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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吃瓜(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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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人唤做言老的老人头发花白,身着布衣长衫,脸上洋溢的笑容带起皱纹爬向眼角,走路姿势有些蹒跚,一个扎着双环髻模样娇俏的小丫头扶着老人的手,正缓缓地往这个茶水铺子里面走。
看上去约摸七旬出头的年纪,在这个年代已经算年纪很大了。
周围的人聚了上来,叽叽喳喳的开始问候言老的近况,最终将话头转移到他的扇子上去。
“言老,近几日可好?都未曾见你出门,这茶水铺子你也没来,可让我们好等。”
被众人簇拥着进来的言老摇了摇扇子,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走上茶水铺子最里面的位置,那边有个摆着茶水的桌凳,小丫头扶着他坐下,他整理了下袍角才缓缓道:“ 各位莫急。”
他放下手里的折扇,有人上前为他倒了一盏茶,言老端起茶碗浅酌一口,笑意盈盈道:“今日我要说的事,想必大家都略知一二了。”
张姐耐不住性子,哪忍得了言老这般吊人胃口,直接便说道:“这是自然,咱们来听书的,谁不知道言老的意思,这折扇上可是都讲明白了。”
越遥闻言,下意识去看言老放在桌上的折扇,却在途中和言老的目光交汇,越遥微微一愣。
“你看,这不就有一位不知晓其中门道的夫人。”言老捋了捋胡须,带着笑意看向越遥。
周围的目光瞬间集中在越遥的身上,这让她着实有些如坐针毡。
她只得硬着头皮垂下头,故作羞赧道:“还请言老解惑。”
言老笑眯眯的盯着她并没有开口解释的意思。
张姐扯了扯越遥的袖子,低声道:“咱们在这待了许多年,都是看言老的扇子来辨别今日谈论何事,你看那扇子为黄色,那便说明今日谈论的是当今皇室的事,虽是民间议论但毕竟天子脚下,咱们便借着听书的由头听个新鲜罢了,出了这铺子可就不能再议论此事了。”
越遥低着头,伸手摸了摸脸上的丝巾温顺的应道:“我知道了,张姐姐。”
说书人未开口,底下已经议论纷纷,其实以前在听书前茶水巷子就已经开始有些消息透露出来,但要知道更具体的还要来茶水铺子仔细听上一听,今日这事既关于皇家,想必也是保密的极好,这两日茶水巷子竟一点消息也无,实在让人费解。
越遥坐在下首兀自给自己斟茶喝,面上一片平静,但思绪已经百转千回,是什么事呢?
大梁庆历九年,发生了什么事,越遥仔细的回想着原著中的描述……
庆历九年春,北川大乱,蛮人入侵骚扰边界平民,正值瘟疫肆虐,农田干旱,民不聊生,裕安帝深感忧心,幸得良将名傅案,愿请帅前往北川抗敌,陛下信之,拜将赐虎符册封为北宁将军,率定北军驻守北川。同年,西郡战乱,西羌卷土重来,顺西侯远在平疆,西郡险些失守,两军交战,险胜,西郡城外丢失两座城池,西羌派使者求和,提出求和,一座城换一个大梁公主。庆历九年四月,北宁将军率军出征北川,平安公主远嫁西羌。庆历十一年春,北川城郦县一战,镇北军大胜北蛮,北宁将军身受重伤,以身殉国,同年九月,西羌进犯西郡,平安公主携幼子自尽……
越遥放下茶碗,心中明了,傅案即将出征北川一事举国皆知,而平安公主远嫁西羌却被宫中众人隐瞒的很好,直到公主出嫁那天,也就是傅案出征那天,天下人才知那宫中最受宠的小公主被送去和亲了。
那这次言老要说的应该就是平安公主和亲的事了。
她正犹豫着这等皇家秘闻听还是不听时,台上的言老已经喝完茶一展折扇,语气抑扬顿挫,像是在唱曲一般将故事娓娓道来。
“古有公主唤平安,金玉牡丹玉琼枝,养在深宫贵如珠,城池破,家国危,蛮人城池换平安,国以平安换城池,自古强国不和亲,今朝国有难,臣子良将赴他乡,佳缘毕,良人散,幸哉,祸哉?”
