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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九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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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凤凰翎这三个字,司徒行也不禁悚然变色,立即凑身上前。只见铁掌之中躺着两枚长不足三寸的奇异暗器,形似翎羽,尖端如喙,看上去极其轻薄锋锐却韧而不折,被贺刚的麒麟铁爪擒住竟然毫无损伤。
贺刚讶然抬头:“你们是凤凰山血云寨的人?”
那年轻女子也已放下了碗筷,只是仍然坐着未动,似在等那佩剑的年轻人,而方才出手逼退贺刚的正是她。听到贺刚问话,女子冷冷地看过去,声音清冷而淡漠:“既然知道,何须多问。”
被几个年轻后辈如此无礼对待,若依贺刚平日里的脾气早就出手教训一番了,可此时却出人意料地隐忍了下来。贺刚心里清楚,这凤凰翎本有剧毒,其毒见血封喉、中者无解,而手中这几枚色泽无异,显是未经淬毒,对方出手之时已留了余地。既然对方并无意与自己结怨,贺刚当然也不想平白招惹上这样的仇敌。
司徒行对血云寨却没贺刚这般畏忌,冷笑道:“小丫头,好大的威风啊。你们血云寨向来偏居一隅,很少理江湖事,怎么忽然插手起朱猛的事来?”
女子仍是冷冷淡淡:“司徒帮主好像忘了,我们血云寨也是大镖局旗下三十九路之一。”
“你不提我倒真忘了。”司徒行轻哼了声。“听说你们当初答应加入联盟的时候,曾经定下两个条件:一不参与行镖押运,二不受大镖局管制调派,除了保证大镖局属下镖队在所辖境内的安全,其他一概不理。怎么,平时未曾为大镖局出过半分力的人现在倒突然积极起来了,莫非段御风也想要争夺这龙头之位?”
女子淡漠道:“司徒帮主的消息未免太不灵通,段老寨主于一年前便已过世了。”
闻言,司徒行和贺刚都不禁大感讶异。想白马帮人多马众,做的又是走南闯北的营生,在江湖中眼线甚广,消息一向极为灵通,但于此事竟半点风声也未听闻。
“那如今当家做主的是……”司徒行问道。
此时那年轻人也已吃完,仍如来时一样旁若无人般起身就走。
那女子只留下一句“到了大镖局自然知道”,便也随之出了客栈。
司徒行暗暗拧眉,听得两匹快马疾驰而去,不再理会贺刚,径自回身上楼。经过李寻欢身边时有意无意地瞥去一眼,脚步却是未停。
贺刚站在原地沉默了片刻,忽地一言不发抬脚便往外走,同行的那十几名镖师也随即跟出。
待店伙端了酒菜出来,竟发现堂上已然空无一人,就只有中间的桌上搁了块银锭子,不禁呆愣住。紧接着却听楼上一阵声响,白马帮众人急匆匆下了楼,鱼贯而出。门外马蹄声乱起,不一会儿便走了个干干净净。
一直躲在账房里的掌柜直到这会儿才喘口大气走了出来,心道幸好这房资是先付的,不然自己还真不敢追上去讨要。唤着还愣在原地的伙计把桌上的银子收了,又催其赶紧去厨下知会一声,客人都走了,莫再糟蹋了食材。想想现下这店里就只剩了一房住客,嗯,倒也省心……
司徒行上楼之后,李寻欢便也回了房。
方才掩了房门就听得外面一阵响动,走道上匆忙有序的脚步声流水般涌过,半晌之后又重新安静了下来。
铁传甲不明发生何事,皱了眉:“一大早就让人不得安生!”经过昨晚霸店一事,铁传甲对白马帮实在没留下什么好印象。
李寻欢到床前看了看,卓东来仍自安睡着,似乎未受惊扰。自那日发现卓东来梦魇之后,李寻欢便烦请梅二先生调整了方子,多添了些安神助眠的药物,之后卓东来便都睡得比较安稳。
“少爷,待会儿咱们也得早点动身,不然恐怕天黑前赶不到下个宿头。”等进了镇子,先去给少爷抓几副药。
李寻欢离开床边:“不急,就在这儿多留宿一日,说不定……咱们还会回长安去。”
“回长安?”才刚离开怎地又要回去?铁传甲心有不解,但见李寻欢似乎无意解释,便也没有多问。
