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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巨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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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外堂,林墨谦被晾在厅上坐冷板凳,连杯水都没人端。
林墨谦知道刑部尚书卢定远也在大理寺,这个时候大理寺的门房能放他进来,就代表两位大人准备拿他写逆诗案的结案总结。
林墨谦整理了下衣袍,他也知道自己之所以还能有张凳子坐完全是因为胡靖海还没有能做实自己与逆诗案有关的罪证。他算着时间,再不把罗绮弄走她就要受苦了。
“来人啊!”他对着后堂朗声吼道。
隔着门栏柱子看着他的胡寺卿对自己的执笔小吏说道:“你去看看他想干什么?等到罗绮的口供出来了,就把他直接收押!”
执笔小吏跟他多年也算看人无数,他道:“可是大人,这不是您的行事风格啊。”
胡寺卿睨其一眼说道:“那我是什么样的行事风格?无非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黄门百年三首辅,弟子众多根植朝野。黄家只能泯然于世,不能暴陈于世。黄博安不配毁了百年黄家,黄家门人更不能为求自保扰乱朝堂。至于林墨谦,被太子打发出京城整整三年有余,看样子也不得宠。谁让他选谁不好,偏选个家室堪忧的小裁缝?”
执笔小吏闻言不再多话,直径走向林墨谦,却见他背身站在窗前,堂外云散日高,天光从窗棂射进幽暗的大厅打在他身上拉出条斜长影子,影子融于身后正厅的幽暗,像一只正欲伺机而出的巨兽。
正当他想要开口时,林墨谦转身正对他,那双眼眸锐利非凡似鹰如隼,却听他沉声说道:“如果胡寺卿不想他的仕途止步于逆诗案,就把我家娘子放出来。”
“你…你说什么?”小吏摄于他的气场竟然结巴地接不上话。
在隔栏处观察的胡寺卿忽觉不妙,思绪翻转之间电光火石他想起纪函曾提过在他们进入张天河的收账小院之时发现二楼的账单室都被人搬空了。对方的查抄手段老练、高效,不似一般衙司官吏。他当时还以为纪函看走了眼,权当是张天河知道周发财死了想黑吃黑,不想跟周发财家人对账,故而提前隐匿了账单。
难到如今的东京城里还有支秘密衙司,是太后的还是太子的?胡寺卿不敢怠慢,走了出去。将林墨谦请进了后堂一处相对隐秘的小厅。
胡寺卿开门见山:“林公子如何知道逆诗案?”
林墨谦道:“胡大人与其深究在下,不如想想娘娘为什么要让你和卢大人调查逆诗案。”
胡寺卿哼笑了下:“市井商贾也开始揣测上意了!真是可笑,林公子今日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怕是走不出大理寺了。”
林墨谦道:“兴庆二十年春,大食联合王国新教国师西克.西弗利斯,率教众穿越沙海拜谒陛下,昔时娘娘欲借助新教对话沙海,开通西行商道。准许西克国师于阙乐大街修建新教寺庙,传扬新教教义。十二年来,供养新教的金主都是西行沙海商队的幕后老板。就这点跟林家便没有关系。”
胡寺卿摆手摇头,坐在软椅上笑道:“哈哈!我以为林公子要说出什么石破天惊的话。林家欲意开拓西行商队,所以接触新教,不惜重金刻印新教教义就是为了成为供养人。这很合理啊!”
林墨谦目光阴鸷:“你以为太后当真不知道是谁写的那首诗?十二年前,第二任黄首辅离世之日,黄博安叩开了新教大门。那时的新教还只是赁居在阙乐大街的小组织,连同西克国师在类教职人员不超过七人。可不到一年,新教寺庙便拔地而起,高度不亚于太极殿。”
“那又如何?”
林墨谦继续说道:“新教并不普渡众生,所吸纳之教众多为王公贵胄、官宦内眷。原本想借新教搭桥联络沙海十二部的计划也未能实现,甚至于帝国早年对于西域的几次战略部署都被沙民提前知悉。可怜将士戍边艰辛,竟不知他们用血肉保护的边防安危竟然是西行商队上缴给敌国的保护费。”
“你到底想说什么?”胡寺卿厉声道。
林墨谦说道:“我想说的是鲁国公之后再无黄氏首辅。新教若是再打着宣扬教义的幌子暗地行间谍之事,那么那些跟随西克国师的教众只能替他陪葬。莫欺我朝无人!”
胡寺卿脸色难堪,他在心里又把黄博安骂了个千百遍。“你到底是谁?难道是娘娘要启动监察司吗?”
