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舞长空》沚熙

11、Chapter4 月明洞中天（1）

　　“校长！校长！”陈助理急急忙忙地跑进了校长的帐篷，一脸的喜色，“结果、结果出来了！”
　　“哦？”校长正捧着一杯热呼呼的龙井品尝，闻言放下茶杯，抬头望向他，“总算出来了……谁？”
　　陈助理好不容易才理顺了口气，“是、是明汐！”
　　“明汐？”校长圆圆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的表情，似乎结果超出了他的预料。
　　“对！是明汐！”陈助理没有注意到校长的反应，径自兴奋着，“果然没有错，明汐肯定是这届的传人！太好了！长空破有希望了……”
　　“知道了。”校长打断他，淡淡地吩咐道：“你去通知救援队接秦凌二人回来。”
　　“您放心，我一得知结果就通知他们了。”陈助理回道，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医院那边也回了消息，韩君瑶并无大碍。”
　　“那就好。”校长嗅着龙井的清香，缓缓道。
　　外面的雨虽已经停歇，风却未止，依旧寒意透骨；而帐内却是另一番景象：灯光明亮，茶香四溢，静谧而温暖。
　　蓦地响起一阵手机铃声，急促而噪耳，隐约透漏出一丝不安的气息。
　　“接个电话。”陈助理取出手机，向着校长示意了一下，便走出帐外。
　　校长淡定的脸上，双眉轻轻皱起。
　　然而不到一分钟，刚刚才喜滋滋地走出去的陈助理就惨白着一张脸，冲了回来。“出事了！出、出事了！”
　　校长望向他。
　　“救援队的人说、他们说、他们说秦凌二人很可能被激流卷走了！”他有些慌张得语无伦次，“他二人、他二人几个小时前就已经落水了！发信器到现在还在水里流动！”
　　“什么？！为什么没早一些发现？！”校长震惊，竟拍案而起。
　　似乎是被校长的反应吓到，陈助理往后退了几小步，瑟瑟道：“没、没看见信号弹……”
　　方才还静谧温暖的帐内此刻却是静得可怕，寒意阵阵。
　　几个小时前就已经落水……那意味着什么他们都很清楚……
　　“校长！振轩他怎么样了？”似乎是已经得知了消息，明汐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竟都忘了应有的礼数，拉着校长逼问：“他……怎么样了？沂雪……又怎么样了？”
　　而校长竟不忍地避开了她的目光！
　　“救援队找到了他们的……衣服和挎包……”陈助理扶了一把有些摇摇欲坠的明汐，缓缓道。
　　听到有人回答了，明汐立马转移了逼问对象，紧抓住陈助理，泪水不住地从苍白的双颊滑落，“只是衣服和挎包，对吗？就是说……”她有些天真地接道：“就是说他们可能还活着，对吗？！”
　　“他们落水已经……几个小时了……”虽然残忍，但他还是选择实话实说，免得她到头来还是希望落空，“那么急的水流……常人是不可能活下来了……”
　　“不可能……吗？”紧抓着他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明汐的眼神忽然变得空洞，自语一般地喃喃着：“可他们不是常人啊！他们是振轩和沂雪啊！”
　　是啊，凌振轩和秦沂雪都不是普通的孩子呢！
　　校长缓缓踱出了帐外，望着远处的一片山，忽然对身后跟出来的陈助理吩咐道：“告诉救援队，不找到他们本人绝不能停下！”
　　或许……或许奇迹会降临在他们身上！
　　＊ ＊ ＊
　　好暖和啊……
　　沂雪身上的衣服还带些湿气，让她很不舒服。轻轻扭了扭身子想翻向温暖源，身下的碎石子却硌得她浑身都痛，呻吟一声，醒了过来。
　　入目的是一个不大的洞穴，而她正躺在一处凹槽中央。旁边有人生了一堆火，火光映得整个洞穴都是一片暖色。
　　她坐起身子，才在洞口看到了一个身影。
　　那人倚着石壁而坐，似乎在护着那一团火焰不被风吹灭。听到这边的动静，他缓缓转过头来——
　　“凌振轩？”她有些惊讶地喊出这个名字，然后突然记起先前发生的事，恍若梦境，“我们……还活着？！”
　　看见她惊喜的样子，他也有淡淡的愉悦，点了点头。
　　“我们居然还活着？！可是……可是这怎么可能？！”她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自己——竟然都没什么伤！
　　嘴角轻轻上扬，完成抹似有若无的弧度，凌振轩闭上眼睛，帅气逼人的脸此时却苍白得有些怕人。他实在太累了，拉着一个昏迷的人游过激流耗费了他太多的精力，而后他还不自量力地穿着湿漉漉的衣服吹了六个小时的冷风，任是铁打的人都受不了。
　　可是……他的职责就是保护好秦沂雪的安全，怎么可以让她因为他而遇险？虽然他完全没有自信可以游过激流，更没有把握可以带着她平安游过，但是事实证明他赌对了，而这——就足够了。
　　看见他的疲态，沂雪何尝猜不出这次能够脱险全靠有他？他守在洞口挡着寒风，是为了不让火熄灭，但同时也是为了不让她着凉吧？
