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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林家二少 ...

  •   天将亮未亮,暖黄渡至橙红的熏色透过蓝紫色的云霭将整片天空渲染成色彩对冲强烈的绝妙画卷。暖色光柱穿过冷色云层从其边缘洒落下来,像是割碎了初春里的余寒。如果不是灌入鼻腔的冷空气,与呵出的白色雾气提醒林墨谦春寒依旧,他都以为此时的瑰丽当是暖的。

      他踏着霞光返回林府,进入属于自己的那方小院。本来他可以不用回来,可这个原本无人居住的小院住了个人,一个能让他生出挂念之心的人。

      守房的小丫鬟见他回了,出门禀报罗绮在他对楼客房住了下来,昨晚收拾东西到后半夜现在也方才睡下不久。

      他嗯了声罗绮居住的小楼走去,一楼一间被她用作缝纫室,木头架子整齐摆好,上面都是即将完工的女装。一旁的桌子上整齐堆放着布料。

      他走上楼在罗绮的房间门口站了片刻,待全身寒气散去才轻手轻脚的开门进去。他站在她床边,俯身细细打量着她的面容。真是及其一般的模样,那南诏公主风月溶的姿容他是没有见过。但当今老太后和供奉在太庙里历代皇家先祖的画像他都见过,就如萧彦北所说真是个个赛天仙。

      这世间最精妙的易容术可以让人面目全非,贴在面部的假皮需每日取下浸在药水里滋养才能反复使用。但眼前这位相貌平平的小裁缝的脸很自然,泛着健康光泽的脸颊上还长着浅浅的绒毛显得真实可爱。

      她睡得很沉,均匀的呼吸打在红润润的小嘴上让林墨谦有点酒后头懵的感觉。

      鬼使神差的,他伸手想要摸摸那脸颊看看到底有没有贴缝,可手才伸到半空便停住又收了回去,无端端的生出种不敢亵渎不忍轻慢的感觉。

      “我真是有病,真是有病!”林墨谦在心里又狠狠的把自己骂了顿,脚步极轻离开罗绮的房间。

      待他起身离开,床上的罗绮便睁开眼睛,被子下的手还握着剪刀,紧绷的身体倏然放松。

      她回想罗彪之前种种,除了南召郡主来到东京城之后他显得有些忙经常早出晚归而外并无异常。她还是不了解一起生活了十年的哥哥,她居然都未察觉到他内心早已翻江倒海愤恨难平。

      她现在算是无家可归了,裹在身上的被子好软好暖,撑着身体的床榻好宽好棉,那窗户上贴的纸真厚,头顶上盖的瓦也真密。这十年里,她从未住过这样结实敞亮的居所,应该能挡着外面的风雨,可这一切都是不属于她。

      她以为罗彪已经死了,可那个让她离开的暗号又给了她些许希望。她要等他现身再带着罗母离开东京城,毕竟有他们的地方才是她的家。

      她深吸了口气,缓缓闭上了眼。

      小憩了半个时辰,罗绮便起身洗漱,她的腰间随时挂着一个小工具包,包里是针线,剪刀之类的裁缝用具,是她改不了的习惯。她打算吃过早饭便去趟南山堂。

      林墨谦刚好也小憩结束,起床洗漱换好了衣裳。两人在露台碰了面,林墨谦问道:“你早饭是叫到小院来吃还是到夕晖堂和母亲一起用?”

      “不用在你弟弟面前演戏了吗?”她笑道。

      林墨谦扬了扬眉,看来她今天心情还不错。这样的笑貌是他初见,眉眼弯弯看着就让人舒服:“我弟弟平日习惯读夜书,现在估计还没起床。母亲那里我已经说过了我们还没完婚成礼,所以晨昏定省暂时不必。你刚来府上不用拘谨,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那我就在小院里吃早饭,等会我想去南山堂。”罗绮说道。

      “好,我让人备车。走吧,我陪你吃早饭。”林墨谦很自然地一手护在她背后,欲与她并肩而行。罗绮微微侧身,不语也不走,他又道:“虽然我弟弟人没在,可丫环们都看着,样子还是要做做的。”

      罗绮听罢像是妥协了一样随他下楼:“你不陪你母亲吃早饭吗?”

      “不用,其实我平日都住在北望斋,就是昨天邀你去的那个小院。”他道:“就我一个人住。”他下意识地强调了下。

      两人一路低语来到一楼,丫环们已经摆好了餐盘,一桌子的早餐真是色香味俱全。

      罗绮想着昨天那个小院子朴素冷清得几乎没见到过下人又想这林府当真富丽堂皇,人多又热闹,问道:“你一个人住北望斋不觉得冷清吗?”

