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洲东陆]鸿渊》承君诺

31、第三十章

　　“哐当”一声巨响，紫宸殿紧闭的雕花殿门被人给一脚踹了开来，赵卓握紧佩刀，带着一队巡防营护卫涌进了大殿内。

　　司马赟拂袖转身，闪电照过赵卓坚毅的脸，司马赟却不悦地敛起了眉头：“赵卓，居然是你。”

　　一部分巡防营士兵围住了司马赟，一部分护住了天子，赵卓隔着人墙看着面容狰狞的司马赟，心中满是叹息。

　　“他毕竟是大越的天子，就算有错，也不该由一个御史大夫来审问，你这是忤逆犯上，与东麒侯又有何不同？”赵卓沉静地看着司马赟，两人相识相交近十年，最终却在越朝的紫宸殿反目。

　　“这些话，不是你会说的，”司马赟讪笑着摇头摇头，目光越过赵卓，看见了站在远处的淳于玄，“哦，原来是大理寺卿教的。”

　　赵卓性子耿直，却也听明白了司马赟话中的讥诮，他踏前一步，握在手中的佩刀仍不出鞘：“我没你聪明，但我也知道，你若真弑杀了天子，丞相更不会如你所愿。”

　　“你是什么意思？”司马赟冷下脸来，厉声问。

　　“赵将军的意思够明白了，”淳于玄的声音远远地传来，飘渺而清晰，他反剪双手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字字却传入了司马赟的耳中，“你折辱了东麒侯，惹怒了世家大族和军中将士；你弑杀了天子，天下人会认为是丞相指使你如此做的。”

　　“大错特错！”司马赟不似往日镇定，反手指着身后面无人色的天子，“只要他退位了，丞相就能名正言顺地登上帝位，我一切都是为了丞相！”

　　“为了丞相？”淳于玄仰天大笑，“哈哈哈，你处处急功近利，利欲熏心，为的哪里是丞相，你为的不过是你自己的权力罢了！就算天子真的禅位了又如何？你对东麒侯的所作所为，世人皆会加诸在丞相的身上，丞相这皇位可坐得稳当？”

　　“不会……”疯狂中的司马赟终于冷静了下来，殿外轰隆的雷声，声声像砸在了他的头上，他终于明白了自己做了什么，却无力再去弥补。

　　毕竟相交一场，赵卓走到司马赟身边，将颓然跪在地上的司马赟扶起，让他站直：“亡羊补牢还不晚，东麒侯毕竟罪犯谋逆，死罪难免，若让他在牢中自刎，兴许不会让人知晓。”

　　灰败的眼中闪过一抹亮色，司马赟抬头看着赵卓，忽然觉得是自己一直把赵卓当成了武将看，其实赵卓看得比他明白。

　　然而，淳于玄淡淡飘来的一句话，让赵卓和司马赟都失了神：“晚了，御史大夫在我大理寺牢里做的那些事情，怎么会传不出去？”

　　铿然一声刀剑出鞘的声响，寒刃正对站在远处得意笑着的人，赵卓喝道：“淳于玄，你到底揣着什么心思？”

　　收起了慵懒神色，淳于玄慢悠悠地迎着赵卓的刀锋走去，边走边说：“没什么心思，但不是只有司马赟一个想做权臣，我也想啊。可是这大越朝，只能有一个权臣。”

　　丞相府门前的家丁见刚走了没几个时辰的舒忝白又从马车里走了下来，满是不解，不过舒忝白已是丞相府的常客，立刻有人去通报了刚睡醒的牧止戈。

　　“我睡醒了吧？”牧止戈揉了揉脑袋，问家仆。

　　家仆一脸尴尬地点头：“请舒尚书去大厅里等着吗？”