林墨谦站在背光的阴影里,身形伟岸又稍显神秘。“监察司监察百官、监护国安。胡大人,有些事情你们大理寺不方便出面。监察司不该沉寂百年。”
他没有回答胡寺卿的问题,却什么都说了。
胡寺卿知道太后知道黄博安这些年的行事,他也知道让林家替罪是一步险棋。
“可现在不是把黄博安推出来的时候。”他自语。
林墨谦说道:“的确不是时候,新教之众植根深入当徐徐图之。太后是要看你们的态度,该与黄家划清界限了。胡大人,案子你查到哪儿便交到哪儿,至于如何处置是圣意。”
“我们的态度,便是在朝官员的态度。”胡大人呢喃,月余之前鲁国公离世,皇室给足了黄家面子。国葬之礼,白幡十里。可黄博安之流若真的像林墨谦所说不但金钱供养还涉嫌通敌泄密的话,那便不是他一个小小大理寺卿能护得住的。他站起身扶了扶自己的四角方帽,说道:“你且等等,我这便去请尊夫人出来。”他跟林家没有至死方休的恩怨,推林家出来也是想着林墨谦与太子的交情即便触怒太后也能保命。
林墨谦还未言谢便听见门外小吏鸣锣示警:“京畿巡防至此,寺丞及其以下人员进屋回避,不得窥探!”
林墨谦闻言心慌不已,这是太后至此之意。他差一点就带走罗绮了!再回神之际,胡寺卿已经冲出房门。林墨谦想溜出去,可门外已经被京畿巡防营的人把守。透过重重窗棂,他看见一行人冲冲经过回廊朝更后院走去。在队伍中,他看见了萧彦北,他走在一位身穿斗篷,帽檐遮面的人后面,那人步伐矫健,身姿挺拔。
林墨谦推测那便是千秋鼎盛老却不衰的风太后。
胡寺卿带着副手连同卢大人扑哧的一声跪在后院庭央,向队伍中间的风太后与太子行礼。
胡寺卿说道:“后院便是囚室,晦戾之气深重,或恐冲撞娘娘与殿下。”
风太后解帽露出一头银发对胡寺卿说道:“你带回来的那位女子何在,速带我去见她。”
“在审讯室,下官这就带她来见娘娘。”胡寺卿急道。
“不必,领我去见她!”风太后有些急切地强调。
一旁副手向胡寺卿低语道:“纪函把人送到天字牢房了。”
“牢房也没关系,速速领我去见她!”
胡寺卿不敢怠慢,起身走向前面。后跪的卢大人刚想起身,便被风太后一记眼神阻止,只能堪堪跪回。
风太后对萧彦北道:“你去找你的发小吧,牢房阴气重,你就不用陪我了!”
“是!恭送老祖宗。”萧彦北躬身相送,再看到跪地不起的卢大人偷笑了下,带着杜莞离开了。
时间调回一个时辰,当萧彦北知道林墨谦进入大理寺要人时便问来人要了这些年他们秘密调查新教的卷宗进宫。
原本他打算等五月验收了栖山的货,再寻个机会闪亮出场,把这些年他与林墨谦所作的都抬到面儿上来。可如今突发事件,若林墨谦任凭罗绮烂在大理寺也就罢了,可他去保罗绮,不管林墨谦出于什么考虑萧彦北都不能让他独自面对大理寺。其实萧彦北不怕大理寺的攀咬,他们在五年前重启监察司,至今新教之事也已调查出了大致。若有人利用逆诗案想搞垮林家,他便就着这个机会重建朝堂格局好了。
听完他的陈述,风太后喟叹不已,她守在人间陪伴萧皇五世轮回,终于等到他有所为的一刻了。想想过去四世萧皇都未能破咒,如今神人入世,她和萧皇的梦魇终将结束。
“太子,跟我说实话。是什么原因让你选择今天对我说这些?”风太后坐在千秋殿凤座之上,气息微茫,恹恹若绝。老态龙钟的她撑着额头委实有点不想听太子慷慨激昂地表达志向。这九州的人事风景她看了百年,都腻了。
萧彦北遂看向一旁的内务官,后者给他比出个老太后今日精神尚佳的手势。
萧彦北说道:“启禀老祖宗,的确事出有因。今日大理寺带走了林墨谦的新妇,想必是要将逆诗案扣在林墨谦的头上。”
“谁?!”风太后来了精神,音量都调高了两度。
萧彦北没摸清她喜怒眨巴下眼睛,小心翼翼地说道:“林墨谦的新妇,他们前日才签婚书,并未成礼严格上来讲也不算是他的妻子。”
“她在大理寺?!”风太后站起身,指着内务官说道:“准备一下,我们去趟大理寺。”
“是!”跟了她一百年的内务官躬身退下。
