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7、拜将宴(三) ...

  •   “越遥。”傅案站在不远处,目光平静,一如当年从益思馆屋檐飞身而下的少年,他轻轻唤她。

      居然不叫她越小姐了。

      越遥眼角含笑微微歪头,似乎格外的惊喜,“将军唤我何事?”

      他没有说话,如墨的眸子平静的扫视着她身边的三人。

      越遥这才知他是有意避嫌,心中了然,便吩咐兰兮竹意,“你们去前面等我。”

      竹意下意识皱眉,看向傅案的眼神中尽是怀疑,但命令是越遥下的,她无法违抗,

      兰兮直肠子,下意识就要反驳,被兰兮扯住袖子拉走几步,回过头对带路宫女客气道:“姐姐,姑娘和傅将军许久未见在此刻叙旧,咱们到前面等姑娘过来,可好?”

      宫女也是个机灵的,况她不知越遥此时表现出来的和善可亲能维持多久,万一她哪里没服侍好就苛责于她怎么办?所以她想都没想就点头答应,跟在竹意后面离开了。

      待三人已经消失在视线中,越遥才回过头看向他,“将军,我已经将下人打发走了,你可不要对我行不轨之事,坏了我对将军的信任呀。”

      面对越遥赤果果的戏谑,傅案没有表现出一丝不耐,而是不甚在意的说道:“在下不会辜负小姐的信任。”

      越遥满意的眯了眯眼,笑意盈盈的问:“将军请说吧,跟在我后面几时了?”

      傅案蹙眉,他是习武之人,侦察调息境界颇高,若是有意跟踪一个人不想惊动她,那人就算再敏捷也不会发现,更何况这人是越遥,一个文武不通的闺阁女子。

      “你是怎么发现的?”

      越遥理所当然的回答:“我猜的。”

      傅案的眉头皱的更深,“你知道是我?”

      若是知道来人是他,那这女人就更不简单了。

      越遥见他如临大敌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除了将军还有谁会跟着我?就我在京都城内的名声,那是狗见愁。”

      她这倒是没说错,在京都城里,皇宫大内,没有人会对越大小姐感兴趣,跟着她费时费劲根本不会有任何收获,若是让娇气的越大小姐发现了,赏赐一顿刁难刻薄还差不多。

      傅案收回心中仅有的一点猜疑,看她这副样子也不像是藏龙卧虎之人,简直像极了不要脸皮的地痞流氓。

      “今日寻你。”他顿了顿,目光如水平静,紧紧盯着越遥的眸子,暗下决心,若她有一丝迟疑就终止这个决定,“就是最后问你一句,可会后悔?”

      越遥嗤笑一声:“我当是什么事。”

      她笑过后,目光坚定的直视傅案,“你在战场上是杀伐果断的北宁将军,怎么到了我这里就畏畏缩缩做女儿态?这可不是将军一贯的作风。”

      傅案收回目光,淡淡道:“我志不在此,自然颇多顾虑。”

      他又将越遥上下打量一番,才道:“且不论我,你倒是与之前大不相同。”

      越遥知道他的意思,无非就是原本看不上他,如今性情大变不说,就连喜好都变了,让人费解。

      “是吗?”越遥的手指挽起肩旁的一缕秀发,赧然道:“将军也并非一无是处之人,我就算是移情于你也不稀奇。”

      傅案不为所动,“那你说说,我的可取之处。”

      这个她当然知道,不过肯定是不能当着傅案的面说。

      寻思片刻,她笑嘻嘻的说:“无它,只因将军生的好看。”

      傅案沉静的面色陡然龟裂,看向越遥的目光也带了一丝鄙夷的意味,似是缓了好一会,他才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肤浅。”

      越遥摊手,“将军是知道的,我向来肤浅。”

      傅案冷笑,“你倒是坦率。”

      越遥毫不羞耻的点头附和,“这是我为数不多的长处,将军以为如何?”

      傅案:“不如何。”

      越遥笑而不语,其实傅案生的很好看,只是成天板着张脸,对谁的态度都像是长官对新兵,彷佛下一秒就要给你军法处置似的,他身材高大,双腿修长,面庞没有顾聿和的柔和,但刚柔并济,散发出男子的血气方刚。

      沉默片刻,越遥见他似乎没有什么要说的,担心兰兮在前面等急了待会又要盘问她,思及此她便道,“将军若无事,我便先走了,此刻宴席怕是已经开始,还请将军不要耽搁太久。”

      她说完便要转身离开,傅案突然喊住她:“稍等。”

      越遥回过头,沉默着看向他,傅案从袖口中掏出一个香囊递给她。

      “陛下见过此物,已经寻得御史大人的同意,不出意外的话,宴席结束,圣旨就会送到越府,届时我会去越家提亲,祖宗为证,礼制齐全,三媒六聘迎你入门。”

      越遥微微垂眸,错开傅案的目光,心中微微泛起涟漪,她道:“还是将军收着吧。”

      她说完就转身离开,没有去看傅案的反应,径直朝前走去。

      他既然说那香囊已经给了裕安帝和越宗玄看见,这种贴身之物落在男子手中,唯一说的过去的由头就是定情之物,若越宗玄还想抵赖,恐怕传出去对越遥不利。

      傅案不像是主动拿香囊做媒介的人,因为这并不光彩,若是一个不留神,会给越遥带来麻烦,而傅案那样严谨的人,绝对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唯一能让越遥想到的可能性就是当时有人逼他拿出了香囊。

      是谁会知道这种陈年旧事呢?

