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洲东陆]鸿渊》承君诺

35、第三十四章

　　月色下，蝉鸣声聒噪，不比关外的喧嚣。

　　郑铎把井水里晾凉的西瓜拿了起来，抽出佩刀，利落地把西瓜切成了等分的数片，端给了坐在应房边，正擦着佩剑的顾北捷。

　　“侯爷，听说夔都内这一个多月闹腾得很。”

　　顾北捷归剑入鞘，接过了郑铎递来的西瓜，咬了一大口，西瓜冰得刚好，解了一身的酷热。

　　忍不住又多吃了几片，吃得心满意足后，顾北捷抹掉了嘴角边的西瓜汁，这才说道：“一个丞相、一个尚书、一个御史大夫，还有一个东麒侯，四个人凑了一桌，能不闹腾？”

　　听出了顾北捷口气里的凉薄与得意，郑铎讨好地应道：“是啊，丞相想一步登天，难。”

　　耳边除了蝉鸣声，还能清除地听见城墙外的嚷嚷声，偶尔还夹着刺耳的兵器声。

　　吃完西瓜，顾北捷兀自站起了身，直到听闻了夔都朝堂的事情后，他才明白舒忝白将他放在这里远离夔都的意思。

　　在舒忝白的眼里，觊觎帝位者等同谋逆，若非自己不是舒忝白的外甥，只怕会跟司马赟一个下场。

　　“小舅舅，原来你一直在骗我，你与张严虚以委蛇了那么多年，一直无事，原来不是他忌惮你背后的舒氏，而是你的手腕连张严都怕啊。”顾北捷眼中的得意收敛，露出一丝颓败之色，又感叹道，“我是否要多谢你的不杀之恩呢？”

　　守在东塘关上的哨子传来消息，东洛的士兵与大夜的士兵起了冲突，与东洛结盟的冉秦、滕两国却隔岸观火，东洛人大怒，连同冉秦和滕也一起打了起来。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东方七国的眼界与格局也就只剩这一点了吗？”顾北捷冷笑。

　　“侯爷，渔翁该出动了吗？”郑铎握紧了手里的佩刀，满脸兴奋。

　　“不急，让将士们撤出东塘关，把西瓜留给他们吧，谁打赢了，谁就有西瓜吃。”

　　瞬间，东塘关内笑声弥漫，丝毫不见被大军压境的紧张感。

　　子夜奇怪地看了一眼满头大汗的淳于玄，心道都快入夜的时辰了，淳于玄怎么还会来找裴垣？

　　刚准备上床休息的裴垣几乎是被淳于玄的撞门声给吵起来的，下人来报说是淳于大人正在亲自捶门，裴垣一个激灵地从床上跳了起来，趿拉着鞋子就去大门前接淳于玄。

　　甫一见淳于玄，裴垣就有些后悔了，对方眼眶通红，垂头丧气，也不知是受了什么打击。

　　给淳于玄端了一杯凉茶后，子夜带着一干下人退了出去，只留裴垣和淳于玄在书房。

　　“这是怎么了，朝堂上又发生了什么事情了？”裴垣把茶水亲自端到了淳于玄的手里，不解地问。

　　淳于玄声音低沉，刚一开口，险些惊了裴垣：“你怎么不问是丞相和老师之间又发生了什么？”

　　“不可能的。”裴垣先是一怔，而后摆手道。

　　淳于玄皱眉看着裴垣，心道舒忝白说裴垣看得比自己透彻，岂止是透彻，裴垣似乎根本就不担心牧止戈与舒忝白之间会成对立之势。

　　见淳于玄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裴垣感到毛骨悚然，他往后退了几步，离淳于玄远了点，这才道：“你做什么这样看着我？”

　　淳于玄无奈地呼出一口气，收起了骇人的眼神，恢复了几分往日儒雅俊逸的模样：“朝廷上人人都赶着站队，你出身寒门，却是老师亲点的大农令，夹在丞相与老师之间，你该是最焦急的人，为什么你看似一点儿也不担心？”

　　终是听明白了，裴垣也知晓了淳于玄漏夜而来的意图，他淡淡地翘起嘴角，慢悠悠地说：“淳于兄，丞相和老师再不睦，也仅仅是私交上的不睦，绝非会在朝政上不合的。”

　　“还请裴兄指教？”淳于玄拱手。

　　“淳于兄急匆匆地来找我，不就是担心丞相与老师不合，越朝朝堂动荡？其实，就连我们俩都看得出来，越朝朝堂不能乱了，丞相和老师又怎会不知呢？”

　　“可他们一者打压寒门，一者打压高门，这不是在相互博弈？”淳于玄之前也和裴垣一样认为，可一个月来，牧止戈与舒忝白任凭朝中大臣站队，也不阻止，淳于玄便看不明白了。

　　倒真如舒忝白说的那样，裴垣看问题比淳于玄要通透些。

　　“博弈吗？或许是吧，不过应该是私下里较劲吧。东麒侯和司马赟一事虽已告罄，可终究波及到了大族与寒门，朝中大族和寒门不忿声很多，若是丞相与老师都强行压制下去，只怕会适得其反。若是老师安抚寒门，丞相安抚高门，定是不服人心的，只能各自安抚偏向自己的一方，才能将这一场轩然大波平复下来。”裴垣笑着说道，

　　“可这不也让高门与寒门间泾渭分明了吗？”淳于玄想起父亲这一个月来对寒门的斥责，他就心有余悸。

　　裴垣却轻松地说：“越朝要的不是见风使舵的人，也不是为一己私利的人，等寒门和高门的气都出完了，那些站了队的人，就不会那么容易地全身而退了。”

　　惊觉地抬头看着裴垣，淳于玄讷讷道：“你是说，丞相和老师是故意设了个局，借东麒侯一事，重整朝纲？”

　　裴垣只是笑着并未点头，良久后，他忽然又叹了口气：“可我总觉得，东麒侯和司马赟这件事，在丞相和老师心中都扎下了一根刺。他们俩人，恐怕不会如同以前那般亲厚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门第分明，是我朝内政不稳的重要原因，东麒侯与司马赟，又正巧是两方举足轻重的人物。”淳于玄也跟着怅然长叹。

　　七国的军队冲入了东塘关，但他们间的厮杀还未结束。

　　顾北捷特意命人留给入城人的西瓜被踩烂或砍碎，没有人去看一眼那些西瓜，他们眼里只有敌人，不是同一国的人就是敌人，盟友不再，东塘关内喊杀声震天。

　　骑在马上的顾北捷望着火势冲天的东塘关，轻蔑一笑，他举起手来，用力在半空中劈砍下来：“杀！”

　　自夔都、西麒郡调来的共计三万兵马向着疲惫的乱军风驰电掣地冲杀而去，所到之处，摧枯拉朽，不留人烟，而东塘关被撞开的城门忽然滚石坠落，数百血肉被滚石掩盖，东塘关的大门再一次被合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