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谋已久》姜时茫

2、开学

　　在靠近宁江二中大约五百米左右处就开始堵车，公交车反复无常，一下起步一下急刹。走走停停，再多来几次马上能把人胃里的早饭给颠出来。
　　318路是专门往宁江学区那片开的，车厢内叽叽喳喳，一眼扫过去全是穿着校服的高中生，各种不同颜色和款式交杂在一起，鲜活又明亮。

　　刚闹了一阵，唐施和宋辞出来得迟，勉勉强强才赶上车，座位自然轮不到他们。
　　拥挤的车厢内，坐到位子的有一半在瞌睡，另一半用各种艰难的姿势在抄补着暑假作业，其余没有位置的就只能自己努力站稳。
　　唐施站在靠近下车门的位置，手搭在旁边的椅背上保持重心。座椅上坐着的男生正在抄答案，身上也是宁江二中校服，试卷被对折后贴在前一个座位的椅背上，在摇摇晃晃中，写出的字迹也七歪八斜，笔尖甚至冷不防地将薄薄的纸张戳出好几个洞。

　　唐施饶有兴趣地盯着看，这张数学试卷她不久前也才刚写过，如果不是她记忆力出了问题，就是这男生抄岔了答案，她记得选择题最后三个选项选的是ABD来着。
　　看着看着，突然感觉双肩上的书包重了许多，把她直直往后拖，唐施忍不住奇怪地“咦”了一声。
　　听到这声，抄作业的男生抬起头看了一眼。刚看了人一路，唐施这会儿有些心虚，没等看清那男生的脸就立马转了头找人搭话。

　　宋辞站在背后，右手拉住吊环，另一只手随意垂在身侧，五指骨节微蜷起，书包只背了右边的单侧肩带，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从车窗玻璃透过来的光影从他脸上掠过，他的发梢和瞳孔一起被滤成浅色。
　　唐施没忘记还在生他的气，便白他一眼，自言自语嘀咕了句：“奇怪，这书包怎么感觉突然变重了。”

　　“现在呢？”
　　宋辞那只垂在身侧的左手伸过来，从下面托住她肩上的书包，减轻了一些重量。他勾唇笑着，却少了讨好的意思。
　　“刚刚就是这个重……”唐施声音小下去，明白过来，刚才大概就是宋辞给她托了一路。

　　“要不我给你背着？”
　　唐施没好气：“也行，就当是赔罪了。”
　　反正两人都是同个牌子的纯黑色书包，还是小许阿姨上次回来一起买的礼物，宋辞背着也不会奇怪。

　　公交车正到站，没等车挺稳，就“唰唰”地站起来十几个一色宁江二中校服的学生，从后门鱼贯而出地下车。唐施一边跟着一边依着宋辞在身后给她卸下书包。
　　即便在早晨，夏日的太阳光也是灼烈的，但车站往校门口这一路隔一段便有棵高大的香樟树，足够撑起一片荫凉。唐施活动了一下肩膀，揉了揉发酸的脖子，就听宋辞在身后话没闲下：“你觉得那种梦是哪种梦。”

　　本来都快要接过这茬了，宋辞却又提起来。唐施脚步一顿，环顾一圈周围不少的人，低骂了句：“不要脸。”
　　“怎么就不要脸了？”宋辞低低笑了声，走上前和她并肩，侧过脸抬眼，眼皮很深，眼睫的长度恰到好处。
　　“就因为我在梦里把你弄哭了？”

　　骤然压低的尾音，话中内容的歧义，还有宋辞脸上毫不掩饰的捉弄人的笑意，都让唐施想得不能再歪，她毫不留情地一脚踹过去。
　　宋辞吃痛，轻“嘶”了声，却连身子也没弓一下，带着身后两个书包一起，仍旧站得笔直。他笑得眉目疏朗，语气天真又无辜：“我说小时候，你想哪儿去了？”

　　小时候？
　　唐施皱皱眉：“小时候我们俩抢玩具，然后我抢不过你？所以我哭了？”
　　宋辞含糊：“差不多。”
　　“你早说清楚呀，非得绕这么大一个弯子。”

　　两人正走到宁江二中校门口，校门口拉起了欢迎新生的横幅，还站了两排脖子上挂着红丝巾的老师，搞得比商场开业酬宾还市侩。
　　唐施粗略扫了一圈，日渐发福的校长和发量一年年愈发稀疏的教导主任都在场，还有一些应该是从高三轮回到教新高一的老师，但并没看见班主任刘一丰。

　　唐施拉拉宋辞的衣角，提醒他：“等会儿进了校门，你往左，我往右。”
　　“不然被刘一丰看见我和一个男生走在一起，他准能脑补成我早恋，要真这样，我以后的日子得多难过。”
　　“全天候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监视。”唐施嫌弃地“咦”了声，缩缩脖子，“想想都可怕。”
　　宋辞从眼尾扫她一眼，脸上的表情很淡，既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唐施才不管，进了校门就迈腿溜开，和宋辞离得远远的。
　　走了两步，她心有所感地往斜后方瞄一眼，果然看见宋辞就跟在她身边几步之遥的地方，直白的视线紧盯住她。
　　“我刚才和你说的——”
　　宋辞眉尾扬起，神色自若：“他怎么想是他的事，难不成假的还能想成真的吗？”
　　“算了，你说的对。”唐施笑眯眯，“反正也不是真的，大不了被他看见了我就说你是我弟弟。”
　　“……”