      越遥脑海中没有对这件事的记忆,之前的梦境也就停留在和楼玉泽的初见,大约是之后的事,只是她不知道罢了。

      她方才仔细看了眼那个香囊,和梦境中的一模一样,唯一的不同就是颜色黯淡些许,以及香囊下边的一个补丁,所以她猜测大概是当年越大小姐将香囊借给傅案,但是傅案并没有保管好,弄坏了香囊惹恼了越大小姐,那香囊她自然也就不要了。

      至于傅案为什么保留一个破香囊至今,越遥想不明白。

      正想着,她就瞧见前方正焦急等待的兰兮和竹意。

      看到越遥不紧不慢的步伐,兰兮干脆上前拉住她的袖子,面色担忧的问道:“姑娘,傅将军都上前去了,你怎的才来?”

      越遥掠过她看向前面的宫道,空无一人,疑惑道:“说什么呢?我比傅将军先走一步,怎么可能在我前面?”

      兰兮指了指宫道旁的小道,小道僻静无人,曲径幽深,平日里应该不会有人经过。

      “傅将军走的小道,大约是为了和姑娘避嫌才绕了远路过来。”

      越遥愣了片刻,迟疑道:“远路?”

      兰兮点头:“对啊,远路,所以姑娘你走的宽敞宫道,脚程竟还没有傅将军快。”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话属实伤到越遥了,她蔫蔫的摆手,“不必多言,快些走吧,我实在饿了。”

      宴厅中,已经来了不少的人,越遥四处看了看,没见到她爹爹的身影,再往上看去,高台之上,屏风后还陈列了两排座位,里头坐着的大约是前些日子就来到京都城的西羌使者耶律晋昂,以及裕安帝身边得力的朝臣。

      越遥在宫女的指引下在最右侧的位置落座,宫女低声道:“越小姐,奴婢先行告退。”

      越遥给竹意使了个眼色道:“多谢。”

      竹意会意,塞给宫女一锭碎银,轻声道谢:“还请姐姐将姑娘的事抛在脑后,这是给姐姐的一点心意。”

      宫女感恩戴德的福身,“哪里的话,奴婢谢小姐赏赐。”

      小宫女拿了越遥的好处,想必嘴也是严的,方才她和傅案私下见面的事可不光彩。这是越遥第一次进宫,虽然还不懂宫里的规矩,但这些人情世故还是能领会的。

      正想着,越遥的余光就瞥到一人在她身旁的位置坐下,衣袂飘飘,花香四溢,她讶异的看过去,居然是江挽意。

      江挽意端起桌上的酒盏,目光看向屏风,动作却向着越遥,她笑的意味深长,“卿云可知陛下要为北宁将军赐婚?”

      越遥望着她手里的酒盏,挑了挑眉,故作不知的反问:“满朝文武都不知的事,江小姐如何得知?”

      江挽意愣了愣,目光从屏风挪到了越遥的脸上,对面那人正笑意盈盈的盯着她,明明是毫无恶意的神态,江挽意却觉得头皮发麻,听她这样说心下咯噔一下。

      越遥:“莫非江小姐很会揣摩圣意?”

      自古以来,没有哪个君王是不多疑的,特别是裕安帝这种年轻有为,治国有方的明君,他既然能将朝政治理的井井有条,底下臣子无不臣服,自有他的手段。君王是高深莫测的,最忌讳的就是揣摩君心之人。

      江挽意咬了咬嘴唇,干脆放下酒盏,咬牙道:“我见妹妹过来,特意跑来妹妹这里敬妹妹一杯,卿云就这般冷淡?”

      越遥拈起一块点心,看都没看她一眼,“那又如何?我不想和江小姐喝酒又有什么错?”

      这轻蔑的神态,不屑的语气,着实把江挽意气的不轻,但此时宴厅上这么多双眼睛,不知道谁就看到她眼巴巴的跑过来找越遥,若是就这样连杯酒都没喝到就走了,岂不是叫人看笑话。

      江挽意气的捏紧了裙摆,依旧岿然不动的坐在那。

      越遥斜睥了她一眼,心中冷笑,还真沉得住气,她都这样讽刺她了,居然还能坐得住。

      她正暗自琢磨着如何把这碍眼的江挽意气走,一个内侍模样的人就走了过来,在越遥的桌前恭恭敬敬的行礼,“越小姐,陛下请你到后边叙话。”

      越遥放下手里的肉脯,察觉到那内侍的目光,她不敢多加思索,立刻起身,“好。”

      王公公:“小姐跟咱家来。”

      越遥微微垂首跟在王公公身后朝屏风后边去。

      兰兮紧张的拉住竹意的手,低声问道:“自姑娘醒来还未见过陛下,若是在陛下面前失仪可如何是好?”

