吗,日砂子?”

      三枝的脚步凝滞了一下,脸上满是被戳破的尴尬。北察觉到了自己的话带来的效应,看着她红肿的眼睛又慢慢补上了一句:“是不是有什么要紧事?”
      “嗯,”三枝应了一声,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如果告白失败算是一件要紧事的话。”
      北没有听清楚她后面那句含混不清的话,却能感觉到自己身后未关紧的体育馆大门后有一个个竖起来的耳朵。当然,那对宫家兄弟,尤其是宫侑,一定是首当其冲。
      于是北往体育馆后面走去,感觉到三枝在自己身后的脚步,似乎在尽力让她自己轻快起来,却又失败了。她一边走着嘴里一边喋喋不休地向外吐着话:“不过稻荷崎真的好大啊,你说我还能转学过来吗,信介?”
      “已经三年级了,如果要转学的话,会很困难吧。”
      北波澜不惊地切断了她的幻想,径直回复了一句现实的话。三枝猝然哭起来,颤抖的表情和颤抖的嘴巴,一个字一个字掉出来不成句子。北微微簇起眉,仔细辨析了一下内容,大概明白是在兴头上,所以就这样责怪他一点都没有人情味,不会说点安慰人的话,其中还断续夹杂着促使她这次逃回来的事件的来龙去脉。
      “有什么好哭的,日砂子。”
      北叹了口气,伸出手去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发,像以前北家奶奶做的那样。三枝一下子怔住了,停了哭声呆然望着他。
      “你要是不好好说话的话,我就要回去了。休息时间要结束了。”
      “你就不能延长一下休息时间吗。”
      三枝不满地嘟嚷了一句,实际上还在为他刚才拍自己的头而高兴,不过是嘴上逞强而已。

      但是说起来,原来她这么容易满足吗?

      这次从东京逃回来的直接原因是她在别人的怂恿之下脑子一热,在井闼山的一场比赛结束之后跑去和佐久早告白。真要说起来其实人家根本都不认识她,在精疲力竭的比赛结束之后还要莫名受到陌生人的骚扰而摆出一张臭脸也是情理之中。
      只不过在三枝听到佐久早连口罩都没摘下的那句略显厌倦的“我又不认识你”之后身子直接僵硬了,大脑响亮地“哐当”了一声。即便对方还是给了她几秒的反应时间后才大步走开的,她还是觉得自己羞耻得无以复加,在原地站了许久,思绪一片混乱。
      其实她很清楚一件事是,她只是把佐久早这个形象当作了她没办法触及到的北的替代品,毕竟光从别人的转述听来,他们两个还真是同一类人。在这种转述之上再添加一点幻想,就这样擅自把一个人自私地揉捏成了自己想要的形状。一种自我欺骗和安慰。如果真的被北知道完完全全的实情,一定会被讨厌的吧。
      她是在被拒绝的时候才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她喜欢的人无可替代。

      而除了这个原因之外,还有一个原因是,三枝越来越讨厌学校的生活了。
      她感觉自己仿佛陷入了一个空洞的情感漩涡,拼命地想要得到别人的爱。在人的一生之中如果没有什么能让自己感到有成就感的事是会造成失控的后果的,它让人否定自我价值,忽略主观能动性,逃避一切能够改变的举措。三枝处于一个失衡的状态,那个平衡点她还没有找到。她在尝试从人的感情这件事上得到成就感,仿佛被人喜欢被人爱就是一种。
      因此她的生活里,好像只剩下了追求被爱这一件事,不管是朋友还是恋人。学习已经被完全排除在外了。但依靠和他人产生联结而寻求价值有些过于空虚了。她没办法通过类似于学习这种提升自我来践行价值的方式,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把那股能量放到自己身上。毕竟她还是从内心深处觉得自己不值得被爱。

      “我是不是一个很让人讨厌的人,信介?”
      三枝蹲着身子盯着阴郁潮湿空气之中微微摆动的植物叶片,语气疲倦。北站在她身边,双手插在训练服外套的口袋里,想了想,笃定道:“没有人能做到不被任何一个人讨厌的。”
      语气里是觉得就算被讨厌也是很正常的事。
      “你也会被人讨厌吗?”
      “当然,”北转过脸朝她笑了笑,“我不需要去在意别人对我的看法。而且就算是和我熟悉的人,也有不可避免地产生误解的时候。”

      三枝蜷在稻荷崎体育馆观众席的角落里看着北练习,等待他下训。她想起北告诉她他拿到了一号队服的那一天。那次他的情绪罕见地出现了一点起伏,哪怕是发送文字消息时也明显能感觉到,尤其是在“信介基本不会主动提及自己的事”这样的前提之下。
      只有在那种时候,他会露出一点少年意气,让三枝觉得自己和他还是有共通之处的。
      三枝和饭纲同学提起自家竹马时,永远都用的是一种自豪的语气——“是稻荷崎哟,京都种子队的队长,超——厉害的”。

      如果神明就在你的身边,触手可及的,和你呼吸着同样的空气,看到同样的风景,你会意识到他的存在吗?
      三枝一直等到升入大学才恍然意识到这一点。

      那是她的神明无可替代,是她的神明一直以来陪伴在身边。而他同时也是其他所有人的神明。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irreplaceab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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