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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道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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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冲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茧房的货箱上四处都粘着血肉和碎末,余戈站在透进来的光束下,脚踩着一个模糊的人形大肉块。
“贺临钧?”他皱了皱眉,似乎是因为看不太清面前的人,他伸手一摸,于是眼角的那抹血迅速被拉开,远远看去,像是一摸猩红的、扫到额角的眼影。
贺临钧几乎是已经吓到肝胆俱裂了,在踹门进来的那个瞬间,他差点以为那里纷飞的血沫来自于自己的小人鱼。
“是我。”贺临钧握着对方的手腕——余戈的脉搏正隔着那里薄薄一层皮肤跳动着,像贺临钧传递着他一切安好的信号。
他没敢松手,只用另一只手环向他的后背,像那天晚上安抚对方一样轻轻拍着人鱼的后背。
“没事了,好了,没事了。”凡事冷静的将军此刻心跳如鼓,他弯下腰,脸颊贴在对方冰凉的侧脸上,轻声诱哄道。余戈却并没反应,他的那双手仍旧握着复合金属管,隔着贺临钧的身影看向站在门口的众人。
——李执、356号还有刚刚赶过来的贺临钧的下属,都怔怔地看着在血水里相拥的两个人。
“你抱太松了。”余戈垂下眼睛,轻声说。
“我知道了。”贺临钧松开环着对方那只手腕的手,用两只手把对方抱了个满怀。
他拥抱的力度很大,好像要把余戈整个勒进怀里,他才能放下心来,确认面前这个完好无损站在他面前的人仍旧是自己的小人鱼。
“有哪里受伤吗?”将军哑着嗓子问,他的脸颊仍旧贴着对方,任由那些血液也蹭在自己的脸上,把自己也弄得一头一脸的血腥气。
“……”余戈摇了摇头。
“当啷”一声,他们听见那根铁管落地的声音,在万籁俱寂的茧房里,像是落在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
“贺临钧,”一直没出声的余戈伸出手,攀住了对方的脖子。人鱼柔软的身体向对方贴过去,略显粗哑的声音低低的,刚刚被强压下去的药效好像又重新席卷而来,吞没了他所有的神志。“我累了,想睡觉。”
“那就睡觉,我在这里陪着你。”将军把对方又往自己怀里送了一点,说道,“睡吧,没事了,没事儿……”他轻声哄着,一时间也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余戈。
迷迷糊糊间,余戈感觉自己好像被人抱了起来,他好像重新走到了阳光底下。萦绕在鼻尖的血腥气如潮水般退去,一阵风卷着花香凑到了他的鼻尖。
……玮陀花的香气。余歌想到,跟那天一样。
“贺临钧,你看那边,那是什么?”余戈坐在洲吉港的小船上,指着远处飞起来的许愿灯,那些橘红色的许愿灯刚刚被人放起来,正随着晚风悠悠荡荡地飘向空中。
此刻正是洲吉港最美的时候,天幕和海都被漆上了一样的颜色,唯一能区分他两的就是远方那道无限延长的白线。整个洲吉港只有蓝色,蓝色的天,蓝色的海,深蓝色的峰峦和浅蓝色的云朵。出海的渔船接接踵摩肩地蜷缩在码头,桅杆高高指向天空,平静的海面上只零星的四散着几艘游客到的小船,像是秋冬飘落湖面的落叶。
这时的月亮才刚刚出来,会发光的玮陀花也懒得上班,唯一的光源就是那些纷纷扬扬的许愿灯,飘荡的烛火坠在天空上,也顺便在海面点上一些波光粼粼的火光。
“那是祈愿灯,”贺临钧的目光从余戈脸上落到四散的小纸灯上,说:“阿芙拉星的旅游项目,可以把愿望写在灯上,风带走了你的愿望,就代表他会实现你的愿望。”
“你要买一个写吗?”
“我不要。”余戈拒绝得很干脆,“我没有愿望。”
贺临钧也不并强求他,只在船尾摸摸地摇着桨,余戈就坐在离他半米远的地方看着风。
小船摇摇晃晃,摇得人心头也摇摇晃晃。
余戈一回头,才发现贺临钧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放下船桨,坐到了自己身边。
“玩得开心吗?”贺临钧侧过头,问他。
“开心。”余戈转过来,这里的夜晚并没有点灯,他借着淡淡地月光看向贺临钧高挺的鼻梁和薄薄的嘴唇,“我很开心。”
“那就好。”
贺临钧说这话的时候正好有风吹起来,晚风带起阿芙拉星那些朝开夕落的花瓣,他们身下的潮水映出船上两个人的剪影,他们坐得很近,看起来正亲密地靠在一起。
在洲吉港温柔的风声里,他听见贺临钧的声音:“虽然现在你可能并不喜欢我,但是我希望能追求你,可以吗?”
人鱼低下头,帝国将军那双被许多少年少女称赞过的黑色的双眸在阿芙拉星夜晚发着光的花朵下明明灭灭,他看着余戈的眼睛,问道:“不好意思,现在我可以吻你吗?”