寥寥几句就道出皇室极力想要遮掩的秘密。
周围的人本着看热闹的心情刚开始还叽叽喳喳议论不停,语毕皆是沉默下来。
大梁在外交上一直非常强悍霸道,只因自身国力强盛,但是这种强盛能维持多久谁也不知道,都说富不过三代,大梁如今四面楚歌,已经到了顾头不顾尾的地步了,西羌人提出的要求是拿一座城池换一个大梁公主,且点名要的是大梁最受宠的平安公主李长安,西羌虽然是战败国,但大梁也没讨得了好,所为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次的顺西侯受召回朝怕也是不好过的。
不日傅案的拜将宴就会在京都皇宫举行,届时西羌使者也会参加,西羌人狡猾好战且喜怒无常,他们既然愿意拿出抢来的城池换一个女人,就说明他们暂时是有意求和的。
前几日越遥在屋子闲来翻阅越大小姐的书籍时,意外得知西羌如今的首领名叫耶律纳尔多,身材高大魁梧,面容英俊,武力超群,西羌崇尚武力,他上位后成为西羌历史上最神勇的王。
耶律纳尔多贪财但并不好色,此番求娶大梁公主,已是罕见。
“听闻那西羌首领阴险狡诈,向来暴戾无常,平安公主心善娇贵,若是嫁给了这种蛮人,恐怕……”
此言一出,周围的气氛更加凝固,似乎已经到达了一个临界点,已经有人开始为平安公主惋惜默哀。
“咱们公主貌若天仙,玉骨仙姿,西羌人常年居住草原,怕是没见过这等仙子般的人,怎会忍心伤害公主,平安公主也会如封号一般平安无事的。”张姐见气氛凝滞,及时出来缓和。
她这么一说,众人纷纷松了口气,也跟着附和道:“对啊,蛮人何曾见过公主这样的仙子……”
“就是,咱们大梁的公主,他们必须得奉为座上宾,否则陛下定不会轻饶。”
“对,若公主过得不好,顺西侯定会踏平草原带公主回家。”
越遥越听越觉得心口堵得慌,她只觉得世态炎凉,其实他们都知道公主此去艰难险阻,何须言说?只是他们也没有更好的选择,如果一个女人就能换来和平,那他们不会阻止不会纳罕不会打抱不平,只会默默哀悼,然后安慰自己,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反正和自己没关系。
就如同原著中被风言风语逼迫的不得不嫁给傅案的越大小姐一样。
越遥倒是无所谓,但越大小姐不同,她有心爱的楼玉泽,这些人却拿国家大义逼迫她嫁给不喜欢的人。
她那日劝解楼玉泽少管闲事,明哲保身,看似是在提点他,其实是在告诉自己做一个看客。
这些人的命运是已经安排好的,她能掌握的只有自己的命运。
越遥不想再坐下去,她放下茶碗起身,淡淡道:“你们说得对,平安公主一定会平安的。”
“夫人也这样觉得?”言老高声问道。
越遥却已经走远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因为远赴西羌和亲的从来不是什么平安公主,而是前朝小公主,那个最不受宠,最没有存在感的李言。
李言没有封号,她一出生没多久父皇就殁了,因此李言也被视为不祥从此再也没能踏出宫门一步。
李言和平安公主替嫁一事几乎无人知晓,直到两年后北川传来捷报,傅案的棺梈被送回京都,平安公主再也按捺不住心中思念偷偷去了将军府,还刁难了越大小姐一番。
平安公主在众人面前露了面,替嫁一事就再也兜不住了,虽然裕安帝用最快的手段封死了消息,但京都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消息很快就传到了西羌首领耶律纳尔多的耳中。
耶律纳尔多生性暴戾,最恨被亲近的人欺骗,而他用一座城池换来的女人居然是个赝品,他又会如何处置李言呢?
再后来顺西侯也老了,再也无法上战场厮杀,朝中无人能够承受耶律纳尔多的怒火,顾聿和就去了西郡……
而那个叫做李言的公主殿下怀了耶律纳尔多的孩子,生下孩子后耶律纳尔多就带兵侵犯大梁国土,李言不堪折辱趁着看守她的侍从不注意吞金自尽了,临死之前还捂死了自己尚未满月的幼子。
越遥没见过这位叫李言的公主,却觉得她很胆大,一个人远赴西羌,背后明明是一整个大梁,可她却像个没有靠山的女人,在异国他乡受尽屈辱,最终还在自责自己没能达成和亲的目的而内疚。
越遥回去的一路走得极慢,她看着这些事一件一件的发生,像是一个局外人,站在旁边看着一言不发,什么也阻止不了。
不管是李言,江欲雪,越大小姐,都是这个时代女性最悲哀的一面。
李言为国殉葬,江欲雪苦尽甘来,那越遥呢?
越遥长叹一口气,抬头看了看天,云层透出熙光,太阳已经露了半边脸,她刚走到侧门,就听见里边传来慌乱的脚步声。
侧门被人一把打开,一张挂着小金豆的脸出现在越遥面前。
兰兮看到越遥就站在门前,一身不知打哪捡来的衣服,头上还裹着一块抹布,先是微微一怔,待她反应过来便是“哇”的一声大哭。
越遥还没笑出声,自己的腿就被一把抱住了。
兰兮“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一把搂住越遥的腿,哭得涕泗横流,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哽咽道:“姑娘,你一大早跑哪去了?奴婢起来见不着你都快急冒烟了,也不敢告诉老爷夫人,奴婢方才就想,若是找不着姑娘,奴婢也不用活了。”
越遥顿了顿,弯腰去扶她,小声安慰道:“别哭了,进去说吧。”
兰兮麻溜的爬起来抓着越遥的手把她往里拉,一副生怕她下一秒就消失的模样,看的越遥发笑。
“姑娘上一次跟老爷闹别扭,就离府好几日,奴婢现在见不着姑娘就会害怕。”兰兮拉着越遥的手,瘪着嘴转过身看着越遥,埋怨道:“姑娘,你可以不带上奴婢,但是你出门一定要跟奴婢说,好让奴婢心里有点底,知道吗?”
“知道啦。”越遥不忍心见兰兮哭,便也十分听话的应了。
“那姑娘可否告诉奴婢,您顶块抹布是去哪了?”
越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