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渊》根秋Ong慕

57、东方戏院

　　门口，那位穿黑色中式长褂的老者已经站在门帘旁等候。

　　在二楼暖黄的灯光下，百里池这才看清了老者的面容。老者很消瘦，约莫是七十上下，有些微微驼背，头发已经全白了，面上也是布满皱纹。

　　老者垂手而站，百里池看到，老者的手上全是老人的皮肤斑和褶皱，但是指节处却是微微隆起。此外，老人虽然面容垂老温和，但是太阳穴的地方也是微微鼓着，这是可能是常年修习内家气法的人。

　　百里池不能确定，但是，按推算，能跟在显瑄身边的侍从，应该都藏龙卧虎的人物。

　　“白巡捕，请。”

　　老者手伸了撩开了包间门的布帘，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让百里池进去。

　　她就在里面吧，百里池一时没能迈出脚步。

　　“我家主子已经等候多时。白巡捕，请。”

　　见白巡捕踟蹰不进，老者又礼貌客气地再次躬身相请。

　　百里池留意到，老者的声线非常……非常……非常的细柔，不似老年男子该有的声线。

　　百里池明白过来，这位老者可能是前朝皇家贵胄身边贴身的侍从公公。

　　不知道现在怎么通知师姐自己在这呢。看来只有见机行事了。

　　贵宾包间的门帘是用法兰西紫兰绒制作成的，颜色华贵，材质厚重，很有质感。

　　百里池踏上前，走进去。

　　包间比百里池想象中大了许多，特别的奢华。

　　包间里是暖黄色微弱微暗的壁灯，显得整个包间特备的华贵私密。

　　包间里放着两张深棕色西式软绒垫靠椅，两张靠椅中间是一张棕黄色的西式高脚小茶几，茶几上放着两盏还未沏水的茶和一盘苏式小茶点。

　　显瑄就坐在其中靠右的西式软绒垫靠椅上，背对着百里池进门的方向，看向前方。前方是深棕色的半身高木围栏，木围栏下面就是大戏院戏台的方向。

　　所以，坐在包间里绒垫靠椅上，就可以看到戏台上的表演。

　　包间里，幽幽淡淡地弥散着孤冷轻灵的花香味，那是曼珠沙华特有的味道。

　　显瑄身旁站着那两位穿棕黄色新潮女装裤和新款收腰女款西装上衣的年轻女子。

　　两位年轻女子恭恭敬敬地站在显瑄身后，静静垂手而立，静候主子吩咐。

　　百里池踏进包间之后，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又不知道如何开口，需要讲些什么，是要作何招呼。

　　巡捕房那么多人，为何显瑄要点名让自己做特护人员？

　　是她发现了什么了吗？

　　上次的古墓？

　　还是，自己正阳门的身份暴露了？

　　还是，她知道了自己的百里家的真名？

　　她想要做什么？

　　现在最进退两难的是，自己在这的事情，还没有机会通知师姐。

　　“白巡捕。”

　　还是显瑄打破了沉默。

　　“我可以叫你白染吗？”

　　她并未转身，但她知道，百里池进来了。

　　百里池也不好再猫在身后，踏上一步，走到了靠右的西式靠椅旁，与显瑄隔着一张靠椅一张茶几的距离。

　　显瑄还是静静地看着前方，从这里望下去，可以直观的看到一楼的大戏台。

　　百里池借着包间里暖黄色微弱的壁灯，看到了显瑄的侧脸。

　　显瑄的侧脸在暖光中，静美倾城，绝代芳华。

　　房间壁灯的暖黄色微黄光华晕染着显瑄精致的眉宇。百里池从侧面也能看到显瑄那双盈动明亮，若星辰般的琥珀色眼睛。

　　此刻，显瑄正专注地看着前方戏台的帷幕，似乎是在静静等待一个开始。

　　“嗯，好。”

　　百里池今日似乎是有些呆愣了，但也还是记得刚刚显瑄的问话。

　　显瑄轻抬了一下手臂，打了一个手势。

　　“嗻，主子。”

　　其中一位穿棕黄色新潮女装裤的年轻女子，从旁的立柜上取了水壶，上前，将西式高脚小茶几上的两盏茶沏上了热水。

　　接着，显瑄再轻轻摆了摆手。

　　“嗻，主子。”

　　两位穿棕黄色新潮女装裤的女子扶了扶身，退出了包间。

　　百里池以为二人是出去取什么东西，又或者显瑄吩咐了什么。

　　可百里池双耳听得分明，出去的二人和之前站在门外的黑褂长衫的老者，再加上之前过道的四位黑西服护卫，只是各自在门口站定，就再无其他动作了。

　　包间又是一片安静。

　　百里池不知道此刻，自己是不是也应该退出去。

　　她是喜欢安静不被打扰吧？

　　“开始了。”