见卓东来睡得熟,早饭时便没有去扰,直到鸽肉炖好送了来,李寻欢才将其唤醒。吩咐店伙打来热水,把汗巾浸透,绞得半干,转回身却发现卓东来已自己坐了起来,欣然一笑,将汗巾递了过去。
饱睡一夜,卓东来只觉浑身气血大为舒畅,瞧见递至面前的汗巾,轻抬眸,对上李寻欢的温和笑颜。卓东来忽然眉眼轻弯,稍嫌凌厉的唇角漾起一抹浅淡优雅的笑意,启唇轻道了句:“有劳了。”
自醒来后始终声色不露的人突然间态度逆转,倒让李寻欢一时微愣。
略显阴柔的独特嗓音,从容优雅的迷人浅笑,就连那双原本灰淡无温的眸子也似染上了几分暖意而霎时柔润了起来。只不过那为笑意所掩覆的眸底却愈发显得幽深莫测,难识难辨。
卓东来接过汗巾,动作轻缓优雅地净了面、擦了手。
李寻欢盛了大半碗白粥,加入些去骨的鸽肉,略略搅拌后送到卓东来手上。
看着自家少爷如此服侍别人,铁传甲在一边眉头拧得死紧,却也不敢多言。
“多谢。”卓东来微微含笑着接过,轻舀缓食。白粥香软,鸽肉滑嫩,虽滋味稍嫌清淡,但于病后调养却是上佳之选。
李寻欢于旁瞧着卓东来吃粥时的神态动作,不由得暗道,这人当真是无论做任何事情都极尽闲定优雅,似这般人物于江湖武林之中倒实在罕见。
正思忖间,店伙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客官,有位客人说要见您。”
铁传甲正自奇怪这种地方会是什么人找上门来,李寻欢脸上却已露出一抹了然,朗声道:“你问他可是大镖局的人?若是,便让他进来吧。”
此语一出,非但铁传甲大感意外,卓东来也动作为之一顿,难掩惊疑地看向李寻欢。
门外有短暂的静默,隔了片刻,房门被推开,一个头戴斗笠手执长剑的布衣青年走了进来。进门几步便住了脚,正欲躬身施礼,一眼瞧见坐于床上的卓东来,立时惊喜唤道:“卓爷!”忙摘了斗笠,急急上前两步。“卓爷,总算找到您了!您没事真是太好了!”端正的脸上有着掩不住的激动与欣喜。
对于此人的出现卓东来的反应却很平淡,只淡然瞧了一眼,轻“嗯”了声,又将目光移回到李寻欢的身上。
青年恭敬地向李寻欢握剑拱手:“小人孙达,多谢先生援手相助之恩,请先生受小人一拜!”不待言毕,撩衣便跪。
李寻欢见状,忙上前将其扶起,含笑看着他:“你就是孙达?”眸中带着一丝赞许。
孙达微愣:“是,小人就是孙达。”只道是卓东来曾在其面前提起过自己,却不知卓东来此刻也正心有疑思。
李寻欢温言道:“你连夜赶来,想必还没有用过早饭,不如先坐下喝口水吃点东西。”见孙达愣了愣,又回眸淡笑着瞧了一眼卓东来:“粥凉了就不好吃了,有什么话稍后再说也不迟。”也不知是对卓东来讲的,还是对孙达讲的。
卓东来什么也没有说,只微垂了眸,继续悠然地吃着鸽肉白粥。
孙达却是不敢坐的,就在原地恭立静候。
不多时,见碗已渐空,李寻欢温然道:“我再帮你盛一些。这鸽子可是店里伙计精心饲喂的,我好不容易才说服他忍痛割爱,无论如何你都要多吃些。”眼底蕴着几分笑意,边说边伸手将碗接过。
卓东来微睁了睁眸,淡笑了下,没有拒绝。
铁传甲看得眉头又打了结,另一边的孙达却是禁不住暗暗惊奇。跟在卓东来身边这么久,除了同司马超群在一起时,孙达从未见其与谁有过这般亲近的互动、这般融洽的气氛,不免好奇这陌生男子同卓东来之间会是何关系?
但好奇也只是好奇,孙达并未敢妄加揣度。想得太多,有时候并不是件好事。
待卓东来吃完,李寻欢没有再多说什么,接了空碗放回桌上便径自出了房间,铁传甲也随后跟了出去。
瞅着房门关上,卓东来慢敛起了笑意,抬眼看向孙达:“这几日镖局情况如何?”
孙达立即上前禀道:“卓爷失踪之后,属下已勒令所有知情弟子严守此事。为免走漏风声,也未敢动用太多人手找寻您的下落,只调派了我属下的一些亲信暗中查访。但多日来毫无卓爷的音信,镖局内已是议论纷纷、人心浮动,尤其总镖头下葬之后,更是流言频出,若再找不到您,只怕属下也……”
“司马已经……”卓东来眸色忽黯,似是疑问,又似自语。默然片刻,幽幽地问道:“什么时候?”
