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救世主的我落网了》止汶

61、疯子

　　“快看！那是什么？”

　　遍地横尸的混乱战场上，一个海妖士兵抽手抓出一颗人类心脏，精疲力竭地朝异常发生的地方扔去，他露出森寒的尖牙，嘶声引起了同伴们的注意。

　　轰隆的巨浪咆哮，沸腾的血海连带着那片区域蔓延的浅红色蒸汽一起翻涌收缩。

　　他抬腿猛踩地面，腿边冲出幽蓝的潮水，迅速将他托起！

　　站在高处，看着远方的景象，他呆呆站立着恍惚瞪大了眼睛，“攻…攻城炮，没…呃——！”

　　寒光刹闪，显示灯光掠过，他忽然感受到视线翻转，视线天旋地转。

　　无头尸体从潮水所处的半空上跌下，幻化出来的双腿失去了大脑的控制变成鱼尾，击杀他的战争机器人显示灯愈加猩红，外壳也溅上污血泥点几经摔打，不复刚开战时的光洁，变成了斑驳的黄铜色。

　　身负双翼的天使猛然冲起，锐利的箭矢从钢铁外壳的破洞击穿核心电路，将破损的机器人钉在铺满了战场地面的尸体上。

　　天使盘旋而立，看见战场另一边的景象，也缓缓睁大了眼睛。

　　血海消退，蒸汽消散，一直向外放射寂灭光束、不可损坏、不杀死封闭战场内的所有人就不可关闭的血肉攻城炮…居然，不见了……

　　随着血海的收束，那区域一片空荡，忽而，一颗凝结的水球显现了形状，啪嗒一声坠落在地上。

　　两个海妖探头探脑地从地上爬起来。

　　一只海妖兴奋地喊：“是诺顿队长和愣头青沃柑！神主保佑，那小伙子居然能活到现在！而且现在都还没换队长！”

　　“是祭司大人！”愣头青沃柑忽然很骄傲地大声喊，“神赐福祭司大人！是祭司大人解决了这一切！我们身上的厄运即将终结！我们通过了神的考验！”

　　他拉着队长奔向战场打得最凶的区域，像是要宣告这个重大的消息，啪叽一声，不太熟练奔跑的腿踢到一具尸体，连带着他的队长也一起脸着地摔了个狗啃泥，与血肉模糊的尸体来了一场亲密舌吻，他可怜的队长还十分巧合地摔到一个报废战争机器人的刀刃上，被捅了个对穿。

　　假如可怜的诺顿队长死了，沃柑将连续失去第二十三个队长。

　　厄运果然还没结束。

　　生命力极强的诺顿队长把刀刃从自己的肚子里抽出来，简单粗暴地塞回自己往外流的肠子，愤怒地甩开沃柑的手，一脚踹上了他的屁股，“笨蛋！拉个屁的手！这他妈又不是一起结伴上厕所的小姑娘！”

　　“都说了我已经成年不是蛋，不能再被叫笨蛋了。”沃柑委屈巴巴的揉着屁股爬起来，“对不起嘛，队长，干什么要那么斤斤计较……”

　　“闭嘴！看到祭司大人了吗？”

　　“祭司大人？”沃柑像是突然才想起了这点，猛然回头往巫辞原先离开的方向看去。

　　血海收束，蒸汽消散。

　　在这一切的中央，皮肤苍白毫无血色的青年缓缓从半空中落下，转身向他们看来，温和又神圣。

　　——是刚刚还见过的祭司大人

　　他身上的庄重黑底描金祭祀外袍和服装自带的昂贵金饰不知道去了哪，身上只是素白的里衬，连腰封都没有，腰上和手腕缠了几圈意味不明的红线，绑着一套不知道是什么的牌组和一把手术刀，广袖的袖口不知为何一大片都被血泌湿。

