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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青闲篇]杯酒 ...

  •   蓝北溟已挨了秋二一掌,只觉得一大口血郁结胸前张口欲吐,反观秋二,只是受了轻伤,她不由想道:“莫非我当命丧于此?可惜不醉居的酒以后无人喝了。”她想到酿酒师甘蓝,心中大痛,目中血红,自十六岁武功大成以来,她第一次是这样想要杀人——她现在唯一能拼的,不过就是这条命了。
      错错功夫,一手攻上,一手挥下,盛气凌人,正是最拿手的一招“大江东去”。秋二脸色一变,她看出蓝北溟已是个不管不顾癫狂的架势,喝道:“蓝北溟,你当真是不要命了?”
      蓝北溟嘿了声:“难为秋先生还惜我这条命。”秋二皱眉道:“蓝北溟,你值不值得?”她从未这样惜才,话已出口,也不由有些后悔,她并不收回这话,反而退了一步,让蓝北溟喘了口气答。
      蓝北溟也当真歇了一下,捂着心口撑在那,她问道:“秋先生,我的武功差你在哪呢?是武学本就差呢,还是悟性差呢?是不够融汇贯通呢还是心有杂念呢?”秋二感佩她这当口还有心情问这个,答道:“你蓝家功夫乃是武林至高绝学,江湖人无不想得而习之,你怎么能自贬?”蓝北溟点头道:“那就是我悟性太差。”秋二道:“那也未必,我毕竟长了你十岁。”蓝北溟哦了声了然:“秋先生是在劝我惜命,将来江湖里自然有我一方席位。”秋二叹道:“正是。”
      她话一落,蓝北溟大笑起来,笑得突然,呛了两下,秋二面上丝毫不改,静默着等她说话。
      蓝北溟笑道:“刚才韩沽说的话你听见没有?”她停了一下似是回想:“他说,这委托是我不醉居接了,就要妥帖到底,不然我们如何见不醉老友并江湖豪客。秋先生,你听见没有?”秋二点了点头。蓝北溟道:“你问我值不值得,你这样问,当然是因为我不该如此。对啊,我蓝北溟的命有多金贵,怎么能交代在这里?何况,还是因为你们这些乱七八糟的勾当!”
      “你们的将军,你们的小将军,要保江山,要闯江湖,与我有什么干系!我要保的不过是那对爷孙,人家好好的平民百姓被你们拉扯进来,你们羞不羞耻,丢人不丢人?就算是这样,我也犯不着拿着韩沽的命拼,还有革剑。”她遥遥望了革剑一眼,倒看不见了,不知道打到了哪里,“可是谁叫我傻呢?谁让我接了委托呢?谁让我明知道不是什么好差事也没有狠心到底推了呢?既然我接了,我就要做到。不醉杯酒之约,重于千斤。秋先生,你还有疑问吗?”
      秋二摇摇头:“没有。出招吧。”
      蓝北溟这一次去的好快,秋二感觉到她出手与之前不同,周身气劲鼓动,几乎要被粘得带过去了。她也就以快打快,以便压制住对手。这样一番动作身边俱是人影,想她秋无边武功凌于众人之上,脾气也不小,向来没人与她旗鼓相当,打的这样畅快过,不由暗暗喊了一声好字,心道:“都说蓝家的武学天下人莫不向往,原来确实名不虚传。”她看了一眼蓝北溟,她一双眼的血红暴躁渐渐去了。
      蓝北溟确实突然从容了,话说开了好像也没什么了不起,江湖上混刀口上舔血的觉悟一定是要有的,甘蓝回头就算是再伤心过个几年未必不能忘,不醉居也不会因为少了这个掌柜就鸡飞狗跳,然而眼前的江湖道义,是一定要护下的。
      不醉居的这一杯酒,倒出来的是千金一诺,饮进去的是一诺千金。
      既然无愧天地,那就开打吧。武功差一截当然是差一截,但是这次如果能活下来,她蓝北溟自会受益匪浅。
      百来招过去,蓝北溟一个不及,一股劲风激射而来,蓝北溟心道好快,像是被抽了一掌,急运了气力格挡,蓬的声,只觉得内力翻转,退了几步,将喉中的鲜血咽了回去,至于格挡的左手已断了,软绵绵的挂着。蓝北溟自嘲了一声:“真是不禁用。”突然间,只觉得被一拉一托,被巨大的气力席卷,她待出招,原来是长安的爷爷,不由顺着退到他身边哟了一声:“老先生?”