“昨日一早。”孙达回道。“先前请了风水先生,在城南外选了处吉穴。”
卓东来轻阖上眼,缓缓地深吸了口气,半晌,又慢慢睁开,神色恢复如常。“有哪几路人马到了长安?”郭青临死之前一定已经派人将司马同自己决裂的消息传了出去,镖局内每一个与自己不对的人,他都一定会善加利用。既然司徒行出现在这里,那么其他人差不多应该也都到了。
“您失踪后不久,河中镖局、中原镖局、麒麟镖局还有石家寨和白马帮的人便都先后潜入了长安,暗藏在镖局周围观望打探。如今镖局内人心不齐,您重伤失踪的消息只怕多半已经泄漏出去。属下无能,请卓爷治罪!”孙达自觉有负重用,低垂了头,静候责罚。
卓东来淡然道:“此事本就是瞒不住的,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孙达见卓东来并无怪责之意,心下一宽,继续回禀道:“三天前寇振武带着四名镖师住进了长安居茶馆旁的升平客栈,他每天都会到长安居喝茶闲坐上三四个时辰,其余时间便待在客栈里,除此之外并未发现有何异常举动。”
“河中镖局距离长安最近,自然最快得到消息。寇振武生性闲散,无意权位,多半只是想来等着看戏罢了,无需理会。”卓东来不甚在意地说道。
孙达接着道:“另外刚刚来此的路上,属下曾先后与麒麟镖局、白马帮两拨人马错身而过,贺刚、司徒行均在其中,随行的看起来也都是门下的精干弟子。若无意外,他们午后应该就会抵达长安。”
原来麒麟镖局也到了。这一觉睡得倒沉,竟连有大队人马经过也无所觉,不知是药效作用还是睡得太过安心……一定是药效作用。
“司徒行处事圆滑、老于世故,武功心计也都不弱,再加上白马帮人强马壮,论财力、物力、人力在这几路人马之中都是数一数二的。只不过镖行生意不同养马贩马,司徒行对镖局运作一窍不通,各大镖局的局主镖师们绝不会甘愿让一个外行人来统领。这一点,司徒行自己应该也很清楚。至于贺刚……”卓东来面上掠过一丝不屑,“他向来与我不对,难得有此良机,自是不会轻易放过。不过此人目光短浅、贪功重利,谋算利害之时总是一心只想着自己,除了一些势微力弱的小门小派,根本不会有人附和于他,终究难成大事,不足为惧。”
“卓爷料得不错,前日麒麟镖局联手金狮镖局、四安镖局在关洛道上伏击朱猛和高渐飞,最后不但被二人逃脱,三家镖局更是死伤惨重。依属下方才路上所见,贺刚此次带来的一十三人应该已是麒麟镖局仅剩的精英了。”孙达笃定道。
“就凭他们几个也想打朱猛的主意?”卓东来哼笑一声,跟着又问道:“小高还和朱猛在一起?”
“是,”孙达回道,“朱猛劫走了蝶舞姑娘的孩子,然后和高渐飞一同离开了长安。属下原想从他二人身上打探卓爷的下落,便派了人暗中监视。他们离开长安之后一路北上,并没有回洛阳。途中因那婴儿染了风寒而在双水镇落了脚,三日之后才离开,却在当天遭了三大镖局的埋伏。”
蝶舞的孩子……看来朱猛已经知道了……
卓东来暗忖着,听孙达继续说道:“当时场面十分混乱,属下派去的人担心暴露身份不敢太过接近,结果朱猛、高渐飞突围之后未能及时跟上,失去了二人的踪迹。不过有件事情十分奇怪,朱猛遇袭后不久,江湖上突然传开一个消息——说高渐飞手中握有一柄绝世无双的宝剑,当今天下没有任何一柄利器可与之匹敌。引得江湖中人蠢蠢欲动,才不过一天时间,长安附近就陆续聚集了不少武林人士,许是因着高渐飞和咱们大镖局之间的关联,想来这里打探消息。这件事很明显是有人在暗中故意散布,却不知此人目的何在,是冲着高渐飞?还是咱们大镖局?”
“哦?有这种事?”卓东来微挑眼角,稍略沉吟了下,唇角忽然噙上一抹玩味的笑意,瞅向孙达:“你可是放了初雪?”
孙达微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是,在您失踪当日便放了。总镖头身故,卓爷又下落不明,属下认为已是非常时机。”
卓东来微微颔首:“嗯,很好。”面上神色几不可察地放松了几分。
对于初雪,孙达心中其实一直存有疑问,但却始终不曾开口问过。不该想的不要想,不该问的不要问,孙达一向都很明白这个道理。
卓东来视线移向窗外:“你此来带了多少人?”
“属下孤身前来,未带一人。”
卓东来轻“嗯”了声,双眼依然望着窗外。
如今镖局上下人心不稳,长安内外耳目众多,在未能确知自己这边状况如何的前提下,独自前来正是明智之举。
自己应当即刻赶回长安的,但……
卓东来眸色略略深沉。
那人既然知晓自己身份,这般相助照料不知目的何在?
孙达的出现似乎早在他的意料之中,莫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