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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一、扬州梦醒(2) ...

  •   华伯走后,雨势时紧时慢,到了夜间隐隐传来闷雷滚滚,搅得流波心中烦闷,见焱秋仍在灯下静静看书,便将火盆子移得近了些,笑问她:“这书里到底有什么,天都快塌下来了,你只管看吧。”
      焱秋头也不抬,只懒懒‘嗯’了一声,过了半晌,隐隐传来压抑的啜泣声,抬头却不见了流波身影,四顾之下,水蓝鲛绡床幔无风轻摆,人影绰绰,竟是她躲在里面。
      焱秋忙趿了丝履下榻,撩开纱幔,流波闻声忙抹了一把眼泪,低头哽咽道:“不小心虫子钻进眼里,怪--怪疼的。”
      焱秋把她拉了出来,讪笑道:“原来是小小飞虫作祟,快让我瞧瞧,这样藏着偷偷流泪,还以为我给你委屈受了。”
      “谁哭了,不过是心里难过。”流波转了身,不愿焱秋见到她红肿的双眼。
      “你心中有事为何不同我说,一个人胡思乱想更要钻牛角尖,”焱秋搬过她身子,轻轻用罗帕为她拭去泪痕,心中也涌起一股酸悲,沉声道:“岂知你这样哭,我心里才真正难过。”
      “每每有了大事你便着意隐瞒,我不敢问难道就不会猜吗?这半日华伯怎么不见了踪影,街上都说北门开了,他们是不是先走了?”流波终于忍不住道出了心事。
      “你这伶俐丫头,还真说中了,那你再猜猜,现下他们是否安全了?”焱秋忍不住打趣,想到一行人的安危,心里却莫名一紧。
      “真是这样,”流波怔忪了一瞬,随即紧紧抓住她的手问道:“那--你怎么办?”
      “怎么办?惟有等!等华伯来接,或者…,”焱秋缓缓抬手帮流波正了正头上的玉蜻蜓,笑意淡去,语气幽幽,“或者等他们来抓,你--怕吗?”这样性命攸关的一句话,从她口中道出却是另一番味道,生或死,一样的风轻云淡。
      “我不怕,只要同你在一起,…,可是我又好怕?这一路走来,总是这样提着心吊着胆,怕你狠了心又做出不顾性命的事来,怕…,”流波再说不下去,索性伏在焱秋肩上放声大哭。
      “咱们早拴在一处,如何分得开呢?”焱秋又如何不怕?惟有用力揽住她肩头才能抑住心中的恐惧,“傻丫头,多为自己打算些好吗?”
      外面风狂雨疾,惊破菱花,盆中炭火已熄,凉意透骨。
      拉着焱秋冷了温度的手,流波收了泪为她端上热茶,刚才的一顿哭,此时倒坦然了许多,“你又何尝为自己打算过?记着这个,牵着那个,让她们先走也好,好省些心盘算以后的事。”颖州旧事让流波耿耿于怀,至今想起仍有余悸。
      焱秋在她额上轻敲了一记,笑嗔道,“她、她、她,还不肯喊夫人,我竟不知你心眼儿如此小,孰是孰非哪算得那么清楚?”
      “这么用力,小心折了指甲,”流波轻轻揉着额头,见她终于又露了笑脸,黛眉黑眸,红唇皓齿,看得一阵心疼。
      焱秋还以为她恼了,忙说道:“敲疼了吗?我帮你揉揉。”
      流波一把揽过她的手抵在胸口,“我答应你,等咱们平安出了城,我日日笑着喊她夫人。”
      灯火荧煌之中,两人单薄身影在轩窗上摇曳,几许暖意,几丝温情,隔开满城风雨。
      突然一声惊雷落下,转瞬豪雨倾盆。

      熬到夜半依旧没什么动静,两人才草草躺下。
      浅睡了一阵,焱秋被噩梦纠缠,一时惊醒再难安眠。
      夜阑更深,疏雨簌簌伴着几声犬吠飘入耳中,想到庭中的铁脚梅,明日怕又是一地落英,心中莞尔,转念又笑自己,人尚不知能保全到几时,还有闲情担心花事。
      辗转难寐中,想到华伯几人的安危,想到出逃路上的遭际,想到顾家的不白之冤…,胸中恨意排山倒海袭来,白瓷枕上,一片湿滑。
      铜漏声声催人睡,朦胧中似已入梦,再不是无尽的黑夜,仿佛天色微明,鲛绡帐中曙色初现。
      只是--声音如此嘈杂,脚步声、喘息声、低叱声、铁片的刮蹭声…,好吵!焱秋翻身向外,身上却一个冷颤,直直从床上坐起。
      哪里是梦?
      分明又是梦--三年摆不脱的噩梦,今夜子时成真。
      流波也被惊醒,慌乱中赤足立于地中央,如风中之烛,瑟瑟发抖。窗外灯火如炽,青砖地上铺满了雕花窗格被拉长了的阴影,她一脸茫然直直望着帐子里的焱秋,无所适从。
      突然传来一阵急鼓般的敲门声,两人同时一惊。
      焱秋掀起半边纱帐,定了定神,清声吩咐:“掌灯,开门”。
      屋内烛火亮起,流波引着一人穿帷而入,焱秋一见,心中失望如坠深渊,颤声问道:“华伯,你们--没走?”
      “小姐,哪里走的了啊!他们早布下了天罗地网。”再度相见,恍如隔世,华伯说话间已经老泪纵横,一身缁衣如水洗过,不再挺直的背脊透着深深的无奈,年过半百的老人,一夕之间衰老了十年。
      焱秋拾起身边的大麾,披在华伯肩上,温言劝慰:“咱们本来就是冒险一搏,如今输了认输便是,船行未到水穷时,你不要这样的伤心自责。也好,如今一家人守在一处共进退!”
      “小姐,”华伯无力的摆了摆头,“是我考虑不周,害了莫夫人,更害了你啊?”
      “姨母,她现在人在何处?”焱秋声音一变,精心筑起的屏障瞬间崩溃,心中惶乱无处遁形,这道紧身咒,早将她箍得死死的。
      华伯大梦初醒一般哀声道:“莫夫人被他们拘着,已经一天不曾用药了,老朽无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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