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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青闲篇]老夫 ...

  •   蓝北溟同革剑自屋内走出,一眼就看到秋二在院内,她仍在轿内被人抬着,蓝北溟心道可真够端的,面上却笑嘻嘻的:“是啊,我是西楚人,也姓蓝,怎么呢?”秋二平平道:“也不怎的。我还道蓝家的人都死光了。”她停了停道:“我惜你们蓝家有后,饶你不死,你走吧。”
      蓝北溟的来历连韩沽都不太清楚,待问,又恐背后悲苦惹掌柜心酸,这时蓝北溟仍笑道:“多谢了。我是姓蓝的,我家那使双刀的也姓蓝,骆英喜欢的那小姑娘也姓蓝,小姑娘的爷爷自然也姓蓝了。易当家的虽然姓易,如果能活性命,让他改姓蓝,恐怕他也是肯的。秋先生一起放了吧?”秋二听她聒噪,也不理她,抬轿子中的一人冷声道:“放肆!”蓝北溟摸摸鼻子,果然不再说话,身形拔起,往轿子直冲而去,拍了一掌。
      那抬轿的四个人也不放下,任秋二自空中接了蓝北溟一掌,借力滴溜溜一转,又站稳了。蓝北溟拍手笑道:“好个耍杂戏的。”
      秋二在帘内做了示意,抬轿的四人慢慢将秋二放在地下,四人散开,瞬时间韩沽对了一人,革剑对了一人,剩下两人是冲骆英和易楚去了。蓝北溟看了看不远处的长安和老人皱眉,秋二走出轿子道:“我没兴趣动她。”蓝北溟笑道:“这样最好。”
      革剑已和秋二那手下对了十来招,百忙之中道:“溟溟莫怕,我来助你。”蓝北溟弯了弯嘴角,一双眼盯着秋二。
      深秋了,她也是那样一身薄薄的灰衫子,不施脂粉,随随便便束着头发,一点都没有做女人的自觉,年纪三十有余,没有什么风韵。蓝北溟不禁想她成亲了吗,这世上有男人是她看得上的吗?想及自身,不由有了几分惺惺相惜的意思。她这里一厢情愿的胡思乱想,秋二道:“冲你刚才那一掌,算是尽得了蓝家绝学,以你的年纪,我当敬你。我的名字是秋无边,你可记住了。”
      蓝北溟知道秋二的脾气,恭恭敬敬答了一声:“是。”
      秋二又道:“我刚才的话仍旧有效,我出手不留余地,但是你若有幸逃生,随时喊停,我定饶你不死。”
      蓝北溟应了一声多谢。
      秋二这才从衣袖里伸出手,是一招平平的掌法起势。蓝北溟不敢大意,她向来不用武器,只有一只算盘,这也早放到了马背上,于是右手一伸,也是一双肉掌:“请了。”
      她们看起来彬彬有礼,衣袍却无风自鼓,长安看去,只觉得手掌翻飞,流云一般,气势非凡,就算是她也知道这几掌挨上,断筋吐血都是少的,只怕是粉身碎骨。她看了几十招过去,渐渐也懂蓝北溟已是险象环生,不由拉住了爷爷问道:“谁会胜?”
      老人眯了眯眼回道:“你说谁?”
      他们这个位置是在这座院子的门口,老人靠在半月拱门边,院内位置不小,又空旷,只有秋叶落了一地,一石桌三石凳,不似江南亭台楼阁水池绵延,屋子外面的空旷场所就是骆英和木子堂的地方了,四周间或有树木耸立。长安四顾了一下,缠斗厮杀皆能闯入眼内:韩沽本来离得最近,只是怕误伤两人,有意带开了;蓝北溟与秋二的次之;革剑那场已打得远了,他是仗着轻身功夫,对方下盘扎实但远不如他灵活轻捷;至于骆英那场就离的更远了,人也多,长安看不分明,也不敢看。她嗫嚅了下,嘴里想问蓝北溟的状况,眼睛却仍忍不住看向骆英那里。
      老人道:“不醉居的这当家输定了,倒是韩沽必赢,可他那温吞性子,要点时间。那个剑客与对手旗鼓相当,骆阳不好说了。不过如果这蓝当家的输了,大家都是个死。”长安一张脸刷的死白,嘴里不停的问:“怎么办,怎么办?”
