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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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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许清楠又是第一。”
黑色的墨水重重的印在纸上,笔记本很厚,他写字的力道也不轻。
满意的看着一行字,程纾重新将耳机戴上了。
靠窗的位置在冬天有一个好处,雪花堆积的时候厚厚一层,无聊了他就打开窗捏这么一个小雪人,不过可惜的是,窗台上的雪还是太少,饶是他再怎么努力,也捏不出一个好看的。
不过幸好,结了冰花的窗玻璃蒙着很重的雾气,没有人知道,这扇窗户究竟盛了多少个“许清楠”。
高三的课业着实紧张,但对于程纾来说,得到保送名额的那一刻,倒是可以喘口气了。
苏时说得没错,一步到位确实是挺好的。
有了更多的时间,便能多看几眼想看的人了。
“叮铃铃”
上课预备铃声响起,窗边的人终于回神。
他慢条斯理地将耳机摘下收进桌肚里,捻着指尖融化的雪起身朝教室外走去。
这节课是文1班的体育课。
一路寻到操场,上课铃声已经将外面逗留的人赶得差不多了。
程纾照常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从这里刚好可以看清许清楠。
等了一会儿,熟悉的身影拎着几个羽毛球拍从器材室的方向出来,他长得白,踩过薄雪时,整张脸都如同陷进了那层纯色里,显得脆弱又孤寂。
这是他的常态,可程纾总也忍不住想要过去抱住他,用自己的外套、围巾统统一股脑将瘦弱的人包裹,只给与他温暖的冬季。
但他不能这么做。
苏意说得没错,他们太不一样了。
许清楠的家庭再受不住另一层舆论重压,他不能自私的将自己的心意无所顾忌地抛过去,不能再给少年本就不怎么平坦的道路上增添麻烦。
“你要真的想要他顺遂,就不要试图干预与涉足他的生活。”
苏意的话清醒却让他痛苦。
操场上的班级做完热身便开始了自由活动时间,每当这个时候少年总是会安静地避开人群,一个人捧着一本画册跑到操场高台后面的楼梯间,直到下课。
自从文理分班后,程纾时常能够看到他悄悄往三楼的画室跑,平时不爱与人交流的人,却与那个新来的美术老师相谈甚欢。
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原来许清楠喜欢画画啊。
但程纾同时又觉得为难。
他既为主动迈出舒适圈的少年高兴,又常常嫉妒那个与他言笑晏晏的人。
不过那些都不重要了,得他一个笑脸着实不容易,相比之下,他更希望许清楠过得快乐也放松一些。
或许是天气降温得太快,楼梯间越来越冷,于是程纾毫不犹豫地给程总拨了个电话,刚升高三的时候,操场这边的小型阅览室就建起来了,为了防止人多惊扰,该阅览室只提供给年级前三十,凭借成绩单入内。
渐渐的,程纾知道,这里也成了许清楠的舒适区。
快过年了,苏意提前一个月回到了南和,当天下午,她和程总亲自到学校门口接儿子去南庭别苑吃饭。
南庭别苑,苏家大儿子的住宅。
“瞅瞅我这亲亲好大儿,几个星期不见怎的又俊了。”一上车,苏意就捧着他的脸左看右看的,几周不见才续上的母爱多少有些泛滥。
“妈,你别说这恶心的话,不太适合咱俩这生疏母子情。”虽是这么说,但他也没躲开,又看了眼前面亲自开车的程总,“一会儿您那亲亲好老公该吃醋了。”
“啧,死小子,说的什么话。”
苏意掐了一把他的耳朵,眉眼带笑,“我小儿子感冒好了吗?身体怎么样?听校长说他这次又是年级第一啊。”
“今早上还有点咳嗽,但是看起来精神好了那么一点,上课的时候也没打瞌睡了。”程纾从手边储物格里摸出了一颗水果糖,扔进嘴里,叹了口气,“不过还是不爱运动,身体免疫力太差了,一到换季就重感冒。”
“不爱运动就不爱运动吧,等哪天让你爸找个由头,去他家那边搞个活动什么的,免费上门安台空调。”苏意说着,眼里难□□露出心疼,“那孩子过得苦,咖啡店老板说,他前阵子又接了一份家教。”
程纾没说话,嘴里的糖被咬得嘎嘣响。
苏意去年开了家咖啡店,为的就是给一份便利,好让许清楠轻松一些,但他太轴了,干一份活拿一份钱。
甜味咽下,程纾突然想到什么,问:“阿姨最近身体检查结果怎么样?”
