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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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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时一刻,屋外夜雾弥漫,如同一层薄纱笼罩在朦胧的月色下,湿漉漉的在窗台边凝出晶莹的露珠。
越府鸡棚里的公鸡还未打鸣,越遥就忽的睁开一双清澈的眼,浅色的瞳仁亮晶晶的,只是眼底却有些青黑,好像多日未曾安睡。
待她借着月色看清垂在窗边的床幔,明亮的眸子突然就黯淡下去,逐渐和周围的夜色融为一体。
越遥已经连续三天没能睡个好觉了,就是幻想着自己有一天一觉睡醒能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二十一世纪。
这三天里她为此做出了最大的努力,先是绝食等死,结果越府的厨子烧的一手好菜,她忍了一顿就忍不住了,吃的竟比平日里还多。后又是跳楼寻死,这法子显然是行不通的,一是因为她穿书之前原身就因为犯错被禁足,二是越府穷的连二层楼都没有,就算爬上屋顶跳下来至多也就崴个脚。
越遥泄了气,又实在困得紧,干脆重新躺了下来,目光直直的盯着床顶的纱幔,细细梳理着思绪,这几日她只想着能回去,整日闹腾的厉害,现在冷静下来,她要好好想想自己如今的处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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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黑风高夜,追文催更时。
身为新时代社畜,最辛福的事莫过于结束一天的工作,夜晚躺在被窝里,拿出手机追早就收藏好的文。
越遥乍一翻页发现剧情戛然而止,点出去一看,显示作者最近更新时间是两年前。
很明显,是个坑。
暗骂一句无良作者,她在评论区留言——求更新,求速肥,啾咪~
不多时,一个评论就出现在越遥的评论底下——捉,姐妹和文里的女配撞名了唉,穿书警告!
越遥在手机屏幕的光下翻了个白眼:不信。
作为一个小说人应有的素质,她早就做好了撞名——穿书——左拥右抱——走向人生巅峰的美梦。
不过她还从未遇到过与她同名同姓的小说角色,眼下这本无良作者的坑文里有一个开局就提到的炮灰女配,刚好与她同名同姓。
书中的越遥在开篇就出场过。
正值春日,益思馆内竹影斑驳,绿意盎然。那时他们十四五岁,正是最好的年华,锦衣华服、嘴角含笑的俊逸少年扶起摔倒在一片泥泞中的越遥,却越过她看向身旁的江欲雪。
顾聿和的语气温和,说出的话却透着森然的寒意:“越大小姐真是好胆量,在本世子面前都敢耍手段。”
说完便忽的松开手,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推了越遥一把,娇贵的越大小姐惊呼一声直接摔在泥潭正中,污水脏了一身,比之刚才更加狼狈。
越遥不可思议的抬起头,顾聿和却没有做任何停留,甚至连江欲雪都没看一眼就负手离去。
站在一旁的江欲雪也仅仅是给了越遥一个凉薄的眼神,带着侍女离开了。
后来,书中便没怎么提起越遥这个只出场过一次的女配,只在一次男主和女主的对话中提及过,越御史的女儿不日出嫁,对方是即将离京远赴北川抗敌的北宁将军。
直到书的结尾,也没有说过这个女配的结局,倒是越大小姐所嫁夫君北宁将军,落得个战死沙场,死不见尸的下场。
越遥想到这里,也觉得无趣,只是个出场没几次的女配,她连背下剧情的必要都没有。
可是谁知道,她第二天睁开眼,就已经躺在了一张精致的木床上,床的周围还笼罩着飘渺如同烟尘的粉色纱幔。
越遥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这不是她的床,这是哪里?
待她连滚带爬的下床看到周围的事物,更是如同五雷轰顶般立在了原地,久久未能回神。
“姑娘醒了?”一个脆脆的声音传来。
她的动静太大,一名身穿浅紫色丁香小袄的侍女走进来,见越遥目光呆滞,正是初春她却只着中衣站在床前发呆,惊的侍女低呼一声,连忙拿起架子上搭着的狐裘罩在越遥身上。
“姑娘,你这是做什么?虽是春日,早上也是冷的厉害,你就算和老爷置气,也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儿戏啊。”侍女帮她系上带子,见越遥一脸陌生的盯着她看,脸上的表情有陌生,恐惧,害怕,交织在一起,侍女突然就变了色,“姑娘?姑娘。你怎么了姑娘,你别吓奴婢。”
越遥疑惑:“你是谁?”