　　最重要的是，代表祭司身份的头饰挂件不在！

　　这模样一点都不体面，要是换个祭司估计就算狼狈了。

　　别说这还不算狼狈，这在喜欢金灿灿的海妖眼里朴素得要命，除了被金线绑起来的头发和脖颈的金饰，就只有金色的耳坠还能看出海妖华丽的富贵审美。

　　变成这个穷鬼样子，完全不能闪闪发光，除了那张很能顶的脸，绝对不能引来神的注视吧！

　　战场上所有看见祭司的海妖想到这里忽然都惊恐了起来。

　　神那么喜欢漂亮的小宠物，而现在这位祭司大人又完全长在祂的审美点上，上任以后甚至直接投来了注视，与他们全族都共享了气运。

　　他们撑着厄运打仗，努力完成神的考验多不容易啊！结果现在弄成这样，神不会以为他们苛待最漂亮受宠的祭司吧！

　　神会不会觉得他们潮汐帝国的海妖都是穷鬼无法供奉祂，直接去云顶的天使那儿或者是永夜的人类那儿！

　　所有战场上的海妖都坚定了目光，什么武器都收了起来，掏出自己随身挂饰，金子、珍珠、钻石、玛瑙、翡翠、宝石、珊瑚……宛若即将冲上去装扮圣诞树的睿智哈士奇。

　　冲他丫的！迅速点！别让神看见祭司的穷鬼样糟心！

　　远处的穷鬼.神.巫辞忽然感到有点冷，杀意感知吧，又没有杀意，危险感知吧，又没啥危险，就是莫名其妙产生了一种被盯上的感觉。

　　不会是预感到暗星十卫的塑料同学待会儿会看到他吧？

　　他想到刚刚自己脱了的外袍，又看了看自己现在的模样，恍然发现自己为了方便在外袍下面缠的德克斯托尔标志性红线和用红线绑起来的牌组与手术刀。

　　他连忙收起这些东西，生怕给人发现。

　　他这一动作，刚好被一直拿望远镜观察他的赫尔曼看到了。

　　赫尔曼瞳孔地震。

　　终于见到了，德克斯托尔的红线……

　　那东西在各大帝国高层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几乎就明明白白揭露了德克斯托尔的野心和渎神的罪孽。

　　众所周知，大灾变之前，神行于地上时被称为沉默傀儡师，最引人注意的就是红色的傀儡线，操纵着世界未来的方向。

　　而德克斯托尔却用红线做武器，绞杀了许多反抗者与议论者，这不是自比为神，并用强权逼迫人们承认么？

　　简直就是狼子野心，其心可诛！

　　神的傀儡线是为指引，而德克斯托尔的红线却是为了杀戮。可他却要为了生存和潮汐帝国的子民，背弃信仰给这恶魔当狗，还被百般折辱！

　　赫尔曼为此悲愤交加，竭力思考能够贬低德克斯托尔的一切来进行精神胜利法。

　　先看性格，变态恶趣味，残忍暴戾，阴狠记仇，喜好洗脑和玩/弄他人。

　　光说属于人类的永夜帝国那边就已经被他弄得一团糟，他把持朝政，以下犯上欺辱皇帝，收受贿赂，对国库随进随出。

　　德克斯托尔甚至为了自己极端的喜洁，立法逼迫所有人都不允许往大街上倾倒排泄物，逼迫帝国政/府用稀有的淡水资源定期免费给民众洗澡，用沸水给他们的衣服消毒，逼迫所有的城市都保持洁净，规定工厂每日的废气排放量。

　　他还纵容教女为非作歹。

　　过于护短恰恰好就是他最可怕的一点，也许就是因为教女的缘故，他赞成贵族女人穿裤装叉开腿骑马，赞成女人讨论政治，赞成女人喝酒和大笑，甚至赞成女人不束腰，不将脸涂上厚厚的铅粉，专门立法让女人拥有政治权和离婚权，赞同女性拥有与男人同样的权利。