      林墨谦想了想点点头:“我喜欢冷清,我连吃饭都喜欢一个人。不过,我很喜欢以后吃饭有你陪。你昨天能回来,我很高兴。”

      罗绮看看满屋伺候的丫环下人,知道他是故意在下人们面前这样深情款款,但也真感到自己两个脸颊有点烫,配合他说道:“好,以后我多陪你吃饭。”

      林墨谦听罢微微一笑,不再多言,两人默默地吃着饭。

      吃了早饭,罗绮出府去往南山堂而林墨谦却没有离开林府,他独自一人来到林书翰的抱柳堂。

      小厮见他来了忙过来行礼告知林书翰方还没有起床,林墨谦遂不让其通报打扰弟弟休息。他独自走到书房,推门而入。

      环视四面满壁的书柜,书柜里满登登的都是排列整齐的书籍。宽大的书桌上摆着应试的书籍和字帖拓本,另外还有几篇手稿都是林书翰练手的策论,林墨谦拿起其中一篇看来居然是论西域防务。他浅笑摇头,这小子连京畿都未曾出去,还敢妄议西域边防。他放下策论,开始翻找萧彦北说的《古南齐物志》。

      他坐到书桌面前,随手拉开了一个抽屉里面是《京畿街肆地域志》和《列疆图志》,看得出林书翰很喜欢两本书都翻烂了。书的边角都磨旧脱色,那本列疆图志更是连书线都是新补上的。

      他将书放回去,又伸手打开了第二格,里面又是些介绍柔然、南诏、沙海等周边小国风物的书籍,还有些诸夷国语言学习类的书籍,看着上面如鬼画符般的文字林墨谦笑了笑,再看到林书翰的学习笔记颇得要领,心想这小子自学能力不错。

      他又翻了下,连东京这两三年赋税收缴的记录都有,厚厚一沓还带着案牍司的印章。

      “真是个案牍库啊,都什么时候了,还在看这些莫名其妙的?!”林墨谦感到有些头痛。

      正想翻看最底下那格的时候,门被人推开了,他抬眼一看是林书翰,还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

      “你怎么不多睡会?”他起身将弟弟拉到窗下软榻坐下,小厮上了些点心粥食以作早饭。

      “大哥来了我哪里还能再睡?你和阿炳哥一夜未归,是有什么事吗?你们刚回来就这么忙吗?”林书翰问道。

      “哦,是殿下找我问商船的事情。殿下说你找他要了《古南齐物志》,你在看这本书吗?”林墨谦直言道。

      林书翰愣了愣没想到大哥会问他这书,心虚的答道:“是的,以前是一时兴起。但我看不懂,书也不知丢哪里了。”

      “嗯。”林墨谦总算宽了心,“书翰,对于读书我们可要有选择的。你穷其一生也读不完这世间书籍的万分之一。读书最重要的是让你学会去思考和分辩问题,世间之事纷繁复杂,应对解决之道要靠我们脑袋去思考。尽信书不如无书啊,而且大哥怕你读书伤身,要注意休息。”

      林书翰笑道:“大哥不都说读万卷书当行万里路吗,读书破万卷,我这儿才到哪儿啊!”

      “那只会让你成为学富五车的书呆子。来,多吃点。”

      林墨谦舀了碗粥又加了勺炼乳拌匀递给弟弟,看着他双眼下掉着的眼圈,又担心他的身体:“现在离秋闱应试还有段时间,你和三妹妹去踏青玩玩吧,不要太辛苦,不要担心殿试。只要能过殿试便可,名次不重要,盛名反而累身。”

      林书翰乖巧的点点头,端起碗吃粥:“哥哥,我不担心殿试的。出去玩玩也不错,我能约罗姑娘一起吗,这样的话三妹妹也好有个伴。”

      林墨谦点点头:“可以,你们一起去多带点随从......以后你叫罗姑娘为大嫂吧!”

      “哥,你认真的吗?”林书翰双眼紧盯着林墨谦,不敢忽略半分。

      “当然,我是认真的。婚书都签了岂能儿戏?”林墨谦答道,“对了你之前说的让我去看看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林书翰想起庙会上罗绮躲避混混纠缠用的步法,正要开口又想到大哥方才的话又道:“没什么,就觉得挺不错的。哥哥,殿下他还好吧。”

      见他不跟自己说实话,林墨谦只是笑了笑又答:“他吃得好,喝得好,睡得好。眼下又要成亲了,能有什么事?你多想想自己的事儿啊!对了以后要去宝津楼的话直接跟我讲,你不要看它金碧辉煌名流云集其实里面……算了,你实在要去我会带你去的!”林墨谦心想你实在想去我就提前清场好了。

