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漫（水样消逝）》巫溪

6、乱

　　“来两杯CAPPUCCINO。”
　　我把钱递进甜品站的窗口，小姐冷眼看我，找钱出来，若有似无的劣质香水跟着她冰冷的手飘出来。我欲打喷嚏。唐文哲伸过来一块素色的手帕。是上好的丝绸。折叠方正。我接过来，有些不好意思。
　　“从这里步行到我公寓需要二十分钟。”我说，“不妨走回去，顺便聊聊。然后在特色店里吃一顿饭。”
　　“是聊，顺便走回去。文清，你不喜欢封闭的环境吗？”他从窗口接过饮料，分给我一杯。
　　“我不知道你这样健谈并且锋利。”我说。一边用空出来的那只手把手绢塞进包里。
　　“你也是。”他笑。他笑起来很好看，露出其实不太整齐的牙齿，天真欢快。
　　“文清。以后叫我健一。”他说，“我给你解释一下你这次遭的‘罪’。也许你会觉得不可思议。这是新开发出来的一种产品。现在已经准备投入生产。产生幻觉——类似于毒品的作用但是对身体没有损害，并且重新塑造身长和面貌——你不要担心，只是你的面容五官等比例缩小，会给人一种不同的视觉效果。经过这种刺激眼睛会变成兰色。这种稀罕的颜色也是某种会员制度的承诺。还有，我要提醒你，”他的眼睛包含一种迷惘淡漠的神气，全藏在不动声色的凝视里，“你的何诗雨不是小花，也是狠角色之一。我知道其实你对这已经既定的事实并没有追究的意愿，但是我处于责任要详细告诉你。”
　　“我只觉得心里面很乱。”我说，“你一声不响就这样改变我人生的轨迹……”
　　“我没有。”他眉目的颜色很坚决，“我只是多提供你一个可能性。”
　　“是，多一个可能性……”
　　我低头，看着脚下的大理石人行道。
　　我的叹息被风带走。
　　我想，我也已不想在他出其不意打破彼此关系的方式之后再逞口舌之快。

　　后来去了一家韩国料理店吃了烧烤。两个人闷声不响。
　　我怀疑得自己是否会就此完蛋？其实他根本没有解释清楚。比如：药性是否会不断反复出现？当我神奇缩短近二十公分的身高后他所谓的会员制度的承诺如何解决我家人的震惊？如果办法是让他们也尝试这种无色香味的药性来平衡的话，我可以肯定这绝对是某种阴谋？我不愿意多想。我一片混乱。
　　不想置疑他或者发怒。没有用。他倒说得好：你对这已经既定的事实并没有追究的意愿。日本人拽文到这个境界也是种厉害。我叹气。我应该第一时间掐死他。现在我已经基本放弃去追究他的过分了。
　　于是。他入住到我家里来。他的箱子不多，但是仿佛有无限容量。我看着他一件一件掏出来：防晒霜，，Dior最新季度的女款格子运动新装，毛线和银针，特制木头筷子，安眠药，枕头，化装水，被套，矿泉水，笔记本电脑，黑色和淡粉指甲油，脚趾内侧的创口贴，圣经，安全套，MP4，SONY旧款的相机，充电器，毛巾，耳环，手链，脐环，素描本，2B铅笔和涂改液……
　　罗罗嗦嗦的东西一大堆。我不待他把东西都摆置好，进淋浴房洗澡。
　　今天惊吓太多，我早已一身黏汗。

　　经过舟旅劳顿后，他的面色倒还算好。红润，光滑如玉。修长的手正在做一件事情——涂指甲油。黑色。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牛仔裤，腰间拖拖拉拉佩带了二十件左右的装饰腰带，皮革或者金属。头发染成粉红色，刘海分成两股。用透明色卡子别住，一边多一边少。用皮筋扎了数条小辫子。眼睛上涂了淡淡粉红色。
　　我冷眼看着他打扮。十五分钟内解决，很迅速。主色粉红也与我屋子里面的家具和壁纸相符。但是我受不了。一个正常的男性——二十岁，有美丽女友，家境富裕。但是……
　　也许那只是日本小男子的正常扮相。我揉揉眉心，非常无奈。我喜欢的男子绝对不是这样的。他应该有……我怔然。应该有什么呢？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的世界没有男性作为可以爱慕相恋的对象。因为我接近180的身高。如果到排球或者篮球队里面去，这种身高不算可怕——但是我的成绩自小就很好，并且对球类没有天赋，加上没有热情，我最终进入优秀大学学习理科。这不是什么命运安排。我不相信命运。这只是选择而已。
　　可是现在，我突然被告知我会缩小近二十公分？那么以后的我会怎么样。
　　而唐文哲？他是否在下了一个玩笑似的炸弹之后就自此消失不见？

　　我很希望对他说，下次再敢开这种无聊的玩笑，当心我把你吊起来鞭打，洒盐风干。然后他答我，真的只是玩笑而已。然后日光升起，我发现这原来是一个梦。
　　可是不可能。我知道。没有那么简单的事情。

　　“这么晚打扮出去干什么？”
　　他穿鞋子。背影看起来像极未成年少女。“午夜狂欢。”他笑。
　　“去勾搭中年地中海大叔？我觉得你够钱花，也有足够要烦的事情。”我说。
　　“我去轻松一下。”他拉开门，准备走。
　　“中国很多帅哥。祝你好运。”我看着他把门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