　　德克斯托尔打乱了整个社会秩序，好像那个可怜的老皇帝不存在一样，完全没有把他教女丈夫的尊严放在眼里，丝毫不顾及风言风语……

　　那家伙有病还不乐意看医生，一旦医生提起打开他的脑袋切除一部分大脑又或是使用放血疗法，他就将其处决，不过这点大家都知道，德克斯托尔被说了也会大方承认。

　　看人品，遵守礼节道义，言行举止待人接物和穿着都十分得体，甚至对最低贱的流浪汉和流莺都像对绅士和淑女一样的尊重，也很信守承诺，哪怕专门钓鱼执法，你没有触犯规矩，他便不会对你动手，私生活方面还禁欲得像个教士，在‘风雅’玩法成习俗的贵族圈格格不入，所以这点没得说。

　　看长相身材、能力财力权利，更没得说。

　　这么一想，德克斯托尔除了性格惹人诟病，几乎就没缺点了？

　　假如成为他认为的“自己人”，哪怕是那造成社会动荡的可怕护短都会变成无条件的支持。

　　赫尔曼评击不了德克斯托尔，便用挑剔的眼光想找出他的狼狈。

　　外袍不见，素白的内衬，袖口还一直往外渗血，对于德克斯托尔这种时刻保持体面的人来说的确是狼狈。

　　不过怎么看怎么神圣，没了那些金饰，更显得他像个浑身散发圣光的神。

　　这不行，这是对神权柄的篡夺和对神形象的恶意篡改，必须要把德克斯托尔往最不堪的低处贬低，才能证明他对神的信仰！

　　赫尔曼发动脑子里的全部知识，终于想到了一点。

　　永夜帝国那边的人类，有血统是中洲的，中洲古时候的流莺被称作“妓”，她们做了这行还想要尊严，就在腰间系一根红绳，工作时都不摘下来，表示自己没有一丝/不/挂。

　　德克斯托尔腰上也系了红绳，他甚至在手腕上也系了，而且看模样，他大部分是中洲血统。

　　瞧那模样，再瞧那身段，可不就是贵族绅士和夫人小姐们最喜欢的款式吗？连神都喜欢！

　　赫尔曼咧嘴嘲笑了一阵，看见德克斯托尔温和的笑容，忽而又皱了皱眉头开始反思。

　　这样以“卖的”去评价他人，任何一个有涵养的贵族都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哪怕是德克斯托尔都不会做出这样的事，他甚至严令禁止嘲笑他人职业、嘲笑流莺。

　　赫尔曼记得老师说过，德克斯托尔公开言明，职业无贵贱，只要是靠自己的双手吃饭，特别是随处可见的流莺…流莺大多数都是走投无路，并且都是靠自己的能力吃饭，一没偷二没抢，流莺不该被瞧不起，她们比那些游手好闲的贵族更光荣。

　　这种理念，假若是其他人提出来的绝对会被骂得狗血淋头，被所有人的公开批评排斥，失去所有贵族荣耀成为家族之耻，然后第二天死于非命。

　　可提出这个的是德克斯托尔，哪怕大家再觉得这种理念滑天下之稽，再不认同表面上也要表示赞同，就和德克斯托尔之前下令要废除奴隶法一样。

　　大家只能背地里驯养，奴隶，而明面上个个儿都须得违背百年以来的祖制，支持解放奴隶，说他们应该拥有自由和人权，给他们发放薪酬，不得随心虐待发卖。

　　改变社会具有的规律，追求那无意义的人权，只有德克斯托尔这种脑子有问题的魔鬼才会干。

　　与拥有这种邪恶思想且付诸行动的德克斯托尔相比，魔鬼都得把德克斯托尔纹在身上显得自己更凶恶。

　　赫尔想到这里又摇了摇脑袋。

　　不对，不是这样的，贵族都知道不能用“卖的”这种词汇去讽刺他人，理所应当的不把自己和妓/女看在同一阶级，认为那是侮辱。

　　可他刚刚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哪怕是德克斯托尔都不会做出那样的事，德克斯托尔会尊重所有职业的人们。”