　　沂雪细细地端详着他，心中不免有些小小的惊异——在这样冷峻戒备的外表下，竟也有着一颗温热的心么？
　　凌振轩……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无端地起了一种柔软的情感，沂雪站起身来，轻轻走到他身边唤他的名字，声音竟也莫名的柔和。
　　“凌振轩？”
　　浓密的睫毛颤了颤，凌振轩缓缓睁开眼——乌黑的眸子在恢复焦距感前的一瞬竟干净澄澈得仿佛世间最最纯净的玛瑙。
　　“做什么？”一贯冰冷的语气。
　　“你……”心中的温情被他的冷漠冻结，沂雪有些生硬地回道：“你不冷吗？我来替你。”
　　“不必。”回答依旧毫不客气，他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女生动不动就生病，麻烦。”
　　女生！麻烦！？
　　怒火“噌”地窜了上来。
　　“怎么？性别歧视吗？”一时间，沂雪完全忘记了来换他的本意，一心只想证明自己了。二话不说，她径自往他身侧一坐，挡在他前面，“你说‘不’也没用，今天我换定了！”
　　好霸道的女生！却霸道得有些……可爱……
　　风已经小了些，她的衣服也干得差不多了，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头有些昏沉，凌振轩便不与她争，只道了声“随你。”就在火堆边的凹槽处躺下了。
　　＊ ＊ ＊
　　沂雪坐到洞口才时发现外面已是黑夜了。
　　雨不知何时停了，一轮明月从对面的山头探出身来，毫不吝啬地将深色的大地笼上银色的轻纱，朦朦胧胧，恍若一个不可触及的迷梦。
　　潺潺水声中，远处的猿啸鸟啼与近处的蛙噪虫鸣此起彼伏，奏出一支如梦似幻的摇篮曲，永不疲倦的回响在这静谧的夜空里。
　　这里地势平坦了许多，河道也宽了不少，水势不再那么湍急，月下的小河便有了种梦幻般的美——与天同色的水面上泛着细细的水纹，月光跳跃其上，与树叶上水珠折射出的光芒交相辉映，仿佛是坠落凡间的星河。
　　看着眼前的一片天地，沂雪心中忽然有种前所未有的宁静，只是虽然风势相对先前小了些，却依旧很冷，寒冷的气流里夹杂着潮湿的水汽，使得原本空明的景色有种说不出的清冽，她不得不抱紧自己。
　　好冷啊！
　　她在心里无数遍地感慨道着，身后隐约的暖意更是让她倍感凄凉。
　　如果——
　　如果现在躺在火堆边取暖的是我该多好啊……
　　这样想着，头就禁不住向后转去，好像哪怕只是看一眼都会暖和许多——
　　不不不，那怎么能行！要是被他看见了岂不是很丢脸？！
　　于是，像是触电了一般，才刚刚扭过一点点的头又迅速转了回去！
　　可是——
　　就只是瞄一眼……一眼而已……
　　打住！秦沂雪！你怎么可以这么没出息？！
　　……
　　身体因寒冷而止不住的颤抖，她将自己缩成一团，内心天人交战了半晌，却至始至终没回头看一眼！
　　“喂。”身后突然响起凌振轩的声音，低沉中带着一点好听的沙哑。
　　“干、干什么？”沂雪有些僵硬地问，竟然头也不敢回，生怕自己一看到那温暖的火光就再没了坚持下去的勇气。
　　“受不住了……” 他仿佛是漫不经心地说，“说一声就行。”
　　沂雪一怔，然后顿时一阵寒意袭上心头——难道、难道她先前的挣扎他尽收眼底了？！啊啊——绝对不能被这家伙嘲笑！
　　“非常感谢你的好意！”沂雪咬牙，回道：“我现在好得很！”
　　似乎是叹息了一声，身后便再没了响动，直到——
　　“你怎么……”看到凌振轩在她旁边坐了下来，沂雪惊讶地险些说不出话来。
　　他并没有回答，只是又掉转了方向，凑近火堆取暖。
　　他是在说我们……一起吗？一起挡风、一起取暖？
　　仿佛是瞬间短路了一般，沂雪只觉得大脑忽然一片空白，等她恢复意识时却已在凌振轩身旁坐下了。
　　身后依旧寒意袭袭，感觉上却已比刚才好了许多。面前火光摇曳，伴随着柴木烘烤的“劈啪”声，柔和的暖色让人有些恍惚。
　　“他——”寂静中他突然开口，却似乎有些犹豫，沂雪等了半晌却还是只有一个字，就在她以为他不会再说下去的时候，凌振轩又忽地接了下去，“——死了吗？”
　　沂雪愣了一下，随即便明白了他在问什么，身子不由自主地一颤。
　　凌振轩望着她。
　　呆呆地看着烧得正旺的火焰，心中迅速窜起的寒意让她环抱起自己，良久，她才点了点头，仿佛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需要用尽她所有的力气。
　　“是吗……”收回看着她的目光，凌振轩也望向火焰，声音一如外面的夜空般空茫。
　　“呵呵，不然呢？”已是冷到极至，沂雪瑟瑟地蜷缩起来，脸上却忽地浮出一丝笑容， “人会在所有人面前……凭空消失七年么？”
　　似是一脸的轻松，声音里却有着细微的沙哑。
　　“……”
　　火仍旧烧得很旺，柴木爆裂的脆响在静默的两人间显得格外响亮。
　　今夜月明如洗，沉静了所有的惊心与不安，却偏又勾起了一些本该遗忘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