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月》李大胆

5、第五章：夜游灵骨堂

　　复变和尚半夜三更独自下山，走到第四棵松树的地方突然整个人烧了起来，而且烧着的火焰还是青绿色的。躲在一旁看的小和尚象限害怕到极点，赶去叫人，回来时复变和尚就已经变成一抷灰烬。
　　这抷灰烬还少了大半，根据大家的猜测，那些尸骨都结成较大颗粒的舍利被人拿走了。
　　综合目前的状况，李洛持所知的案情就是这样。
　　当然，天火劈树、月夜狐悲之类的情况并没有被他考虑在内。
　　根据李洛持的初步判断，这件案子虽然离奇，但必定是人类所为的盗窃凶杀。——为了得到珍贵的舍利而行窃。
　　至于青绿色的火焰，江湖上有种叫做“狐火”的火引，掺杂了磷粉之类的混合物，非但温度较之普通炭火高上许多，更会因为配比的不同而发出青、绿、蓝、紫等不同的颜色。要是被这种“狐火”烧到身上，用水非但不浇灭，更还会助长火势。要是复变和尚被这种火引点着，烧得只剩下骨灰倒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至于盗窃舍利的歹徒为何要对复变和尚动手，那则有可能是因为复变和尚发现了他们的行踪，再或者复变和尚根本就是与歹徒沆瀣一气，后来因为分脏不均而被“做掉”。
　　若是这种情况，歹徒应该已经离开了奠山。那么今晚上就应立刻去复变和尚的住处搜寻线索。
　　李洛持打定了主意，安抚了小和尚、问清楚复变和尚的住处，便准备立刻行动。说来也凑巧，复变和尚原是负责看守灵骨堂的，居住的地方距离珍藏舍利的宝塔仅有百步路程。
　　山上的夜色，黑得可怕。
　　因为接连遇上怪事、坏事、丧事，现在六松寺的和尚们都扎堆到大殿中歇息。寺院其余各处寂静无声，各殿中虽然有油灯长明，但蒙了光晕的窗纸上却已没了人的剪影。
　　李洛持拿了他的伞，越光将绕指柔缠到了右手上——他的武器就是这种软剑，平时缠在腰带外面，而一旦戒备，便会转到右手上，关键时刻向外一甩便会成为柄削铁断金的宝剑。
　　事实上因为绕指柔过于锋利，越光的右手常年包裹着一层坚韧的蛇皮手套，所以他又被衙门里面的同僚戏称为“蛇手”。
　　现在蛇手跟在李洛持后面，两人无声无息地靠近小和尚口中复变和尚的住处。
　　六松寺并不算太大，戌时末，两人已经站在最后一进殿阁面前。
　　灵骨堂、舍利塔、后山的埋骨林以及邻近的僧房构成了最为阴森的轮回场。而看守轮回场的也大多是寺院中年纪大，地位却不高的僧众。
　　复变和尚的屋子黑阕阕。门敞着，好像一张大口。
　　留心了四处没有异常响动，二人走入屋内，取出火褶子吹了几下，便大致能够看清楚屋内格局。
　　藤桌藤椅木板床，墙上是禅字，屋内物品很少。但有一样东西却是出乎意料的多。
　　书、书、书。
　　李洛持在桌上床上搜查，看到的都是书；越光打开五斗橱跌出来的还都是书。
　　新书老书，大书小书、厚书薄书，蛀过的书，没蛀过的书。
　　甚至在翻到一本已经发脆发黄的老书时，里面肥硕的书虫竟一只只滚落到越光手上，惊得他“嗤”了声，立刻将那本书甩到了地上。
　　李洛持走过来捡起那本书，拿到火褶子下面一照，蜡黄的封皮上半个字都没有。再打开内页，冲眼就看见了幅熟悉而诡异的图画。
　　被刻意夸张了的巨大棺材横亘在一条江水和一座关隘之间，边上是座坟包，上面点着六炷香。
　　这画的就是同安的传说！
　　李洛持皱眉，他又随手翻了几页，确定后面还有文字内容，便将里面的书虫抖掉，把书揣进夹衣中去。不大一会工夫，所有书都检视完毕，他们再没发现任何可疑。
　　“再去他看守的灵骨堂看看。”
　　李洛持显然对这一趟的收获颇不满意，灵骨堂便是他今夜最后一个希望。
　　灵骨堂就是存放同安城中故去之人牌位的地方，有些善信也会让家人把自己火化后的骨灰用瓦缸装了放在这里。也等于是分享一点门前的香火。
　　灵骨堂很大，也很高。因为左右各有游廊的缘故，一年四季穿堂风总是不断，殿内阴冷、干燥也因此没有任何异味。
　　大殿四角各用牛皮绳高吊着硕大的长明油灯，每盏都只有豆大灯光。整个大殿昏暗异常，所有牌位都好像浸泡在了琥珀色的桐油中。
　　围绕四个角落分成“上中下”三层排开的是各种颜色、材料、字体的牌位。齐刷刷面对着不宽的走道。而大殿中央，四方的五层檀木架台上，则码满了大小不一的骨灰坛子。
　　李洛持细看那些坛子，都是用白布红漆封了口，又在坛前树了牌位说明死者身份名号。之前他也看过不少死人，骨灰坛子更是没少接触，但头一回撞见这么多死人安安静静玩叠罗汉，他们死前也许交恶，或许是仇敌、死对头或者是冤家。但一把无差别的大火之后，大家又都心平气和地蹲了下来，缩到坛坛罐罐里，分享着庙堂中的香火。
　　李洛持很想笑，但是他还是忍住。而跟随在他身边的越光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找出厚厚的几本名册，交到他手里。
　　那是灵骨堂所有“居民”的名册，从前朝建寺开始。光从笔迹上看，先后有四、五人看守过这里。而疑似复变和尚的笔迹则是从大约十八年前就开始出现。
　　“果然是资力比较老的了。”
　　李洛持一面自言自语，一边拿起最新的那本名册。
　　“这上面为什么有些名字还用朱笔划了圈？”
　　他指着某一页上几个红色的圈儿问。
　　“那是放了牌位还没有给寺庙香油钱的人，等到给了香油钱就会再用墨笔拆掉框儿。”
　　越光只睨了一眼便这样回答。李洛持再翻几页，果然看到了个用墨笔拆掉的红框。他又翻了几本，并没有发现可疑之处，于是又将名册交还给越光让他放回原处。并且随口称赞了他一句。
　　“你晓得的还真不少。”
　　听了这句话，越光的脸突然发青，但是很快地又显露出那种羞赧的蔷薇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