      老人道:“我姓青。”蓝北溟道:“青先生。”
      青莲老人便对她点了点头说:“你很好,退下吧。”又对秋二说:“请吧。”
      蓝北溟想帮忙,奈何胳膊已经疼的难以忍受,已然五内俱焚,站到一边点了穴道,一边蓄势待发想要帮忙。然而这青莲老人竟不给她机会,也不罗嗦,使了一招常见的“长手”招式,蓝北溟就咦了一声,太常见了,完全推敲不出门派渊源。秋二也是同样的想法,然而青莲老人接下来的也是一招人人都会的“一拍两散”。
      他这一路下去,越常见越熟惯越圆滑,秋二看不出来历,不敢怠慢,一时只觉得周遭森森内力,近前不得。
      蓝北溟想起韩沽,暗道这两人的路子倒莫名相合,她不知道韩沽已将这老人当作了自己的师父。又想到自身循着蓝家武学的路子,虽说内功“无极决”已经练至深处,如今也就剩下个年岁沉淀,可认真想来,招式却斧凿太过,对比青莲老人和秋二之战,果然是要再行修习的。
      她这里看得入神,却不忘怎么掺进去帮忙才好,这时候讲究单打独斗实在无异,何况那秋二掌法之快实在是匪夷所思,就算是想参战也未必能找到机会。她这里正转着步子寻机出手,那边秋二已经挥了一掌,身法如风吹落叶,看着软绵无力,可当真是快如闪电,已经转到了青莲老人的身后。青莲老人并不转身,反手接掌。秋二虚虚实实,避开这掌,左手已拍向了青莲老人的后腰。蓝北溟叫声快闪,按她的看法自然是能闪开的,可那青莲老人一掌行到中途,怎肯就此撤手,拼着受一掌也往秋二肩上送了一掌。
      砰砰两声,秋二急退站定,脸上白的可怕,犹如罩了一层寒霜,青莲老人前倾倒地,呕出一口血来。长安看见,啊的一声哭叫出来。
      她这声呼声惊心动魄,伤及肺腑内心,骆英那边本来就时刻担心着,听见这呼喊,以为长安有恙,不由自主就张望过来,这当口哪轮得这样分神?秋二那其中的一个车夫本来就除了秋二谁也不认,哪怕是骆英也不例外,一把刀就往他身上招呼。另外一个车夫大惊,骆英何等身份,要是这里因自己人送了性命,谁担当的起,连忙去拉扯阻拦。
      就在这个时候,易楚也正将骆英拉开,等骆英回过神来,一把明晃晃的刀已经捅入了易楚腹内。
      骆英脑内空了刹那,轰的一声仿佛头皮都爆裂了,眼内已经看不见东西,手中却手起剑落将那车夫的脑袋跟砍西瓜一样给砍了,反手一剑,将另外一个还打算拉着人发呆的车夫也劈了。
      这变故,连木子堂的众人都反应不及,看到骆英跟疯了似的砍着两人才大叫了一声:“大哥!”