      长安活了十六年,一直安安静静的,直到骆英的出现打搅了她的人生。她尤记得那个下雨天,在屋内就听见泥水扑溅声并喊杀之音,就着柴门一瞧,几颗杨柳在风中有如蒲纬,摇摆不定。这群江湖人就在她这平凡渔民的门前打斗,有人死,有人伤,剑光迸开灼伤眼睛。她看的惊心动魄,所有的一切都不在她的预料和承受之内。后来骆英摔入泥中,她想也没想奔出去扶进重伤的骆英,整个故事就变了模样。
      她真像是那个雨天被不小心砍倒的木兰花树,枝桠断裂,叶瓣零落入泥。那株木兰早春花开的幽姿淑态是多么令人心生喜悦,可就这样无辜的卷入了他们的厮斗。
      老人看着她问:“后悔吗?”
      后悔过的。扶回骆英,看他昏睡不醒,生怕他死了,自己和爷爷添上麻烦;看到官兵拿着骆英的画像盘查追问,心中顾虑,怕救了一个狂徒;在被易楚抓走的几个月里,担心后怕,日日不眠,心中也曾忍不住想要是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该有多好。
      她想到骆英。那几个月里他们日同食,夜同寝,一起看早起的太阳,月下捉蛙,采莲荡舟,忙碌过,清闲过,欢欢喜喜相爱,交换了信物,要携手白头,这些明明白白的都发生过,近在眼前,真实可信。
      他怎么会是一个江湖人啊?
      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可是,有人受伤,怎可不管。”
      老人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道:“我养出来的孙女,可真是好啊。”
      长安不解的望着他,老人笑道:“爷爷会武功的,没告诉过你,你怨么?”长安摇摇头:“以前那样挺好的。”老人嗯了一声,又道:“我也读过几年书。幼年读书,不好诗词,专拣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书看;青年时深信读万卷书行万里路,邋遢江湖,阅遍山川;壮年感为寂寞,到茶馆说书传人,苦于无人理解,潦倒街头;老来自知一生为书所误,发誓再不与书为伍。就是你也不过教几个简单的字句。哎,长安……”
      他沉沉的叹气,长安无话可接,只得听着。老人叹道:“易楚带我们来平城的路上,我早想着带你跑了,可是我想呢,你这傻丫头多半还是要跟着他的,我也不知道他品性怎样,也不知道他的身份,于是我就等着,你看,等啊等啊,等到了这样的结局,大家都跑不掉。不过,要是他是这样的身份,我们走不走,又有什么区别?”
      长安心里疼,一直忍着,自从看到骆英现身,是什么将军,就知道是无望的了,虽然这些事情,她连原委都搞不明白。她忍着悲音安慰道:“不妨事的。”老人摇了摇头继续说:“从前我最厌弃中教条言语,什么侠义什么英雄,什么壮士断腕,什么舍己救人,都是狗屁文章。就算到了这个地步,我又怎么肯……怎么肯效那愚夫愚妇抛却自己的性命与你救那死活不知的心上人?” 长安听他说到心上人三个字脸上一红,又不懂老人说这话是何意思,不由又喊了一声“爷爷”。
      老人续道:“可我想想,我已是甲子岁月,年华将尽,读了这么多年的书连个明天都读不出来。倘若肯卖我这把老骨头为你换个归宿,我也未必不肯。哈哈,虽我不背诗词,这大约就叫……”他忽仰头大笑,向着蓝北溟走过去:“老夫聊发少年狂!”
      “长安,爷爷这一生隐于市井,懒于是非,朋友无一,手足俱散,并无第二个人记得我。可是长安啊,你要记住爷爷的名字,叫……青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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