　　“去而复返，定是有要紧的事，带他去我书房。”牧止戈摇了摇头，大厅不是他见舒忝白的地方。

　　“茶上热的，把书房里的冰都搬走。”家仆就要走，听得牧止戈又叮嘱了句。

　　等牧止戈换好衣服走进书房的时候，舒忝白已将茶喝了一半。

　　两人早时才刚分开，目光相触的一刹那，牧止戈有些尴尬地将目光转向了别处，舒忝白却坦坦荡荡地看着牧止戈，似乎什么也未发生过一般。

　　瞧见舒忝白眼中的淡然，心里瞬间浮起一片空落感。

　　刚心虚地坐了下来，牧止戈就听见舒忝白放下了茶杯的声音，而后是对方往日那温和的语调：“本不想打扰丞相歇息，但事出紧急，不得不来。”

　　牧止戈奇怪地看着舒忝白，说得是紧急的事情，可舒忝白语气里却不见丝毫着急：“看舒尚书的样子却并不着急。”

　　“相信有淳于玄和赵将军在，事情能够平安解决，只是……”舒忝白顿了下，而后又意味深长地说道，“司马赟只怕不妥。”

　　“他怎么了？”司马赟毕竟是一路跟随牧止戈出生入死的同伴，听舒忝白这么说，牧止戈暗自思量一番，就猜到了定是司马赟惹的祸，“他又做了什么？”

　　舒忝白挑了下眉：“折辱东麒侯，假造供状，逼天子退位。”

　　“他放肆！”牧止戈霍然站起了身，冷酷与狠厉在他眼中一闪而过。

　　“是，他犯上了。”舒忝白仍坐在位置上喝茶，淡淡地应道。

　　看着淳于玄一步一步向自己靠近，身为巡防营新任统领，赵卓不知现在该保护好司马赟，还是该把指向淳于玄的刀放下。

　　在快及赵卓刀锋一寸的地方，淳于玄停下了脚步，他先看了一眼刀锋，而后目光越过赵卓，定在了气急败坏的司马赟身上：“赵将军，本官身为大理寺卿，本该将你所言所行一一禀告天子定罪，但念在你是被司马赟撺掇，本官可以既往不咎。”

　　“你胡说八道什么？”赵卓心里一跳，指着淳于玄的刀锋也跟着跳了一下，“是你想置司马赟于死地！”

　　“我？”淳于玄抬手指了指自己，又摇头无奈地笑了起来，“明明是司马赟自己找死，他不死，让丞相如何面对天下悠悠之口？就算将来登上皇位，史官的笔也会记下——牧止戈挑唆心腹，逼天子禅位！”

　　“住口！”赵卓大喝一声，耳畔却传来了推撞声。

　　“司马大人，不可啊！”一名巡防营士兵立时叫了起来，与淳于玄对峙的赵卓这才发现身后起了惊变。

　　赵卓转过身，就见司马赟将刀架在了自己的脖颈之上，他红着眼，恶狠狠地瞪着淳于玄，吼道：“所有事都是我一人做的，是我想当天子，折辱东麒侯，伪造供状，逼天子禅位，都是我，与任何人无关！”

　　“司马赟，放下刀，别做傻事，丞相来会替你做主的。”赵卓赶忙劝道，他小心地向着司马赟那方踏了一步，向着司马赟伸手，要去接对方的刀。

　　淳于玄则气定神闲地看着两人，而后又道：“是了，都是你一个人做的，与任何人无关。”

　　“你……”

　　赵卓愤怒地转身，想打断淳于玄，就在他转过身的一瞬间，司马赟手起刀落，脖颈上划过一道鲜红的血痕，整个人向后倒去。

　　赵卓大吼一声，快步上前接住了司马赟，眼眶通红：“为什么不等丞相来，丞相会替你做主的！”

　　司马赟无言地摇头，拼着最后一丝力气，抬手指着淳于玄，断断续续地说道：“不是……你要我……死……是……他……是……他……”

　　直到司马赟气绝，淳于玄都未作答。赵卓抱着司马赟的尸体，泣不成声。淳于玄则淡淡地瞥了一眼无声无息蜷缩在一旁的天子，冷笑一声，拂袖就走。

　　雨已经下了一天了，还没有停下来，淳于玄仰头望着低压的铅云，心头并未感觉到有一丁点的快意。

　　他觉得自己好像做了老师的一把刀，替他杀了司马赟，可老师为何一定要置司马赟于死地不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