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燎原》相思初醒

3、难堪

　　回到教室，许燎发现原鹤仍然保持着埋首做题的姿势，四周很是吵闹，除了他手中的笔时不时飞舞，他整个人像极了一尊雕像，似乎所有的动静都打扰不到他。

　　蔡文宇还没有回来，许燎便直接走了过去，坐在了蔡文宇的座位上。

　　从塑料袋中掏出刚刚在小卖部的一瓶旺仔牛奶，轻轻放在了原鹤的课桌桌角。

　　“原鹤，对不起。”他也轻轻地说。

　　原鹤的笔停顿了一瞬，但也只是一瞬，他连头都没有抬，更没有说话，只是依旧自顾自地做题。

　　许燎知道他还在气头上，也没再多讲，只是起身准备回自己的座位。

　　然而刚走没几步，就听到一阵椅子拖动声，回头一看，只见原鹤拿着那瓶旺仔牛奶走向黑板旁角落的垃圾桶，然后，一脸漠然地扔了进去。

　　同时响起的，是几个目睹了整个经过的同学的惊呼声。

　　“扔了干嘛？你怎么这么浪费？不喝给我啊！”坐在垃圾桶后面第一排的李翔翔高声大叫，竟真的毫不在意地就站起身来往垃圾桶里把那瓶旺仔捞了出来。

　　原鹤依旧充耳不闻，连看都没看许燎一眼，就回到了座位上，继续做题。

　　不用想，只剩许燎一人站在原地难堪。

　　不过干站着只会更难堪，他咬了咬唇，扬起一个假装也不以为意的笑，然后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直到下午上课铃响的前三分钟，侯超群才回来，那张脸苦大仇深的，一看就知道他没有哄好他的婷宝宝。

　　许燎递给他一瓶可乐。

　　“谢谢。”侯超群接过，估计也是吵得口干舌燥，一拧开瓶盖就仰头灌了一大半。

　　灌完之后又打了个超大声的嗝。

　　坐在他前面的女生陈粤立即回头很是嫌恶地瞪了他一眼。

　　侯超群也很是不满地回敬：“瞪啥瞪？就你眼睛大？”

　　“没你的嗝大。”

　　“怎么我打嗝也犯法了？我寻思着这学校也不是你家开的吧，你咋事这么多呢？”

　　“因为特别臭，你熏到我了。”说这话的时候，陈粤还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

　　侯超群本就心情不好，被这动作一激，登时就拍桌而起，指着陈粤一顿疯狂输出：“你他妈是不是没事找事？说别人臭，你自己又香到哪里去？头发老是甩来甩去能甩我一脸油和头皮屑，之前看你是女生我才懒得跟你计较，现在居然打个嗝都能被叽叽歪歪，你当我喜欢坐你后面吗？什么傻×玩意儿。”

　　他吼得很大声，这时候全班同学基本上也到齐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这边。

　　陈粤的眼眶瞬间红了，她也站了起来，她虽然也挺高的，目测一米七多一点儿，但在侯超群面前还是得仰着头讲话。

　　“侯超群，别以为你身高高嗓门大我就怕你！”她忍住泪，然而再大的声音也掩饰不了难以隐藏的哭腔，“也别说得你多善解人意似的，不想坐就别坐啊，你怎么不找班主任换去？”

　　“因为我没你事多啊，一点破事就换来换去的，难怪你人缘差。”

　　“人和类人猿当然有差。”

　　噗——

　　许燎没忍住笑出了声，其他同学也是，一瞬间爆笑如雷。

　　这句话放在侯超群身上确实过于好笑，陈粤本来只是顺着他的话回击，根本没有多想。此刻见到大家笑，她才意识过来，也忍不住偏头抿嘴偷笑。

　　之前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轻松了不少，侯超群再生气也不好再发作，他向来不是个不依不饶的人，正好此时上课铃响了起来，他说了句“算了”就坐了下来，这场战争也就拉下了帷幕。

　　下午第一节课是化学，即是何希文的课。她没有再追究上午的事，而是直接让大家拿出上学期期末的试卷，讲解起来。

　　许燎自然没有试卷，侯超群把他的卷子移到中间，说一起看。

　　但许燎哪有心思，中午从食堂一回来就想的是怎么跟原鹤赔罪。原鹤没有午睡，他也没有，刚刚侯超群和陈粤吵架，他也时不时看向原鹤那边，想知道他会是什么反应。

　　然而在原鹤的世界里，好像只有做题、做题再做题。

　　周围的一切喜怒哀乐，都与他无关。

　　身旁的侯超群也完全没心思听课，一直用铅笔在草稿本上乱涂乱画。

　　许燎想了很久，本来不想再多问的，但心里还是忍不住，便在自己的草稿本上写下“为什么你女朋友会这么生气啊？”然后向旁边推了过去。

　　侯超群不仅说话长篇大论，回起字条来也跟写小作文似的，刷刷刷写了老半天才推回来——

　　“我也是无语死了，谈个恋爱一年来只为了个邻居，居然能平均每月吵三次！！！真他妈憋屈！他原鹤的自尊心无比重要，我这正牌男友的自尊心就不值钱了？气死了，本来就极度不爽了，陈粤这鸟蛋还来找我吵架，妈的，女生这生物怎么都这么奇葩啊？还骂我类人猿，她才是元谋人蓝田人山顶洞人！！！”