      竹意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别怕,姑娘较之前更加沉稳,想必不会出错,而且老爷还在上面呢,老爷定会护着姑娘,咱们不用操心,安心等着姑娘回来便是了。”

      越遥一路跟着王公公到了屏风后,她未敢抬头,只因这不是在越府可任她所为,在这里一个不留神那可是要掉脑袋的,她还是很惜命的。

      待王公公站定,越遥便感受到身侧投来无数道目光,她硬着头皮拜下身,“臣女拜见陛下。”

      裕安帝似乎是很高兴,语气轻快的示意她起身:“快起来,朕听越爱卿说你伤到了脑袋,此时可还好?”

      越遥顺从的起身,回道:“多谢陛下体恤,臣女已好全。”

      裕安帝满意的点点头,“朕就知道,楼太医医术高明,一定能医治好你,朕看人总没错。”

      越遥垂着头,明显的感觉到一束带着满满妒意的目光投在她的身上,她从容道谢:“臣女谢过陛下。”

      裕安帝此刻正高兴,看着越遥也是哪哪都好,直接挥手对她道:“去你父亲身边坐着。”

      越遥欠了欠身子,退至越宗玄身侧,乖巧的坐在他身边。

      越宗玄也是捏了一把汗,加之方才和裕安帝周旋无果后的精疲力尽,他此刻已然没了神气,“卿云,不怕,爹爹在呢。”

      越遥勾唇笑了笑,“女儿不怕,爹爹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见她这般问,越宗玄微微一愣,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说:“卿云,没有人可以勉强你什么,你的婚姻大事只能你作主,只要你不愿意,多大的事爹爹都为你扛下。”

      他像是对自己说,眼神逐渐坚定起来。

      越遥心下一软,苦笑道:“爹爹,我没什么不愿意的,我只想你和娘能颐养天年,若是不能,女儿一辈子也不安心。”

      越宗玄和越夫人终究不是她的爹娘,她占了越大小姐的身子,若还同越大小姐一般任性,一边接受他们的关心和袒护,一边让这两位半百老人操碎了心。

      越遥干不来这事。

      她在意识到无论如何都会嫁给傅案的时候,就开始观察傅府,偶尔去茶水铺子听人闲话,打听打听傅府的具体情况,为的就是知己知彼。

      经过她多日的打听,终于对傅府有了大概的了解。傅府人丁简单,几乎没有旁支,在京都的唯有太傅傅玉台一脉,傅玉台有一妻一妾,妻子乃汝南王家之女,贤惠淑德,是个极好说话的人,但奈何年时身子不好,便自主为太傅纳了一门妾室,太傅和傅夫人感情甚笃,对妾室爱搭不理,还是在傅夫人的催促下才圆了房,妾诞下一子取名傅案,字书砚。不久后傅夫人也有了身子,为傅府添了一位二少爷,傅绎,字宜光。妾室自以为有了傅家长子,便仗着母凭子贵对傅夫人越发不敬,但傅夫人心善,一直对她多有容忍,直至她发现妾室因为傅案未能夺得学馆第一就拿点燃的熏香烫他的手背。傅案年少时也如现在这般老成,硬是一声不吭让她烫,傅夫人看不下去了将此事告知傅玉台,傅玉台当机立断将傅案过继到傅夫人名下。

      傅案来到越夫人身边,那年他方七岁,在她身边许是因为陌生,行事处处小心,看的傅夫人心疼不已,因此拿出十二分的用心去照顾他,渐渐地也得到了傅案的信任,但那妾室却不甘心,屡次作妖害的傅夫人常年缠绵病榻,这终于触及到了傅玉台的底线,他早就想处置了这个女人,于是不顾傅夫人的阻拦将妾室发卖了出去。

      自此以后,傅夫人便更加怜爱傅案,将他带在身边悉心照顾,傅绎对学业不甚上心,便也随他去,傅案在益思馆万年第二,她也不怪,这样一个秉性纯良的人怕是不多,而傅玉台更是正人君子,虽然和她爹越宗玄政治上不对付,但从未轻视过越大小姐。

      至于傅家嫡次子傅绎,本来是傅家最当之无愧的继承人,奈何丑闻傍身日后怕是与成亲无缘,没了香火便不可能继承傅家家业,加上他本就放浪形骸,整日游山玩水,极少归家,对傅家这块肥肉根本不屑一顾。

      最后就是傅案这个人,淡泊名利,一心只为平战事,报家国,性子最是沉稳老练,就算再不喜欢越大小姐,对她倒也态度恭敬。最主要的就是傅案军功无数,陛下赏赐颇多,那些价值连城的赏赐都被傅夫人收起来,日后要交给傅案未来的妻子保管,据传闻所说,傅府有个院子是专门用来放置傅案从裕安帝那得来的赏赐,满满当当的堆满了一整个庭院,恰好傅案对这种身外之物不甚稀罕,基本上没动过那些东西。

      他是不在乎,但是越遥在乎呀。

      想到那堆了一整个院子的金银财宝,越遥觉得守寡好像也不错。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