      林书翰想起那年潜到宝津楼看到那些个公子哥和小娈童们肆意狎玩的场景不由得脸红了起来,心虚地应了声不敢多言。

      待林墨谦走后,他忙把书桌底下暗格中的《古南齐物志》翻出来,看到完好无损才松了口气。待他修长白皙的手指翻开其中一页,一滴血渍赫然其间,这滴血是在他试图破解蝌蚪文之时从鼻孔流出。他权当是拆解这种神域文字太费心力以致虚火旺盛,竟完全不当回事。

      太子的病是帝国的终极秘密,他认为源于南召。而关于南召的全部隐秘都在这本以神域文字书写的书里,扉页上的文字他已经破解,警告的话不是没让林书翰害怕。可帝国早已不是百年前刚从危机中解脱时的上下同心,北疆、沙海、南召以及外海流寇都虎视眈眈。帝国需要打破天子昏昏不在堂,千秋煌煌日高悬的旧格局。

      他将书换了个地方藏好后就又回楼上睡觉了。

      罗绮到了南山堂,罗母仍旧昏迷不醒。就在她为罗母搽脸之时,响起敲门声。她应声开门,发现是一位青衫道童,这位道童约莫八九岁的身量,背着游医行囊,行囊下是床单薄的棉被和几件青衫便衣,中间是药箱上面则是简单的炊具和油灯。行囊两端一边挂着个印有莲花徽纹的布幡,一边挂着个铜铃。

      南山堂坐诊的太医院大执事葛老太医亲自陪同这位小道医过来,见到还在发愣的罗绮笑道:“罗姑娘,这位便是奉莲殿的木道长。木道长这几日在皇城周边云游行医,收到南山堂询诊请求就直接赶来了。你母亲有福啊!”

      罗绮听罢连忙行礼感谢,将人迎了进来。木桐子还礼后放下行囊,直径去往罗母床前,紧接着又进来几位大夫都是南山堂内坐诊的名医,有一位还在喘气看样子是慕名赶回。大夫们全簇在那小道童身后,极其认真的观摩行症过程。身材娇小的罗绮早就被挤到队伍之外,只能听见木桐子与葛太医偶尔交谈中提到灵枢封闭、五识未寻,鬼门针法之类。

      罗绮听不懂也不敢打扰退至角落看见小道长行囊之下的几件青衫又旧又破,处于职业习惯她从腰间掏出针线包将几件衣裳全部取出,坐在凳上补了起来。

      罗绮很喜欢缝补,看见被肢解的布块经过针线重生成一件能遮体的衣裳她就高兴。她见识过被割碎至稀烂的身体,她希望所有的残缺都能被补救。

      “罗姑娘!”

      一声轻唤让她重回现实,她抬头才发现整个房间只有木桐子一人。罗绮歉意的笑了笑,结了针脚将衣服叠好道:“道长,我娘的病很严重吗?”

      木桐子地望着她说道:“才施了针,估计会清醒片刻。你别着急不是什么严重的大问题,当然也不能算作轻微。总能找到破法!”他看见被其补好的几件衣裳,笑道:“多谢姑娘。”

      罗绮:“举手之劳,道长莫要嫌弃针脚粗鄙。”

      木桐子收拾好行医带后将衣裳装进行囊说道:“罗姑娘的手艺是看得见的精湛,我若说句不好便是睁眼说瞎话。你也不必太过担忧令堂,下一次施针将在今夜子时,你若不便不来也可。我还要巡游旧城周边,确认有无时疫隐患。这便告辞了。”说罢背起行囊走向院外。

      罗绮言谢行礼相送,她记住了木道长的身量打算给他作套便服以示感谢。

      未多时,罗母果然如道长所说苏醒。罗母握着罗绮的手询问罗彪下落,当得知仍无消息时对她说道:“阿彪曾说过想搞点钱买三张西出阳关的文牒,如今看来凶多吉少。你走吧,我老命一条死便是死了。不能在拖累你。”

      “娘,你说大哥找钱是为了带我们去西域?”

      罗母点点头:“他不敢卖房子啊,姑娘,卖房子动静太大会被人发现的。郡主嫁过来了,我们得走啊…姑娘,都怪我们没本事,护不了你…”罗母眼中的神采再度被种未知力量抽离,人也陷入无知无觉的昏迷之中。

      一直等在门外的小厮其实是林墨谦派来的暗人,听到罗彪想卖三张出关文牒后便回了府衙报告这个新情况。像是在等待这个暗人离开的机会,大理寺的人以找到罗彪尸体要罗绮认尸为由带起离开了南山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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