　　“鸟蛋”二字又戳中了许燎的笑点，捂脸笑了一小会儿，才继续写——

　　“那你为什么会告诉蔡文宇呢？”

　　侯超群写——

　　“上学期我和他同桌半个学期，然后有次我跟兰妙婷又因为原鹤吵架，吵得很凶，我就找他评理，他那个人还挺会顺藤摸瓜的，被他套了几句，我就全说了。不过我也反复叮嘱过他不要说出去了啊，哪知道他会跑去跟老何说！搞得我尴尬死了，之后也没跟他再说过话。今天我跟你说原鹤的事也只是我也不相信他会偷钱，所以千万不要把我当成大嘴巴啊。”

　　许燎写——

　　“嗯，不会。还得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也不会再说出去的，放心吧。”

　　侯超群回——

　　“好，我也感觉你是个靠谱的兄弟。明天下午的最后一节课应该会换位置，到时候咱俩还一起坐呗。”

　　许燎没有再写，而是伸手比了个ok的姿势。

　　两人相视一笑，然后继续观鹤的观鹤，乱画的乱画。

　　上完晚自习已是九点半。

　　一走出校门，就看到一辆熟悉的蓝色玛莎拉蒂停在正对门的马路边，车边还直挺挺站着一个看上去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

　　还没去确认车牌号是不是自己家的，那男人就兴奋地朝他大喊：“少爷，请上车！”

　　四周顿时视线云集。

　　许燎吓得转身就跑，没跑几步却被追上，那人挡在他面前，继续用非常响亮的声音和他说话：“是许燎少爷没错吧？你比照片上还要帅很多哦。”

　　他避无可避，只能飞快地跑到车边，拉开车门坐进后座，全程用时不到十秒。

　　那人随即也上了车。

　　“少爷，请系好安全带，要出发啰！”男人一边系安全带一边出声提醒。

　　“这位叔叔，可不可以不要再叫我少爷？”许燎简直快要哭了，“叫我小许就行了。还有从明天起你把车停远点，别这么显眼好么？”

　　“那怎么行呢？许老板反复交代过了，一定要在最显眼的地方等你，这样你就不用找来找去啦。”

　　“……那我自己跟他说，你听着哈。”

　　许燎说着便掏出手机打给许国强。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而一接通就传来一阵暧昧的喘息声。

　　许燎嘴角抽了抽，“跟你说，我开着免提。”

　　电话那头一秒安静，然后就听到许国强笨重又慌乱的脚步声。

　　“球球，你怎么打来了？”许燎平常极少主动给许国强打电话，所以他语气里满是惊讶。

　　许燎的语气里则满是愤怒，“我不是说过我不需要人专门接送吗？你为什么又自作主张？”

　　“当然是为你好啊，我想来想去，你打车还是不太安全，而且万一放学打车的人太多你打不到车怎么办？再过一学期就高三了，更不能浪费时间。而且本来就不放心把你转来这里，我又没时间经常过来。所以必须得有人接送你，我才能放心，文芮虽然总嚷着让你独立，但其实也很不放心你，懂不懂？”

　　文芮是许燎妈妈，虽然她和许国强的婚姻还在存续中，但许燎知道，他们之间的感情早已破裂，再无复合的可能。他们不离婚也完完全全是为了他而已。

　　此刻听到许国强久违地提到妈妈，许燎的心瞬间软了下来，但还是没好气地说：“好吧，就算是这样，你也没必要让人把车停在最显眼的位置啊，这位叔叔还叫我少爷……你是想让我受到全校师生的耻笑吗？！”

　　“哈哈。”许国强也笑了，“我最开始听到也觉得搞笑，不过老邱以前给一个大老板家开了二十年的车，那家的习惯就这样，一时间改不过来，你就先忍忍吧。”

　　“……那你跟他说，以后可以不用停在显眼的位置，也不用下车迎接我，你那辆车那么骚包我一眼就看得到。今天已经炫得够夸张了，你再这样下去我书都不想读了。”

　　“好好好，知道了。现在开着免提是吧？那老邱啊，你就听球球的好了，不过在车里等也要多多注意观察四周，保证他的安全啊。”许国强说。

　　老邱立即大声接口，“好的，许老板，我一定会保护好小少爷的，您就放心吧。”

　　“球……”

　　许国强还想说些什么，许燎却快速地挂掉了电话。

　　没有再打来，因为清楚就算打来他也不会接。

　　他们父子之间，有时候还是很有默契的。

　　“邱叔叔？是丘耳那个邱吗？”过了一会儿，许燎问老邱。

　　“是的。”老邱毕恭毕敬地回，“少爷也叫我老邱就好了。”

　　“……说了不要叫我少爷啊，都什么年代了……请叫我小许啊小许！实在不行……你叫我球球都行……只要不在外人面前这样叫……”

　　“好的，球球少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