萧彦北看见她脚步飞快地走下台阶,连忙上前想要搀扶,却被老太后挥手阻拦。她往殿门走了两步,方又回头对萧彦北说道:“太子办的很好,听你的意思林墨谦培养的那帮暗人有点当年监察司的职能。新皇城本建有监察司衙司,内设格局都照搬旧皇城监察司。包括当年神人题写的匾额都在。让林家大郎把人领进去办公吧,先不挂牌子,等机会再宣布开衙。”
萧彦北闻言叩首谢恩。
“谢什么。走,随我的步撵去往监察司。咱俩儿也该一起在那帮朝臣面前露露脸,不然都以为我两隔着心啦。”她拉着太子露出了少有的和颜悦色。
“老祖宗,您不怪我向您隐瞒吗?”萧彦北忐忑。
风太后拍拍他的手:“我知道,事情没办好之前你不好表态。太子,放手去做吧,有林家哥仨儿的帮助,你能得偿所愿。”
“是。”萧彦北头一次被风太后肯定,心里一暖笑的像个孩子。
“以后能用林家兄弟的尽管用,别客气。也别心疼他们,他们用不坏!”风太后心想神人入世,必须物尽其用。她再次喟叹,她等了他们一百年啊,终于等到他们入世了。
听完萧彦北的陈述,林墨谦思忖后有些不可置信,曾经他以为太后就像大家看到的那样贪权恋世,萧皇、太子而言对于她都不过是玩弄与股掌的棋子而已。
“不管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先带人离开这里再说。”萧彦北说道,忽而望着林墨谦有些感慨:“我怎么觉得太后在意你的夫人,比在意我和你暗谋之事还多些?”
“栖山的货?”林墨谦见萧彦北摇头表示没告诉太后,他才放下心。
大理寺牢房,太后独自一人走进罗绮所在的监室。一个结界升起,隔绝视听,风太后放开手脚搂起昏迷中的罗绮,哭得凄凄哀哀:“你怎么让我等那么久啊?你知不知道我好辛苦!”
囚衣宽大,女衙司又套得潦草,风太后低头便看到她后背的疤痕,当即吓得惊叫。饶是她为仙子,见过妖物也没见过如此骇目的疤痕。她想起十年前,泽浣对她将的话,忽而骂道:“那只老狐狸跟我说你会吃点苦,指得就是这个吗?你可不知道他有多不靠谱,枉费他是人间行走,身为国师就呆在奉莲殿都不下山帮我。萧朔寒多苦啊,五世轮回啊!也就等到你们入世之后他才带着小太子去山里呆了几年。其余时间,全然不管我和萧朔寒的死活啊!”
“嗯哼!”空中飘来一个声音随之银发仙尊、也是奉莲殿无尘国师,泽浣现身,“你可真是不讲道理,我不日日守着奉莲殿,旧皇城的妖物早就跑出来乱串了。”他走近罗绮满意的看着她那副尊容:“我是高看那帮人的底线,怎么下得去手。罢了,你克制一下,呆会儿她该醒了。”
风太后仍旧搂着罗绮不撒手:“你说她遭了那么大的罪,怎么没见她应激苏醒化神啊?”
泽浣道:“十年前她也不过是个孩子,心智未全何谈开悟、苏醒与化神?”
“那她不是白遭那些罪?你怎么不等到她成年再动手?”风太后怪他。
“让她在儿时摆脱躯体的限制才能减少巫性。而且若是待她成年嫁给萧朔寒,那无邪岂非不是要被气死,如今好了,这些个组团历劫的终于凑一块儿了。我们熬了百年也快到头了!走吧,让林墨谦把她带走,让他们培养感情。”说罢银发仙尊再度消失。
风太后听罢放下人,撤掉结界走了出去。
她听完了胡寺卿的案件陈述,也知道他们并未欺瞒自己。她望向卢大人,后者跪地泫然泣道:“黄博安身无功名,就是被养废的闲人。如今只靠一只西行商队供养偌大的黄家,不得已受控新教西克国师。恳请太后给他一个机会,罪臣也当竭力帮助他另谋生路。罪臣回去让他解散商队,与新教划清界限!”
风太后闻言说道:“你能规劝他便是最好不过。事不过三!让你舅舅克制下物欲,他虽无官职爵位,但鲁国公的封赏都归由他继承,不该像你所说的那般艰难。”
最后,风太后口头说了下内阁人事安排,内阁首辅由现任户部尚书担任。现任刑部尚书卢定远,替任户部尚书,升任内阁辅臣。
随即,风太后回宫。
卢定远望着胡靖海还有些茫然,他弄不懂自己为何不降反升。胡靖海没空搭理他,这摆明是太后要动黄家,提与黄博安关系最亲的卢定远入内阁意在麻痹黄家。
他跑去找林墨谦,可扑了个空。林墨谦早在太后离开地牢之时,就抱上罗绮同萧彦北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