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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第五十二章 ...

  •   重阳未至,霜降先来。

      一早起来,薄雾笼罩着城郭,霜落满树,如雪如絮。风渐冷,鸟南飞,地处瀛洲东陆的越朝夔都也降了温度。

      “咳咳……”裹在锦裘里的人就算身边置了七八个火炉仍觉得寒意一丝丝地往骨子里钻,然而他仍旧埋首在案牍前,奋笔疾书。

      裴垣站在舒忝白书案前,踌躇地看着老师,不知老师忽然叫他来有何事。他已经站了许久了,被火炉蒸出的汗水洇湿了后背,裴垣用衣袖擦了擦额上汗珠,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老师唤学生来,可是有事?”

      似乎这才想起有个人在,舒忝白恍然停下笔,抬头见是裴垣,他连忙搁下笔,招手让裴垣上前来。

      恭敬地往前走了几步,直到走近案前裴垣才停住了脚步,他目光微垂,瞟了眼案头还未写完的书卷,“治国十略”四字映入眼中。

      舒忝白也不担心被学生看见,他笑微微地点着写了大半的纸张,说道:“我写好后,你与淳于玄要好好替我看看,有无缺漏与错处啊。”

      裴垣连忙拱手:“老师放心。”可心里却是忐忑,不知老师这《治国十略》是写给年轻的越帝,还是即将登基的牧止戈。

      见学生答应,舒忝白满意地点点头,走过书案,一手搭在裴垣的肩头,像是平常一般说道:“听说那日战场上,有一名怀着身孕的女子出征,是吗?”

      肩膀忽地一颤,裴垣不知该如何说。他转头看向自己的老师,那双眼里早没有了往日的通透与纯粹,变得深沉而幽暗,裴垣以为自己看错了,他闭了闭眼再看去,与自己感觉的无异。

      “老师……”裴垣斟酌着,该如何说得委婉些好让老师知道安娘已经不在了,但安娘死于难产,与舒忝白无关,那场没有硝烟的战役,因为舒忝白而取得了胜利,舒忝白是天下子民的恩人。

      踌躇些许,裴垣打定了主意,深吸一口气说道:“稳婆说安娘胎位不正,大小都很难保住,最后安娘还是放弃了自己的生命生下了未足月的孩子,她是死于难产。”说完,裴垣偷偷地瞧了一眼舒忝白,对方没什么表情。

      忽然,舒忝白笑了起来:“你怎么什么都说了,我又没问你这个。”

      “呃……”裴垣一时语塞,的确舒忝白刚才那个问题也没问安娘是生是死,倒是自己一股脑全说了,裴垣恨不得让子歌用针将自己嘴缝了。

      “孩子呢?”

      “子歌与安娘一见如故,如今安娘故去,我与子歌收养了那孩子,就当是我与子歌生的。”裴垣如实说道,这样的安排,应该能告慰安娘的在天之灵。

      舒忝白了然点头,很是满意这般安排,而后他收回了放在裴垣肩头的手,淡淡地说:“丞相谈判那一日带回了三具被顾北捷杀害的人的尸体,其中一人是安娘的丈夫吧。”

      裴垣就知道自己终究什么都瞒不过老师,所以舒忝白只单独召自己来,而没唤淳于玄来,因为舒忝白知道裴垣是最不会撒谎的人。

      “老师,事情都过去了。”裴垣不愿舒忝白陷入自责,安慰道,“而且您不费一兵一卒解了夔都之围,夔都和东麒的百姓都很感激您。安娘去世的时候也让我替她谢谢您,谢谢您保全了她以及所有东麒的百姓,她无怨无悔。何况顾北捷也已经投降,您是此战的功臣,是天下百姓的救星。”

      “裴垣,什么时候你也跟淳于玄一样油嘴滑舌了?”舒忝白不悦地说。

      裴垣头一次忤逆舒忝白,他回道:“可是事实如此啊!您没有任何过错,为什么您不愿相信呢?”

      “你说的对,事实的确如此。我一手教出来的孩子觊觎帝位,坑杀五万降兵,谋逆造反妄想一手灭掉越朝,顾北捷是我看着长大的,是我教的,我怎么会没错?怎么对得起天下人呢?”舒忝白平静地说着,但裴垣能感受得到,老师心满是累累伤痕,他不愿再修复伤痕,宁愿被痛苦麻痹,宁愿被世人唾骂,宁愿承担着不属于他的罪孽。

      “老师,您不是!”裴垣拼命地向舒忝白摇着头,他的老师是忠君为国,该万世流芳的忠臣,不该被世人唾弃谩骂。

      舒忝白颓然笑了起来,他知道学生们的苦心,可他过不了自己那一关。顾北捷是他一手铸成的大错,如果不是自己要逃避顾北捷的爱慕,想让顾北捷远离权力,也不会放顾北捷去往东麒,放任顾北捷在东麒胡作非为。

      明明是自己的自私害了天下人,舒忝白怎能不怨自己呢?

      “裴垣,到此为止吧。”见学生还要再劝,舒忝白已不想再听了,“替我和丞相说一声,我想见见顾北捷。”

      顾北捷被关押在大理寺已经有几日了,这几日里舒忝白一直闭门不出,也未要求与顾北捷相见。

      而顾北捷也从未要求见舒忝白,似乎他料定了,舒忝白总会来见他。

      裴垣心想,舒忝白终于要见顾北捷了,只是这一次甥舅两人的见面,不知是否会是永别。

      像昨日一样季语冰将酒水放在了顾北捷的面前。

      除了四肢戴着镣铐外,顾北捷与之前比并没什么变化,他的穿着依旧一丝不苟,神采奕奕,丝毫不像一个囚徒。

      “季语冰,你什么毛病?”顾北捷盘腿坐在季语冰面前,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酒是上好的青竹酿,顾北捷最爱喝的,菜肴也是顾北捷喜欢的,可见季语冰对顾北捷了解得很深。

      学着顾北捷的样子,季语冰也盘腿坐了下来,拿起另一双筷子,也给自己倒了杯酒,敬向顾北捷:“我没什么毛病。”

      “嘁!”顾北捷啐了一声,对着季语冰翻了个白眼,“你不恨我吗?”

      “恨,恨之入骨。”季语冰笑着说。

      “你这也不像是恨我入骨的样子啊。”顾北捷凑近了季语冰,温热的鼻息扑向季语冰暧昧至极。

      季语冰往后退了些距离,手伸入怀中,将怀里藏着的匕首露出了一些:“还记得这把匕首吗?”

      顾北捷当然记得,那是他的贴身之物,也是舒忝白送给自己的,这把匕首曾经要了东麒侯申智崛的命。

      明白了季语冰的意思,顾北捷他无所谓地笑了起来:“小舅舅不会让牧止戈要了我的命,如果我死于非命,你说,小舅舅会不会恨死了牧止戈?”

      “会。”

      “你呢,季语冰,你想取代小舅舅吗?”顾北捷打量着季语冰,原来这个人才是最不安分的,“你想做一人之下的权臣,还是牧止戈的爱人呢?”

      “就不能两样都想,就像你小舅舅那样?”季语冰有些恼火,顾北捷的语气好像嘲讽自己做不到一样。

      顾北捷不以为意:“我最亲爱的小舅舅啊,他两个都不想做,他只想做天下百姓的守护神。”

      握紧了怀里的匕首,季语冰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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