　　看宋辞没接上话，唐施得意的很，转过身继续大步朝教学楼走。
　　总是这样，作为比她小十个月的邻家弟弟，宋辞虽然打小就百般顺着她，却从不肯乖乖喊一声“姐姐”。早些年，她还有耐心连哄带骗诓他。后来渐渐长大，在这件事上他仍旧丝毫不肯退让，唐施就再也不提了。

　　快要走进教学楼，身后传来漫不经心的一声：“唐施。”
　　唐施脚步一顿，转头就答：“高一教学楼在后面两栋，你直接直走就能到。十一班应该在四楼，你上去对着门牌找一下。”
　　“知道了。”

　　宋辞朝她走过来，隔了些距离，唐施不得不微仰起头才能看清他脸上的表情。不过他脸上除了一点笑意，并无其他情绪。
　　“书包忘了。”宋辞一步步走近了，扯过右肩上的书包，自然不过地拉过唐施的手腕，让她抬手背到肩上，顺便帮她整理了一下。

　　“今天周五，放学记得等我。”
　　宋辞说话的时候，只用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低语，头微低，颈脖弯成漂亮的弧度，带着股少年韧劲。他敛下眼睫，变浓的笑意却藏也藏不住。

　　唐施后退一步，拉开距离，有些磕巴起来：“知、知道了。”
　　她上下打量了宋辞几眼，明明模样还是乖得不能再乖，俨然一个听话的弟弟，为什么会让人感觉脸上有些烧。

　　-

　　一整栋教学楼都吵，高二一班也不例外。
　　除了几个常年爱迟到的，班里同学已经来得差不多。唐施跨进班级，没人注意到她，她莫名有些心虚地偷偷抬手摸了下脸。
　　看过开学前一晚刘一丰在班级群新发的座位表，她直接朝左数五排第四个位子走过去。

　　“唐唐！”走到一半被拦下来，段宜萱放下抄作业的笔，朝她摊手。
　　唐施了然，弯弯唇从书包里翻出几本暑假作业递给她。

　　段宜萱接了作业本放到一边，从一堆课本的中间艰难抽出本粉色封皮的书送到唐施面前：“喏，交换。”
　　唐施眨眼：“这什么？”
　　“这可难买了，我好不容易抢到的，借你看看。”
　　唐施去看封面，一字一句念出名字：“《十二星座恋爱指南》？”
　　“超准的！偷偷看，别被刘一丰给发现了，不然准给我没收了。”

　　唐施没兴趣，想找个借口把书还给她，正酝酿着说些什么，班级门忽地被重重拍了两下。沸腾的班级瞬间安静下来，原先凑在一起聊天的脑袋不约而同地朝门口望过去，看清来者又默契地低下头。
　　刘一丰就站在门口，脸上的表情不太好看。他手背到身后，一个假期过去，说话的语气变得更加阴阳怪气：“哟哟，各位小姐少爷真回去度假了，作业就等着开学这天来学校写呢？”
　　他就近逮住一个就开始发火：“段宜萱！你在抄谁的作业？”
　　段宜萱赶紧把唐施的作业本往课桌底下藏：“没没、没抄。”
　　唐施给了她个“自求多福”的眼神，把书抱进怀里挡着，快步走回位置。

　　刘一丰争分夺秒，一边揭开保温杯盖喝了一口茶，一边开始催促各科课代表收作业。刹那间，各个角落传来的偷偷摸摸的抱怨声不绝于耳。
　　“哎等会，写完这个字！”
　　“我草，这什么作业？他妈的谁布置的？”
　　“刚来就催作业，刘一疯真疯魔。”
　　……

　　一片混乱声中，新同桌孙少杭闲不住，也开始找唐施搭话：“你真谈恋爱了啊？还看这个星座恋爱指南。”
　　“什么意思？”粉色的封面太显眼，唐施把书塞进书桌，又找其他课本压了一下。

　　孙少杭是班长，成绩中等水平，但却是个气氛组，当初就是靠这个才被高票选上的班长。新学期新气象，他新理了发，整个人看上去清爽不少。
　　“刚公交车上，我就坐你面前，你假装没看见，我还以为你怕你那小男朋友生气呢。”

　　小男朋友。
　　又是这个词，天知道唐施从小在各个人口中听过多少次。好像打小时候起，每回别人打趣她，总得带上宋辞的名字。

　　“首先，你换发型了我没看见。其次，那不是我男朋友。”唐施眼神落到讲台桌边站着的满脸凶相的刘一丰身上，暗示他，“最后，你被盯上了。”
　　赶紧给我闭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