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拼凑的段落》巫溪

3、（三）卫亦竺

　　（1）
　　清秀修长的手指握笔，缓缓写下以下的若干：“真的，这也并不是什么难事。看一场戏。走一段路。每个人都如此经历。放掉一个幻想。说，再见。可是，一些年后，有些人却会回头，无奈地说，又见。时间不说抱歉，不给后悔余地。这很好……”
　　笔突然被放下。写的人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清俊的面庞上眉头微蹙。他是学文的男生，写东西当然不在话下。可是逐渐的，对自己写出来的字字句句深感无力。不喜欢自己的风格和笔调，故弄玄虚，没有实际意义的文字堆砌。总之，不满意现在的状态，并正在考虑是否停止对报社的交稿。
　　男生卫亦竺的笔再次被提起，写道：“分裂成对角。一直以来的战战兢兢，刻意维护，终于放手。如释重放。所谓的友人，是没有人可以说话的时候，寂寞的时候，寻找到的对方。而已。君子之交淡如水。那是不可能的。那么，我们，在你眼里，也是一样的……”

　　阴天。雨气弥漫。刚下过的雨，使得空气冰冷潮湿，略带寒意。赤裸的脚趾在空气里有些寂寞。肚饿。眼睛的长时间疲劳和睡眠不足，让脑袋产生了迟钝和昏沉之感。咖啡在安静在一旁，已经冷掉。
　　他关掉电脑，爬上床铺，踢掉了拖鞋困倦地闭上眼睛。可是思维依旧停滞在某些细节里，清晰无比，像水波一样一拨拨晃荡在脑海里。累，却是睡不着。差劲的睡眠态度。周围冰冷的寒丝丝地渗透进皮肤，天生的体弱让身体更加难忍。他从床头柜里拿出空调开关，开了暖气。
　　夏秋换季，一场绵雨，就逼地他开出暖气。这种身体，有时候很是对它灰心。他想。
　　又有一些纷杂的念头闪了过来。凌晨三点的时候。
　　……学校的宿舍，着实是寒酸了点，因为比起他家的别墅，宿舍里的拥挤和臭气真的是……难以形容。他是有洁癖的人，在以前七人的宿舍里，常常觉得难以忍受。脏，乱，臭，整理好了又迅速会恢复原样。无法再呆下去，于是只好在学校附近买下一套小公寓来住。他的家不远，但是不愿意住回去。就如他不用电脑写作，专门用黑色水笔在A4纸上写一样，都是一种选择。不管好坏，任性妄为，貌似谦恭实则冷僻。呵，真是伤脑筋的个性。
　　……最近酝酿出来的，是一则故事。原型，是认识的几个人。苏清和。林施然。林墨。包括他自己，还有闲杂人等若干。越写越没有兴趣，如若不是要诚信交稿，他就不会再写……
　　……他和林施然，是两个完全不同型的人，从头到尾，朋友的架势很足，也许不过由两人的背景都比较富裕这一点来支撑。其实，他也不太喜欢这个花花公子。而且最好是，不要曾经彼此停顿交集，也就不会被困扰，而只为一个飘摇不定女子。最好是从来，谁也没有认识谁。这样好些。
　　……

　　他把手盖到脸上，深深埋进去。呼吸。口气浑浊。皮肤的温度，倒是终于慢慢暖了上来。
　　他突然觉得很好笑。有一个演员，演的一个36集的电视，有28集里都用到这个姿势：手举起来，盖掉表情。装作痛苦。被媒体狠狠批过。
　　面容上是什么，总没有叙述。呵。何必伤神。
　　他把手放下来，努力让自己进入梦乡。温存，是梦乡的事情吧。人呐……

　　（2）
　　在食堂的队伍中，卫亦竺重重地打着呵欠。某次无辜的抬脸，他便看见了她。苏清和。心里面突然轻轻地一顿，然后随即撇过头去。他觉着尴尬。
　　她站在一个女生的身后，手里接过耳机，然后把MD收进了包里。两个人有所交谈，然后是那个女孩子，绷紧的颜面松动了，露出了似是大病初遇后的笑容。甜甜的笑。看得出是出自真心。学文的女子，是同系的才女。林施然的旧欢，他不曾公开的旧爱。他是认得的。
　　苏清和会陪着林施然的旧欢，细细地安慰。语气平平。一定这样子，不惊不诈。不愠怒，不摆高。这些，他自是了如指掌。因为他们从小便是朋友，战友，对手，兄妹。
　　而林施然，可以所谓伤神地寻找下一个目的地。可以一个一个地甩掉这一批八个，寻找下一批十个。
　　只是没有苏清和。有和没有就并无区别。真的是很久很久以前，就知道的。亲妹的冷淡，兄弟的荒唐。他们走到一起，真是没有任何悬念的交往。肯定会完结。
　　如同那个很早就预先写好的小说结局。

　　苏。每次，她伤任何人的，都不会很痛，只不过，会很久。对每一个人，比如一些人。在她眼里的芸芸众生，不过是路过和没有遇见两种差别。她是性情很冷的孩子。
　　通达，理解力，自我保护。亲情也是可信任可不的女子。没有完全成熟，却早已破茧而出，长出绚烂的翅膀，扑摆出隔绝的暖风。

　　他叹出一口气，默默退出了食堂。
　　也许，一辈子，他只能当一个说书的人。自己要的，可以挽回的，没有完结的，都全部流失。用自己女气的笔调来调侃无聊的生活。
　　只能流连在一些边角，等待验证，一切是否与他的设想相同。而已。
　　他的一只笔，成全了他的所有残疾。

　　回到公共课教室，卫亦竺在笔记本的末页这样写下一段莫名的话：“校园的林荫道上，有人穿着花式繁复的裙子，长发飘飘，款步行过。这是青春。随时鲜活，面有喜气，尽心展示芬菲华丽。可是,除却这些,还有什么。我们的青春,这样薄。吵。无力承担。不计代价。没有后路。所以它迷人吗。竟是如此。……生活中泛溅出无数的小小泡沫，最终凝结成细小的水珠。而这些简单的水珠，却串出了我们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