      那把刀还留在易楚肚子里,骆英回过神来去抱他,抱着了却也不敢动,呆愣愣的睁着一张眼盯着易楚。木子堂的人不敢跟他争,又伤的重,都跪旁边,心中瞬间都是空的,没有主心骨,也不晓得说什么,光知道喊大哥。
      易楚咯了一口血说:“别哭了。”那被称作小十的后生已经哭了出来,哑哑的,戳的骆英心里发疼。他只知道难过,瞪着眼睛,好像不想回过神来。
      易楚挣着身子拉扯了一下他的衣服:“骆公子……”骆英听见有人喊他,整个心空茫芒的像堕入了另外一个世界回不来。木子堂一个汉子看他这个样,杵着刀站起来给了他一脚。骆英疼的一哼,说:“易大哥,我在。”易楚救他一命,他不再叫易当家的了,只叫大哥:这命总是要还的。
      易楚微微笑了一下,他一张脸上一点血色都没了,惨白惨白的,笑容像是要飘走了。骆英心里惨痛,恨不得拿手去捂。易楚咳着说:“看,我还有这么多兄弟,伤成这样……”他溜了一圈,刚蓝北溟那边打得激烈的时候这边也没少损伤。木子堂众人的武学并不算上层,不过兄弟齐心,骆英是个犹疑不中用的,全靠易楚支撑。如今到这时候没有死人已是奇迹。饶是如此,也有两个缺了胳膊,几个重伤在地,只剩下喘气的份了。
      骆英心里猫抓一样:“大哥放心,众兄弟都会好的,我家有最好的药,这些伤不过都是外伤,将来和大哥一起照样能叱咤江湖……”易楚摇头:“我这些兄弟,其实各个都有家室,如果不是我野心勃勃,他们哪至于浪迹江湖?此间事了,劳烦骆公子放他们归去,有几个真正愿意厮杀辗转的啊……”
      这话落了,木子堂的几个年轻人低声啜泣,已经不管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了,有人拉着易楚的袖子想说话,然而易楚都不理只把一双没了神的眼睛望着骆英,骆英只得点了点头。
      易楚这才笑了:“那我一条命换得也真的是值了,骆公子……我已是个快死的人了……”他说话断断续续十分吃力,骆英抱着他的手又想紧又想松的,无法可想,只能说:“大哥撑住,不要紧的,我一定能医好你。”易楚并不听这些,只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木子堂并不怨恨公子,我当初接了将军令却一再的隐瞒真实情况,我若是急流勇退也不会落得今天的下场。但……骆公子,你何必一定一意孤行,江湖很好……可是你不是孑然一身的啊。”
      骆英一呆。
      江湖很好。易楚命在旦夕还在说江湖很好,江湖很好么?真不见得。他在之前还说没几个真正愿意厮杀辗转江湖的。江湖,抛头颅洒热血,刀剑上舔血,这才是江湖。可到底是什么让他一个劲的要走,要去江湖?是这些快意恩仇的兄弟,是激昂血性的汉子,是千里奔波只为一诺的故事。他啊,要在这个江湖里,结识一大帮的兄弟。
      还想拥有最淋漓尽致的洒脱与自由。
      怎么闹成这个样子了?
      骆英简直想埋到易楚肩上哭:“我怎么闹成这个样子了?”易楚想伸出手去摸他的头,然而他半躺在那一分气力都没有了,只能吃力的说:“因为你有更多的事啊,骆公子。你想啊,江湖人,你不了了这身前身后事,怎么能做江湖人,怎么能随心所欲的做自己的事呢?你看天下这个样子……你总还有你的使命啊……骆将军。”
      骆英是生来就要做将军的,他有那样一个爹,他有那样一个师父,而他恰恰又有那样的资质与天分。他不止是华山的弟子,也是军营的将领。
      可他现在,不过是一个逃兵而已。
      易楚还在拉着他说最后一句话:“骆将军……”骆英听不太清他的话,贴耳过去,易楚细微的声音道:“骆将军,我有一个儿子,叫叁折。在你父亲的手上,他很乖,很听话,你帮我……”
      易楚死了。

      对于骆英来说,这并不是第一次面对死亡。在很久以前,他骑着马面对千军万马的时候,无数的人死在他的眼前。军士的呐喊,女人的哭泣,老人横尸荒野,小孩惨死街头,这不过就是一个乱世而已。自己家里保的皇朝腐朽败落,各路叛军如雨后春笋揭竿而起,所有人都困苦不安,比之前更困苦。
      为什么不能有一方放弃呢,他这样想的时候,骑着马跑出了洛城,这天下,与他有什么相干。
      他忘记了,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人,和不醉的蓝北溟、韩沽一样傻,把命送在一个约定上,他们同样把命卖给了 “正统”二字。
      为了他们大炎王朝的正统。
      只有他自己恨上了这个正统,这个王朝。

      蓝北溟看到青莲老人吐出一口黑血,明显伤及肝脏,要抢上去扶。然而青莲老人不等气息匀和往地上一按又冲上去了。秋二也不惧,双臂画圆,似缓则快。她并不想与老人比拼内力,毕竟对手年长多年,这架势显然是一流的高手,恐占不了便宜,何况他已经受伤,手脚上又慢了一层。她一面问道:“前辈断非无名之辈,不知艺出何门?”
