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洲东陆]鸿渊》承君诺

79、第七十八章

　　荒草埋幽径，孤坟何处话凄凉。

　　俯身扶开了坟冢前的离离野草，两块墓碑上的字才显现出来：大越尚书顾白翳之墓、大越东麒侯顾北捷之墓。曾经煊赫的顾氏一族最终埋没在了荒草之中。

　　一声叹息，舒忝白想起来时路过曾经的顾氏宅邸，门庭如昨，只是顾已换成了他姓，不再是大越顾氏的家宅了。

　　舒寒衿歪头读着墓碑上的字，他想起曾经在东麒舒氏时时常听人提起顾北捷，说是鸿嘉帝十三年秋派七国兵包围夔都最终兵败于舒忝白。

　　而东麒舒氏里说起这事的人皆会加一句：“那可是家主的亲外甥，竟然就这么被家主给杀了，家主太过冷血了。”舒寒衿听见后，总会冲出去与他们理论，可他小小年纪，最后总是被那些人推搡到一边，舒寒衿握紧拳头，发誓一定要为小叔叔正名。

　　如今，小叔叔亲自祭拜顾白翳和顾北捷，舒寒衿知道小叔叔才不是传闻的那般冷血。

　　“寒衿，把竹篮拿来。”舒忝白亲手将荒冢前的蒿草拔掉，手指上已有道道血痕。

　　一边将装有香烛纸钱的竹篮递给舒忝白，舒寒衿走到舒忝白身边，从竹篮里拿出了香烛点上，恭敬地将香烛插在了两块墓碑前。

　　看着懂事的寒衿很是欣慰，望着眼前顾北捷的墓碑，舒忝白想起曾经总是围绕在自己身边的外甥，红了眼眶。是他对不起顾北捷，他早就明白了顾北捷对自己的心意，仍旧将顾北捷派去了东麒，若不是自己的一意孤行，怎会让顾北捷领七国兵马围困夔都铸成大错？也是自己，未保全顾北捷，让他生死，一切的错都在自己。

　　“若是我能再仔细地考虑考虑，而不是急匆匆地将你从我身边支开，是不是如今的你还是东麒侯顾北捷，还是那个孩子呢？”舒忝白低声喃喃，顾北捷的死是他一生的内疚。

　　就算所有人都说是顾北捷咎由自取，可舒忝白觉得，如果自己不是去逃避顾北捷，着急地将顾北捷派去东麒，一切也不会变成这样。

　　一叠纸钱点燃，烟雾寥寥，许是烟熏的结果，舒忝白的眼眶有些红了。

　　舒寒衿忙接过了舒忝白手中未点燃的纸钱，替老师点着，十岁的孩子分外懂事。

　　马蹄声响起，在凄凉的荒野中听起来十分突兀，舒忝白转身，就见牧止戈一身便服驾马而来，身后无一人跟着。

　　舒忝白惊讶地站起身来，刚要前去迎接，就被牧止戈抬手止住。

　　待牧止戈来到舒忝白身边后，两人比肩而立，牧止戈注意到舒忝白眼眶红了，看着顾北捷的坟冢，叹息道：“是我的错，我答应你保全他的性命，终究还是没有做到。”

　　“与陛下无关，他想死，谁都拦不住。”舒忝白一如七年前那般回牧止戈。

　　“我查到是谁给了他匕首。”牧止戈七年前就查出来了到底是谁将匕首带给了顾北捷，只是那时舒忝白已心灰意冷，就算牧止戈告诉了舒忝白，舒忝白也不会有任何反应。

　　如今再提，舒忝白也不想再追究下去：“是谁已不重要了，就算顾北捷活着，待大周开国，天下的百姓也容不下他。他的死，是命中注定的，何人给了他匕首，何人想让他死，已不重要了。”

　　“但你有无想过，那个给顾北捷匕首的人，并不仅仅是想让顾北捷去死。”牧止戈压低声在舒忝白耳边说道。

　　舒忝白浑身一颤，看向牧止戈，他嘴角微张，想要说什么，良久后终究化成了一声叹息：“那我真的该回来吗？”

　　牧止戈搂住舒忝白，他生怕自己一松手这人就又离开了。他想了舒忝白盼了舒忝白七年，如今舒忝白终于肯回夔都陪在他的身边，他怎么能再放走他。

　　“我不会让任何人再逼你走，再让你从我的身边离开，就算要离开夔都，我陪你一起离开。”说这话的时候，牧止戈是看着顾北捷的墓碑说的，他不仅要让舒忝白了解自己的心意，更要让死去的顾北捷看着，自己是如何爱着舒忝白，如何护着舒忝白，而不是像顾北捷那样彻底伤了舒忝白的心。

　　夔都玄武大街临秋楼的天字雅间内，季语冰端坐主位，周围桌前围聚着几名朝中大臣，他们皆是季语冰的心腹。

　　刚天子微服纵马自楼下飞驰而过的身影被几人看在眼中，几位大臣们皆是一惊，季语冰则淡然地看着天子离去的背影，嘴角浮现一抹浑浊不明的笑意，这笑意看上去很是冷酷，不似寻常季语冰的笑容。

　　“大人，陛下自回夔都以来时常微服出宫，今日竟驾马独自出城，这是要去哪啊？”礼部侍郎郭峻回过神来，指着远去的天子大惊失色地问道。

　　“是啊大人，陛下怎会忽然出城，他身边又无人护着，若是出了什么意外，那该如何是好？”另一位官员紧张地应和，奇其余官员也连连附和。

　　慢悠悠地抿了一口茶，季语冰淡淡地说道：“我如何知晓陛下要去哪里，不过看陛下疾驰的方向是西门，那就是该是西面吧。”

　　“西面？”诸人又是一怔，夔都西城崇山峻岭，除一条贯通夔都与西麒的官道外皆是羊肠小道，人迹罕至，故而西边又是夔都百姓们埋葬先人之处，坟冢较多。

　　陛下忽然独自一人驾马出城，定不会走太远，那就不是去西麒，那么陛下就只有一事可做。

　　“陛下要祭拜谁？难道是前朝大公主和大驸马？”有人脱口问道，而后又摇头，“不对，大公主和大驸马的坟已迁入皇室陵寝，陛下每年都会亲自去祭祀，断不会微服而去，那还有谁呢？”

　　季语冰悠然笑道：“西边有很多鸿嘉帝末年的坟冢，那些人都与陛下有过交集，陛下是去看他们的。”季语冰特意没用“祭奠”二字。

　　有心思机敏的人立刻揣测到了季语冰话中之意：“陛下是去祭拜鸿嘉帝末年的大臣？”

　　“能值得陛下器重的人唯有当时的尚书顾白翳，陛下去祭奠顾白翳？！”

　　“大概吧。”季语冰淡薄地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