　　显瑄静静地看着楼下的大戏台说。

　　此刻，戏台的帷幕果然已经被拉开。

　　显瑄端起了身旁高脚茶几上的一盏清茶，品了一口。

　　“白染，坐吧，喝口茶。”

　　从中午进戏院开始忙碌后，踩点，布点，排查，安排，这么忙碌了一整天，晚饭自然是没有机会吃，连水也没有机会喝上一口，百里池确实有些口渴了。

　　但，这……不合适吧。

　　显瑄见百里池还是呆愣愣地站着，侧转了身子。

　　“白染，喝茶。”

　　显瑄琥珀色的眼睛看向百里池。

　　显瑄的声线，带着天然的孤独与清冷，像是南方冬季里早晨带着寒气的晨风。

　　这样的声音原本是冰冷而疏离的，但此时此景，百里池却觉得，似乎，眼前这个不算熟悉的陌生女人，却没有太强的疏远陌生感，像是……像是认识多年的旧人。

　　或许是因为自己真的已经在内心认定，眼前人就是自己多次见过的墓室中的红袍女人。

　　显瑄还是侧着身，用琥珀色的双眼，看着呆呆愣愣的百里池。

　　怎么这么爱发呆。

　　百里池上前一步，端起了茶几上靠近自己一侧的那盏茶，喝了一口。

　　是上好的清茶，比师父珍藏的明前龙井还香醇，入口清香怡人，唇齿留香，淡淡的回甘中似乎还带着些许江南的春雨气。

　　百里池觉得这碗茶终于是解了自己喉咙的干渴。

　　百里池将茶盏小心翼翼的放回西式高脚茶几上，站回了自己刚刚的位置。

　　见百里池不肯坐下，显瑄也不再勉强。

　　楼下，帷幕拉开，锣鼓渐起，大戏已经开始了。

　　包间的二人，一人坐着，一人站着，四下都寂静无话。

　　今天上演的是昆曲，第一场《长生殿》。

　　这是清代的本子，今日上演的这一折戏是全本里面的一出《小宴》，讲的是唐明皇李隆基和杨贵妃在御花园游园，携手赏景看花，之后在亭中浅尝低酌。在醉意阑珊之间，杨贵妃为她的三郎翩然起舞，搏得龙心大悦。此折戏成就了这‘贵妃醉酒’的佳话。

　　戏台上，唐明皇金黄色锦绣龙袍，九五至尊，气场夺人。走路时，一步一踏，威严有度，皇族贵气翩翩。唐明皇身后随身的宫女太监，莫不敢有碍龙颜，全都唯唯诺诺，谨小慎微。

　　百里池本就喜欢看戏，在蜀中就读过这出戏的本子，记得词牌上写道：

　　天淡云闲，列长空数行新雁。御园中秋色斑斓，柳添黄，苹减绿，红莲脱瓣。一抹雕栏，喷清香桂花初绽。

　　戏台上，这至尊无上的皇帝只有在自己的爱妃面前，才收起了所有的冷颜厉目，换上了丈夫般的体贴，耐心的陪着自己挚爱的女人杨贵妃在花园赏花赏景。

　　【南泣颜回】携手向花间，暂把幽怀同散。凉生亭下，风荷映水翩翩。爱桐阴静悄，碧沉沉并绕回廊看。恋香巢秋燕依人，睡银塘鸳鸯蘸眼。

　　戏台上，杨贵妃高贵美艳，一步一踏，步步生莲，衣容华贵，身段婀娜。杨贵妃轻抬玉手，拿起青花酒盏，倚着自己的三郎，微微仰头，轻起朱唇小酌一口。人生能于怜花知己，此生亦是无憾了吧。

　　【北石榴花】不劳你玉纤纤高捧礼仪烦，只待借小饮对眉山。与你浅酌低唱互更番，三杯两盏，遣兴消闲。妃子，今日虽是小宴，却也清雅。回避了御厨中烹龙炰凤堆盘案。只几味脆生生蔬和果清肴馔，雅称你仙肌玉骨美人餐。

　　脸色微醺的杨贵妃，此刻，果然是一位风姿卓绝的绝世佳人。

　　难怪连诗仙李白为她能写出这样美的句子：

　　云想衣裳花想容，
　　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
　　会向瑶台月下逢。

　　戏台上，杨贵妃撩起裙摆，为三郎醉酒一舞，风华绝代。

　　【南泣颜回】花繁，秾艳想容颜。新妆谁似，可怜飞燕娇嫩。名花国色，笑微微常得君王看。向春风解释春愁，沉香亭同倚阑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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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池池:跟姐姐看戏的日常。
作者：最近码字的时间很紧啊，内心慌乱啊，交不了稿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