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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

  •   重楼巍峨,直上凌霄。

      紫宸殿是越朝皇帝卧榻之处,楼阙重重,偏殿座座。最近主殿的一处偏殿引道上,站满了前来拜见的官员,峨冠博带,绵延数里。戍守在偏殿前的四名武士持槊直立,将那些文武官员们全都挡在了门口,唯一能走进这座偏殿的是几名恭敬捧着累累文书的宦官。

      立在风雪中的越朝大臣们纵有怨言,也不敢宣之于口,他们只能静静地在殿外等候,等着偏殿内的大将军开口召见。

      偏殿里只点了几盏可供照明的烛火,未起暖盆,走进偏殿内的宦官有的没忍住打了个颤,负手临窗而立的牧止戈将宦官们的细小动作全部收入眼底,跟在他身旁的几个将领脸上全部浮起了轻蔑的笑容。

      待宦官们退去,刚过而立之年的赵卓嗤笑一声,鄙夷道:“大将军,这天子身边都是这些人物,皇位哪还坐得稳。”

      “赵将军不可如此说,这天下虽是诸侯并起,不尊天子,但越朝还没亡,坐在皇位上的那个人我们依然得喊一声‘陛下’。”另一位年轻些的文士说道。

      赵卓不服:“自己的家都没守住了,屁的天子!”

      文士秀眉微挑,与赵卓共事多年,他仍不习惯赵卓这直爽的脾气。

      “司马赟说得没错,只要天子还稳稳地坐在崇阳宫里,天下的诸侯就不敢对夔都如何,这是我们的机会。”牧止戈抬手止住了赵卓的谩骂。

      “那我们就天天给那个废物磕头?”赵卓不忿。

      这次牧止戈也听不下去了,斥道:“赵卓,不论如何,他乃天子,我们皆得以他为尊,你该叫他陛下。”

      赵卓最惧牧止戈发怒,他瑟瑟应道:“听大将军的。”

      瞧了一眼风雪中等着拜见的越朝大臣,想起了刚被牧止戈救下的舒忝白,文士司马赟斟酌着问道:“大将军,舒忝白背后虽有东麒舒氏,却也不值得大将军冒险去救,大将军为何一进夔都,连天子都不亲迎,而去刑场救下舒忝白?”

      “是啊,那个文文弱弱的御史大夫就算救回来也就半条命,为何要浪费兵力去救他啊?”赵卓难得与司马赟意见一致。

      牧止戈点着窗棂,望着窗外覆满白雪中露出的一朵鲜红的梅花,怡然说道:“我救他,一是为了他背后的东麒舒氏,二是因为只有他才能坐稳尚书台,以他的威望,足可以震慑住那些心怀不轨的人。”

      “舒忝白未及而立之年,当真有此魄力与威望?”司马赟这话里带着一丝嫉妒与不甘。

      牧止戈听了出来,他只淡淡一笑,伸手轻轻地拍了拍司马赟的肩膀,劝慰道:“至少,张严惧他惮他却又不敢动他,若非张严走头无路,怎会敢去动舒忝白?舒忝白虽不过二十有七,却已是世族领袖,足具威望。张严不傻,他知道只要动一下舒忝白,他不仅会被奏折埋了,还会被夔都的士子们用拳头给打死,就算他以兵镇压,可东麒舒氏是吃素的吗?舒忝白,这个人是张严的眼中钉肉中刺,但他只能被这枚钉子扎着、刺着、忍着。”

      “还不是因为有个好出身。”司马赟干干地扯了下嘴角闷声道。

      窗外梅花枝在随风雪颤动,牧止戈轻轻摇头在这乱世之中,谈论出身并无任何意义。

      紫宸殿主殿内,满室如春,即便如此,躺在榻上的人依旧脸色惨白,呼吸微弱。

      太医被暖风熏得满头大汗,他顾不得抹去额边的汗水,又往舒忝白的手腕上扎去一针,一针下去,一直紧闭着双眼的人呻吟了一声,终于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醒了醒了!”太医呼出一口气来,终于落下了悬着的心,他可不敢再去面对一次牧止戈凌厉的双眼,“御史大夫您快吓死下官了。”

      刚转醒的舒忝白怔愣了半晌,待回想起自己的遭遇后,舒忝白瞳孔猛地睁大,干瘦的手指紧紧扣住太医的手腕,他用力挤出一句话来:“天子呢?这是……哪里?”