“还算平稳。”苏意拍了拍他的手,迟疑道,“不过毕竟是久病缠身积下来的病症,伤及了根本,院长说,没多少时间了。”
程纾再次沉默了。
刚出车祸后,程家就将许清楠查了个底,这个时候,许母的身体已经几近极限,程纾忽然就像是明白了,为什么许清楠要这么拼命的赚钱、又为什么参加各种比赛却对名校不动心。
明明当时的他,也才十六岁。
他太在意,以至于程纾根本不敢想,若是她真的离开了,许清楠该怎么办。
那是他的动力,也是他的全部了。
见儿子这样,苏意心里也不好受。
她对那个孩子是感激的,可久而久之,关注加深了情感,嘴上叫嚷着的小儿子,其实在她心里也是真的扎了根。
她有时候也不禁会想,当初拦着程纾不让他再干扰许清楠究竟是不是对的。
苏意问他:“儿子,你会不会怪妈妈?”
程纾摇着头说不会,她想得很齐全。
他不能一头脑热,随意改变许清楠苦苦建立的平静。
许清楠周末白天兼职,晚上就会到医院陪床,他太有计划的安排已经形成了日常,所以程纾才能对他每日的行踪了如指掌。
他坐在病房外面的长椅上,听着里面的说话声。
“还疼不疼?”
许母的声音跟她的长相一样温柔,轻轻的落在地上,连风都抬不起来。
“没事,就是一点擦伤。”许清楠与她说话的时候是下意识地带着一种撒娇的意味,明明还是淡淡的,可就是有哪里不一样。
“怎么伤到的?”她说着话,又咳了几声。
他听到另一道声音回答:“就搬东西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
程纾知道许清楠撒谎了。
到现在,许清楠与秦岩之间的矛盾完全上升到动手,更像是说尽了话,只剩下打架出气。
程纾几次想帮,但许清楠看上去身体差,打架的时候却毫不手轻,只有在动手的时候,他才能看到,被沉重的生活压得喘不过气的人,终于能借机卸下一点顾虑了。
他就想,许清楠快乐就好。
于是,每当那个处分要下达的时候,在程纾的干预下,统统变成了检讨,但是程纾却并不觉得这个检讨就能让他满意。
校长的儿子,终究是不一样的。
所以,程纾向苏家的大领导反映了想换个校长的想法。
不是换个学校,是换个校长。
苏局长笑他,程小公子真是胆大妄为惯了,主意竟也这么大。
程纾将其照单全收,调侃道:“监察的风也该吹到南和了吧。”
饭桌上一笑带过,可他就是知道,有人上了心。
“是您啊。”
旁边的声音将他唤回了神,是苏意找的护工。
“您怎么……”
“嘘!”程纾忙竖了根食指,略显惊慌地朝病房里瞅了眼,起身示意她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到楼梯间。
“最近没什么事吧?”
程纾先开口问。
“没事没事。”护工摆了摆手,老实地说了一遍最近的情况,最后补充道,“就是最近胃口越来越不好了,以前能喝一碗粥,现在半碗都困难。”
程纾点点头:“要是她想出去走走,你就带她去,钱之类的都不用担心,随时报销。”
“知道的。”女人应了声。
程纾:“最近没什么其他人来看过她吧?”
“没有。”护工叹了叹,“除了她儿子过来她能开心些,其他时候都越发不爱说话了。”
她在这间病房也照顾一年多了,是真心希望对方早日康复,可这病不是小事,那张漂亮的脸也愈见消瘦。
“你尽量多跟她聊聊天说说话吧,病房太安静了也不好。”程纾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拉开门,临走前道了谢。
这一年多他来医院的次数竟比过去十几年还要多得多,南和的医疗水平不算太好,当初连手术都是辗转回市里做的。
重新路过病房的时候,病人已经睡着了。
床边坐着个少年,仿佛灵魂游离在外,专注却恍惚。
这个时候的许清楠,自带了一股岁月静好的温柔。
老天多不长眼,嫌他过得还不够苦吗?竟一次次地想要毁掉这一隅清欢。
他好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