兰兮愕然:“姑娘?你……你不认识奴婢了吗?奴婢是兰兮啊。”
说着兰兮就瘪了嘴要哭,她实在想不通,平时盛气凌人,活泼好动的小姐怎么就露出这般神色,彷佛认不得她似的。
但小姐脾气不大好,她不敢吵闹,只小声呜咽着将越遥往床榻边拉,见越遥没有动作,心里更是难过。
小姐只是出去了一趟,并没有把她带上,也不知道在外面说了些什么,老爷下朝回来就罚小姐禁足。小姐平日里金尊玉贵的哪曾被老爷这样对待,嚷着要出门去,拉扯下竟然一头撞在了门栓上,当时便头破血流,吓得兰兮瑟瑟发抖,还是竹意冷静下来去请了大夫。
大夫看过,也没说过小姐醒来会有这种反应啊。
兰兮有些想不通,正思忖着该不该把竹意叫来商量着把上次那大夫请来给小姐看看,莫不是摔坏了脑袋,许多事记不清了?
越遥眨巴两下眼睛,转头看着眼前这个名叫“兰兮”的丫头,眼睛又大又圆,脸蛋圆圆,下巴短短的,此时似是有些委屈担忧,嘴巴瘪着,正眼泪汪汪的看着她。
长得像个福娃娃。
见越遥有了反应,兰兮突然就来了精神,一把抓住越遥的衣袖,声音呜呜咽咽的问她:“姑娘,你感觉还好吗?”
越遥歪了歪脑袋,有些疑惑的道:“兰兮?”
兰兮头点的小鸡啄米似的:“是是是,姑娘,奴婢是兰兮呀。”
越遥有些苦涩的扯了扯嘴角,头颅突然剧烈的疼痛起来,她抬手欲摸被兰兮将手扯下。
“姑娘,你头上的伤可还没好,大夫说了万不能随意触摸,虽是有些瘙痒,也请姑娘忍着些,若是伤口发炎可就不好了。”
越遥愣神,这越大小姐是做了什么?这般娇贵还能把头磕破不成?
平白让她穿过来受罪。
正想着,越遥就两眼一抹黑险些仰倒在床上,她的身子脱力,兰兮眼疾手快扶住她,登时泪水就泄洪般往下掉,大颗大颗的落在越遥的锦被上。
“姑娘……”
越遥侧身摆手,“我没事。”这小姑娘也忒爱哭了些,她这还活着呢就哭成这般模样,越遥正是头疼,哪里受得了她哭哭啼啼个没完,轻声说道:“还早,我再睡会,你去帮我请个大夫来吧。”
兰兮似是被点醒,“是,姑娘。”她用袖子抹把泪水,站起来急匆匆的往外走。
一出门便遇见端着药篮的竹意,见着她,兰兮就急忙报喜:“竹意,姑娘醒了,姑娘醒了,快去禀报老爷夫人。”
竹意反应快,马上就点头将药篮放在门槛边,见兰兮匆匆往外走,问道:“你去哪,姑娘醒了要人伺候,你走了一会姑娘问起来怎么办?”
兰兮掩不住脸上的喜色:“姑娘好些了,让奴婢去请大夫呢。”她提着裙角往外走,叮嘱竹意:“姑娘有些不认人了,你可小心些伺候。”
竹意点头:“早些回来。”
“唉。”
兰兮应声离开,竹意嘴角微微上扬,脚步加快往后院去。
越宗玄刚一下朝,就见宫门外站着个衣衫干净简朴的小厮,正是他府上的洒扫小厮,名叫齐三的。
“你来这作甚?”越宗玄最近诸事不顺,她最疼爱的女儿在家卧床不起,朝中事务繁多,他根本脱不了身。
偏皇帝还酷爱拉着他絮叨些家常,要是以前,越宗玄恨不得跟裕安帝彻夜长谈,可是如今,他恨不得一下朝就回府瞧一瞧越遥有没有醒过来。
思及至此,越宗玄就急的长吁短叹,近日皇帝的态度也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他虽是没有明说,但他不相信以皇帝的耳目会不知道越遥的事。
这些天越遥因病在家的事他明里暗里说过不少次,裕安帝却像是没听见似的,一直询问他越遥是否婚配,年过几许,心中可有中意的郎君。
今日更是离谱,直接将太后最钟爱的御医塞给他,说是下朝与他一同回府给越小姐治病。
这位御医名叫楼玉泽,他不仅是太后最钟意的御医,还是太后亲侄子,医术高明,年纪轻轻就进宫当了御医得到太后赏识。
这可是宫里的贵人,越宗玄可不敢使唤他。
楼玉泽背着药箱跟在越宗玄身后,见小厮面色古怪,静静的立在一旁没有说话。
那小厮分明是想哭的表情,却极力的装出一副高兴的样子,看上去矛盾极了,“老爷……小姐醒了,夫人请您快些回去看看呢。”
越宗玄身子一僵,有些不可置信的问他:“卿云醒了?什么时候的事?”