      手腕被舒忝白抓得生疼,太医也不敢挣开,生怕自己一用力虚弱的人又昏睡过去,他只得忍着痛答道:“天子在崇阳宫内,这里是紫宸殿。”

      听到前一句,舒忝白松了口气,可太医后一句刚说完,舒忝白翻身下榻,也不穿鞋就往殿外跑去。

      “舒大夫!快拦住舒大夫!”

      紫宸殿内乱做了一团。

      雪下得愈发大了,站在风雪中的朝臣们纵然裹着厚实的锦裘,身子依旧暖不起来,他们不住地跺脚,想借此让自己浑身暖和些,可今年是严冬,在风雪中站小半个时辰人一身就已没了暖意。

      就在朝臣们搓手呵气取暖的时候,紫宸殿内忽然冲出了一个单薄的身影,有眼尖的人立刻认出了那是谁,惊讶地喊道:“御史大夫?!”

      众人望去,皆是一怔,而后乍起一片议论声。

      舒忝白充耳不闻,他赤着脚踩在及膝的积雪中,踉踉跄跄地往紫宸殿外走,甩开了前来追赶的宦官。

      “大将军!”

      忽然一声传报打断了牧止戈等人的谈论,牧止戈眉梢一挑,却温声问道:“何事?”

      亲卫道:“舒大夫他离开了紫宸殿。”

      “一个御史大夫你们都拦不住吗,还得来向大将军报告?”赵卓不悦地斥道。

      亲卫头垂得更低,犹豫地说道:“舒大夫身子弱,太医叮嘱不能对舒大夫硬来,我们怕他……”

      没等亲卫说完,牧止戈快步走出了偏殿。赵卓连唤也没来得及,只叹了口气就追着牧止戈走了。司马赟望着牧止戈的背影,眼中满是嫉妒与不忿,但他还是跟着牧止戈出了偏殿。

      候在偏殿外的大臣见牧止戈出现,纷纷将停留在舒忝白身上的目光转向了牧止戈,他们正要拱手向牧止戈作揖,牧止戈却当没瞧见,向风雪中伶仃孤寂的身影追去。

      “舒忝白!”牧止戈大喊,而前方的人似乎没听见,脚步虚弱却不停。

      牧止戈只得加快脚步,未几便追上了舒忝白,他一把捏住舒忝白瘦弱的肩头,止住了对方的脚步:“御史大夫不要命了,数九寒天的这是要去哪里?”

      舒忝白身体虚弱,腰背微曲,却仍昂首望着巍峨的宫阙,坚定地说道:“紫宸殿乃天子寝殿,臣子擅入……不敬之罪……臣不得留在此地……任何人皆不能留在此地……”话刚说完,舒忝白剧烈地咳喘起来,嘴角竟溢出了一丝鲜血。

      牧止戈看得心中一痛,忙将人往怀里带,以期用体温将他暖住:“你疯了,就算要离开,也得穿些衣服再走!”

      “戴罪之臣……不配绢帛……只求……”舒忝白话未说完,就感觉到身子一轻,落入了一个厚实而温暖的怀抱,他挣扎着要落地,对方的胸膛如一堵墙,他怎么也推不开。

      “你……”

      “闭嘴!”牧止戈韫怒地斥道,将人紧紧抱在怀里,“你若不乖乖回去躺着将病养好,本将军就一日在这紫宸殿内住着,舒大夫可还要离开了?”

      “你这是犯上。”

      “那请舒大夫指教,本将军该住在哪里?”牧止戈冷冷问道。

      “本官府邸,供大将军下榻。”

      “那好,我就先住你那。”说罢,牧止戈抱着舒忝白转身朝紫宸殿宫门口就走。

      赵卓与司马赟追着牧止戈喊道:“大将军,你这是要去哪里?”

      “告诉那些要拜见的官员,今日风雪重都回去吧,明日来御史大夫的府邸拜见。”牧止戈头也不回地说。

      “牧止戈你放我下来……”舒忝白虚弱的脸上泛起一丝绯红,牧止戈看在眼中,嘴角噙着一抹谁也看不见的笑意。

      众目睽睽之下,越朝大将军牧止戈抱着御史大夫舒忝白消失在了重重雪幕之中,而在后世的史书中,留下了惊鸿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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