      老人哼了一声,只是拼命进攻,打的呼呼直响。秋二退了一步,又道:“我想了半日,姓青的只有当今叛乱晔军的将军青云,可你这招式平凡无奇,怕是关系不大。”老人道:“你还讲究这个。”秋二点点头:“是了。”不再问话。
      蓝北溟知道他们已打到最凶险之刻,可是自己在旁只有干着急的份,不由平生第一次有些怨恨自己能力之短。回望下,看到革剑又打到了目力所及之处,招招出的迅疾险恶,并无败象。她回头来看老人和秋二的情景,两人疾攻防守都是快而平稳,两人都穿青布衫子,但见两道青影缠绕飞旋。蓝北溟到底是高手,招式都看清了,只是奇怪为什么是平常的起手转寰,若是她来,必然是出招的刁钻古怪,让人无从应对。然而看到这两人打斗,她才明白什么叫无迹可寻,无从应对。
      她这里看得酣畅淋漓,其实老人早就疲于应对,毕竟是多年没有动过的人了,何况秋二武学本就在他之上,渊渟岳峙,全无破绽。只是顾于孙女安全,不得不全力为之。他起了一掌,总觉得无论如何都是自动送上秋二掌上,然而他委实不想跳开,就这样一掌拍面门,一掌拍小腹,掌上尽力未吐,秋二已经纵身跃在半空,自上而下拍他的头顶。老人只觉得冷热两道气流攻入心内,一面冷得如冰块冻住心肺,一面又如火烧肝脏,无法调和,张口又是口血,软倒倒地:“你这样的年纪练到这份上,没有走火入魔也是奇迹。”
      秋二提手淡淡道:“得罪了。”欺身过来,就要置他于死地。
      蓝北溟骇然,断不允许自己活着的时候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远远发出一掌,秋二闪身避过,又要提手杀掉青莲老人,毕竟她已经两场激战,并不打算给对手任何机会。她还未靠近,一把长剑呛得飞来,正好插在她脚前的土地上。
      长安几乎昏了过去,这剑一过来,她捂着心口望转过去,骆英向地上直挺挺跪着:“二师父,我知道错了。我这就回家,从此与他们不再有任何来往。”
      长安惊呼了一声:“骆阳!”骆英垂目不语。
      秋二嗯道:“你想开就好。”走向骆英说:“你起来吧,你也是个将军,动辄跪我成何体统?”她声音平和,根本不像刚动过杀机的人。
      此时天色中午已过,一点白日头挂在西南边,像要下雨的模样,秋二背着手,牵了一匹马是要走。蓝北溟心中发恨,又不敢动,只怕引起她其他反应。骆英低头不吭声,也不与长安说话,翻身上马就要走,长安在背后又哭叫了一声:“骆阳!”
      秋二回眸看了眼,似乎要笑不笑的样子。蓝北溟道声不好,拼力去护,然后似乎是刮了一阵风,青莲老人已受了一掌,倒在地上气息俱无。
      她拉了一下马,说:“骆英,走吧。你爹等你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青闲篇]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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