“今日早晨。”小厮毕恭毕敬的答道。
越宗玄撩起袍角大步往自家简陋的轿辇走去,走到一半发觉身后还有个人,回过身有些歉疚的向他拱手:“楼太医,家中清寒只有这一辆马车,多有怠慢,还望海涵。”
楼玉泽扫了一眼有些朴素的马车,颔首回礼:“无妨,越大人文人清流,两袖清风乃是风骨,下官不敢。”
越宗玄心情极好,点头笑道:“那就有劳楼太医了,小女几日前不慎伤及头颅,一直昏迷不醒,近日清醒,希望楼太医能为小女诊治一番,我必当好好答谢楼太医。”
“下官定尽全力为越小姐诊病。”
越宗玄捋了捋胡须,笑达心底,若是平常见小厮将马车拉来接他,定会严加斥责,如此铺张浪费。但一想到他的卿云醒了,越宗玄就恨不得让马儿再跑快些。
越府位于京都闹市之外,在一众茶楼后,外边的街道人来人往,说不上清冷但也不如城中心热闹。街道周围皆是茶馆酒楼和一些小铺面,生意冷清时商贩们就聚在一起唠些家常,零零碎碎的倒也有些烟火味。
越家马车停在一个木门前,越宗玄下车就询问门前候着的小厮:“小姐如何了?”
小厮噗通一声跪下来,吓得越宗玄心下一跳差点晕过去。
“奴才不敢进后院看望小姐……老爷还是去问问夫人吧,夫人她已经在大厅等着老爷了。”
越宗玄这才舒了一口气,一边往里走一边斥道:“大惊小怪的,问你一句话就跪下,不堪大用。”
小厮心里苦,那个阎罗一般的大小姐醒过来了,对他们越府的奴才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楼玉泽一直跟在越宗玄身后没有说话,路过小厮时垂眸瞥了他一眼,想起越大小姐骄纵蛮横的嘴脸,心中好笑,这小厮估计也是饱受折磨,怕是自家小姐醒过来,对他而言确实不是一件好事。
这不禁让楼玉泽想起之前在宫里为徐才人诊病时,无意间听来的消息,据说这越家小姐在外议论诋毁帝王手下的新宠北宁将军,说北宁将军过于年轻怕是不能胜任……
这等言论往小了说就是小女子的鼠目寸光,单纯是看不起北宁将军年少不堪重任,往大了说就是藐视皇威,毕竟北宁将军是皇帝亲封的将军,那可是真正的拜将赐虎符,彻彻底底的将镇北军的兵权交给了他。
年少为将者,虽是引人猜疑,但是也不免让人感叹其必然是有过人之处,否则怎会得皇帝重用。
天家的首肯,毋庸置疑。
上一个这样的天纵奇才,少年英才,还是侯府顾家的嫡子顾聿和。
越宗玄一路走得极快,越府也不甚大,没几步就走到了正堂。楼玉泽稍稍抬眸,这越府果然清贫,堂堂御史大人,居然住在京都最偏僻的茶水巷子里,四处看了看,与外边的民宅无甚区别,只是稍微大些罢了。
越夫人稳坐高堂,见越宗玄带着个大夫模样的人进来,慌忙扶着丫鬟的手起身,“老爷回来了。”
越宗玄握住夫人的手,问道:“夫人看过卿云了?可还好?”
越夫人拿起手帕擦拭着眼角的泪,声音有些哽咽,“妾身不知如何说,还请老爷亲自去看看吧。”
说完便看向楼玉泽,问道:“这位是?”
越宗玄有些心神不宁,楼玉泽便拱手自做回答:“微臣太医院御医楼玉泽,奉陛下口谕特来越府为越小姐诊病。”
“楼太医,好,好啊,那便谢过楼太医了。”越夫人哽咽着道谢,命丫鬟在前面带路,“楼太医这边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