　　“哪怕是”就应该去掉，应该没有任何贵族能像德克斯托尔这样将他人平等的与自己摆在一起。

　　在没有回想自己所受到的教育之前，他下意识也认为那是对的。

　　这是否证明德克斯托尔比所有人都高尚？

　　他这么想着，忽然有了一种极强的罪恶感，好像他背叛了自己受到的教育，背叛了自己的阶级，背叛了所有统一战线的贵族。

　　高尚又如何？那是罪恶的做法，动了所有贵族的利益，侵犯了他们的血统和荣誉，这是必须得下地狱忏悔偿还的。

　　毕竟德克斯托尔是个恶魔，他的灵魂生来就带着罪恶，他在人间胡作非为，挑战神的权威，神不会原谅他的所作所为，他终将不能去往主的怀抱，地狱才是他唯一的结局。

　　端正自己的思想后，赫尔曼终于缓和了心神，重新拿一向用来在剧院看戏剧的望远镜观察德克斯托尔，忽然发现战场上的海妖士兵好像都在往德克斯托尔的方向奔跑。

　　他们拿着闪闪发亮的饰品，眼神无比的凝重。

　　赫尔曼恍然回忆起，德克斯托尔现在的装扮，作为用来取悦神的祭司，好像是不够闪亮，绝对会引起士兵们的不满，然后被变得亮闪闪。

　　他是挺乐见其成的，可这样会冒犯德克斯托尔啊！在天上不知何处的神就算想在德克斯托尔手上救下他们也来不及！

　　赫尔曼猛然瞪大了眼睛，立马就想发动种族能力下令让所有的海妖停止那些危险的做法。

　　“南域亲王殿下一会笑一会皱眉，遇见什么好看的事了？”随着低沉轻挑的声音，一只手忽然夺走了他的望远镜。

　　是德克斯托尔钓鱼执法的同事，一身废土牛仔打扮，实力勉强还算不错，脑子不太正常，好像是叫…尘迁？

　　赫尔曼不敢干涉德克斯托尔的游戏，便忍耐到，“您可以自己看。”

　　“唔，瞧见了。”尘迁闭上一只眼睛用望远镜看着远方吹了个口哨，“是阿辞，血海和攻城炮都不见了，看样子是被什么卡牌解决掉了。”

　　赫尔曼转过头，嘴唇无声张开，立马想运用能力通知自己的士兵停下，一只纤细的手如同铁铗猛然抓住他的肩膀。

　　单手扛着音转的雨裳微微笑着，用不符合那张整容脸的甜美声线笑道，“小哥，打什么坏主意呢，我对海妖与天使发动能力的前兆可是很熟的哦。”

　　赫尔曼迅速说，“具体原因我不能告诉你们，但是这件事关系到我们所有人的生死存亡，我…”

　　“好啦海妖贵族小哥…能有什么大事…用不着担心哦，阿辞会解决好一切的。”雨裳无奈安慰着转了转镰刀，“你受了什么伤我也可以瞬间治好哦，不会，让你，有、痛、苦、的。”

　　就是你们口中的“阿辞”才危险啊，现在居然还看不出来吗？
　　赫尔曼用难以言喻的目光看向雨裳。

　　“贵族小哥，您是看上我哪儿了，说说看，我切给您？”雨裳笑着迎上赫尔曼的目光，甚至还有些少女的腼腆，短柄的镰刀在自己身上来回比划，看样子是真打算那么做。

　　“不用担心哦，您的表姐也看上过我的脸，我很熟练，不会弄坏的。”
　　她这么说着，在赫尔曼视线停留过的地方来回架起镰刀。

　　锋利的刀刃不带有任何疑迟地迅速割破皮肉，血花四处飞溅，她微笑着时不时询问，“是这里吗？还是这里？您满意吗？”

　　疯子…一群疯子，这些家伙都被德克斯托尔传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