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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榕树 ...

  •   过了大概四五分钟,池寄下了车,把外套拉链拉上——刚才兰意伸手进去,觉得下摆太紧拉开了。
      兰意靠在车头上在玩手机,池寄过来把下巴搁在她的肩窝。
      “姐姐,明天晚上我们好好谈谈好吗?”
      兰意扭过头,两人鼻子相触,她看得见他眼神中的决绝,似乎已经准备和她开诚布公。
      下意识地,她亲昵地蹭了蹭他鼻尖儿:“好啊。”
      即便今晚心情激荡,池寄仍在学习之前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兰意在给他上课的时候是很严厉的,池寄也不想自己走神惹姐姐生气。
      等周六晚上放假时,其他同学都在叽叽喳喳讨论周末做什么,池寄一个人在后面默默地、慢慢收拾好书包。
      对于外面等着的兰意来说,池寄今天确实晚了一点,可能是要说秘密还有点儿纠结罢。
      放假的人潮渐渐散去,池寄的身影也慢慢清晰。
      “姐姐。”池寄打开门进来,系好安全带。
      “嗯哼,今天去出租屋还是回家?”
      如果一栋房子也算家的话。
      “回家吧。”
      毕竟是姐姐一起长大的地方,池寄想到那些多数都是美好的回忆还是会喜欢那里。
      兰意点了点头,正好回去看看她妈。
      她和她妈关系算不上极其亲近,虽然她没有父亲由她妈一手带大,但用她妈的话来说,她随了她爸,性子独不恋家。
      好像确实是的,不过她妈也忙着呢,懒得管她回没回家,她要是回来呢,兰妈妈就摇着轮椅,给她下厨做顿饭,不回来就更好了,连做饭都省了。
      也就大学一次吧,给她发短信让她过年回家,还写的挺肉麻。
      除此之外,妈妈从来不过问她的事,就是出国,也就是哦了一声,问了问需要多少钱,隔天给她多打了点钱。
      “姐姐记得这里吗?”
      一路上池寄都显得有些沉默,直到临近雅客居才突兀开口。
      兰意闻言注意了一下周围,“有些眼熟。”
      “这里原来有一颗榕树,记得吗?”
      哦!榕树!
      “怎么没了,我记得我大学回来的时候还有。”
      那榕树不知长了多少年,单直径就有四五米,枝干繁茂,树冠能覆盖整个操场那么大的面积,远远看去跟一片林子似的。
      现如今这里空空荡荡,改成了绿茵草坪,兰意这才有些没反应过来。
      “市规划局砍了,说是要改建。”
      兰意哦了一声,继续开车。
      “姐姐应该记得她吧?”
      她……
      “有点印象。”
      兰意不想多提,池寄淡淡勾唇,说不上是笑还是什么,语气幽幽,也不知是惆怅还是感伤怀念。
      “大概就是宿命……”
      “她以前也是很好,很好的一个妈妈。”
      “我小时候不爱睡觉,她就抱着哄我,一边轻轻唱着歌一边拍着我的背,那是我最安心的时候。”
      “我喜欢自己一个人待着,不爱和别人玩儿,后来姐姐搬过来,当时我趴在铁门的缝隙上看你,你记得吗?”
      兰意早已经不记得了,对她来说是很久远的事,但对池寄来说,她和他的回忆,永远都嫌不够,永远都不会不记得。
      “她也不喜欢社交,但她还是带我去拜访了……”
      这里兰意记得,那个时候钟姨很瘦但很温婉漂亮,带着萝卜头的小池寄,脸圆圆的,眼睛亮亮的,乖乖巧巧叫她“姐姐好——”。
      “谁也没想到,会发生那种事。”
      池寄还记得那一天,很晴朗,没有云,外出的钟琗像往常一样开了门。
      正在看电视的小池寄晃着小短腿,扭过头露出掉了一颗牙的笑容。
      “妈妈!”
      “别叫我妈妈!”钟琗突然就发起了疯,“你是他儿子吗?你是我儿子吗?!”
      她把小池寄提起来,一路拖到楼上,头和身体与楼梯碰撞,发出“咯噔咯噔”的声响。
      小池寄害怕极了,不懂妈妈怎么这样对他,下意识挣扎起来,钟琗的力气突然大得可怕,小池寄怎么踢腿尖叫也挣不开。
      一直到钟琗平时跳舞的房间,到落地的大镜子面前:“你看看你恶心的样子,你的眉毛、眼睛,有一丁点像我吗!?”
      “有一丁点像他吗?!”
      “你看啊杂种!你看啊!”
      “为什么你是单眼皮,为什么?!”
      小池寄想掰开钟琗的手,钟琗便把他两只手搅在一起,拖到楼下,拎起来淹到后院的游泳池。
      “去死吧,你去死吧!”
      池寄呛了水拼命露出头,钟琗就站在旁边一次又一次把他往下面摁。
      “杂种,贱货!你才是,你才是贱货……”
      钟琗疯狂的举动令池寄恐惧,好在另一个男人及时出现,扑过来把她按住。
      他沉默着死死按住钟琗,钟琗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尖利的叫声使往日的温婉尽数粉碎。
      池寄连忙露出头呼吸几口新鲜空气,游去游泳池的台阶那里抓着扶手上来。
      趁着那个男人按住了钟琗,池寄不顾力气还没回复拼着自己逃生的欲望跑到楼上,怯生生往下看。
      男人戴着鸭舌帽,骨架高大,似是感应一般,他回头看了小池寄一眼。
      极其锋利的下颌与池海的国字脸完全不同,单眼皮的眼型也不显得温和,反而因为眼神邪戾使他看起来就不是个好东西。
      小池寄吓得倒跌在地,钟琗的话不停在耳边重复,似是要变成虫子钻进他脑子。
      “为什么你是单眼皮,为什么?!”
      “为什么你是单眼皮,为什么?!”
      单眼皮,为什么是单眼皮,爸爸妈妈都是双眼皮,为什么他是单眼皮,为什么。
      小池寄不知道什么显性遗传隐性遗传,他只知道他和爸爸妈妈不一样,他和那个男人一样。
      他们都是单眼皮。
      “杂种”、“贱货”,钟琗的叫骂声历历在耳,仿佛永远摆不脱的梦魇。
      从那开始,温柔的母亲变成了恶魔。
      钟琗正常的时候越来越少,她会把他绑在楼梯扶手上把他皮肤勒出血痕,怨毒地诅咒什么。
      她会把他关在屋子里,任他哀求任他挣扎,直到他渐渐脱力,绝望。
      池寄一有机会就会跑出去,躲到榕树下面,别的小孩儿有家可以做避风的港湾,他没有港湾。
      只有榕树不会嫌弃他是个脏小孩儿,还会抱住他庇护他,不让他被妈妈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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