他应该是应了一声吧,因为贺临钧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倾身向前,他似乎想去吻余歌的嘴唇,但斟酌许久,也只在他额头落下了一个珍重的吻。
那一瞬间,他们周围的玮陀开花了,白色的花瓣落在他们的亲吻间,又瞬间化作星星点点的光。
在那些四散的荧光中,余歌看见了贺临钧的双眼——那双漆黑的眼睛里,只映着一个发着光的自己。
传说阿芙拉星的玮陀只开一瞬,花开即谢。
若花瓣落到哪个人的身上,玮陀花就会实现他的愿望。
……
“愿望……”余戈迷糊间听到别人在许愿,挣扎着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到了将军府。
“醒了吗?”朦朦胧胧地,他听见贺临钧的声音。
余戈抬起头,入目就是黑夜里贺临钧那双熬得有些发红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
“啪——”的一声,床头的感应灯亮了起来,余戈伸手一碰,正好摸到了一块热乎乎的皮肤——贺临钧的胸肌。
“醒了。”他撑着那块挺有弹性的胸肌坐起身,还顺便在对方胸口摸了几把,别的不说,贺临钧的身材确实是他见过的人里一等一的好。
余戈在第一次见面就对他的身材表示了极大地赞美和羡慕。
非常奇怪的是,这次贺临钧并没有躲开他的手,而是沉默地等着对方“非礼”完自己。
“还有哪里不舒服吗?”余戈一抬头,就碰上对方关切的眼神。
他这才发现,自己浑身的血迹已经被洗掉了,萦绕在鼻尖的血腥味换成了沐浴液的味道,清清爽爽。
“没有。”人鱼在床上动动胳膊动动腿,重新确认了一下。
“我刚刚找医生来看过,他说你被打了麻药,短时间内可能会有眩晕,失去平衡等症状,”贺临钧一双眼睛探照灯似的把余戈扫了一遍,看起来颇为不放心对方。
“都没有。”余戈打了个长长地哈欠,重新把自己砸进床里。他以前做过抗药性训练,为了试验也被被强迫打过很多不同的药,身体里的抗药性远非常人能想象。
他正想回去闷头就睡,突然听见身后的贺临钧说道,“余戈,我们能谈谈吗?”
“谈什么?”余戈转过头来,盯着身后的男人,他此刻还穿着贺临钧的衬衣,由于尺寸不合身露出一大截漂亮的锁骨和肩颈,在黄色的灯光下,越发像一截漂亮的象牙。
“我想跟你道歉。”两人坐在床上,盖着一张被子,以一种非常不正式的姿势说着非常正式的话。
“?”余戈拽着被子,不明所以地歪了歪脑袋。
这会儿的人鱼,没了之前的跋扈随性,也没有那副能把人气死的无所谓表情,他裹着被子坐在贺临钧面前。头发因为睡觉蹭得到处乱翘,一双眼睛瞪得滚圆,一副单纯又无辜地样子。
“我之前不应该没有问清原由就在课堂上质问你,也不应该事后不理会你就让你一个人回宿舍……”
贺临钧此时想起那些事是真的有些后怕,在知道余戈被绑架的时候他脑子里闪过了千万种想法,那时候他甚至在质问自己“为什么要跟对方吵呢?”,余戈是条对很多事情都不了解的人鱼自己又不是不知道,他本来就是一条有点奇怪的人鱼,为什么一定要逼着他用自己的方式来行事。
也许他的做法确实有些过激,但是要求没在人类社会生活过得余戈去懂那些弯弯绕本来就是不现实的事情。
他不应该那么固执己见,贺临钧在心里想,如果他肯在那天下午去找余戈,如果他不抱着那些让余戈自己冷静冷静的想法,如果他肯私底下跟好好跟余戈讲,余戈或许就不会被对方带走。
“麻醉剂量下得太大了,他也是身体素质好,不然估计真的有可能就醒不来了。”医生的话还在耳边,贺临钧难以形容自己听到医生的话时候的心情,好像心脏被一柄闷锤砸过。
要是他有什么事儿,他有什么事儿,他在心里认定,那都是因为自己。
是他把人鱼从荒星带了出来,是他把人鱼带回了主星,他是要对余戈负责的,而不是凡事都让对方自己去想。
他何必较这个真呢,贺临钧责怪自己,大不了就陪着他,跟着他一点点说,哪怕让人盯着看着,自己再慢慢告诉他这事儿不对,也总比让余戈因为这件事差点丢了命要好。
“我那时是希望你和我都能冷静下来想一想的,”贺临钧说道,“但是我错了……”
他叹口气道:“我应该慢慢教你的。”
“对不起,余戈,”贺临钧把小人鱼的被子拢得更紧一点,一双眼睛直直地看向余戈。
而此时的余戈愣愣地看着对方,明显有点不知所措的感觉。
——从没有人跟他道过谦,他也没有什么接受别人道歉的机会。小人鱼看着贺临钧那双黑色的眼睛,问道:“我现在应该说我原谅你了吗?”
“你不想原谅我的话,也可以不说。”贺临钧笑了笑,拉着对方的手。
此刻的他只穿着一身休闲装,头发因为还没来得及收拾垂下来,挡在额前,没了将军对的威严,看起来就像个在认真恳求伴侣原谅的对象。
“那我原谅你了。”余戈看着对方,道。
他其实不是一个不记仇的人,但是不知为何,看着在他面前垂着头满目担心的贺临钧,他一点也不想再说起课上那些让大家都不开心的事儿了。
他的眼睛真漂亮,余戈想到。
于是他趁对方不注意,往前一凑就要去亲还在那等待原谅的贺临钧:“别那么难过,贺大将军,来干点好玩的事儿吗?”
果不其然,被对方啪的一下捂住了嘴巴。
不行!贺将军义正言辞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