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假难辨》水仙月的猫子

15、深海里的鱼

　　韩旭在寒冷的冬夜里发足狂奔，玛格丽特的咸味还流连在他的舌尖，但他却觉得爱情又回来了。
　　他径直来到天野家门口，却没有看到天野的身影，于是他悄无声息地潜了进去。他借着微弱的月光看见天野可怜兮兮地缩成一团，秀丽的脸半掩在臂弯里，微微皱着眉。天野的妈妈睡在小屋的另一边，气息十分安稳，似乎睡得很沉。于是他轻手轻脚地爬上天野的床，伸手抱住天野，并且准确地捂住了他的嘴。
　　“别出声，是我。”他亲昵地在天野耳边悄悄说，“宝贝，我好想你。”
　　天野却浑身一个激灵，死命挣扎起来。韩旭简直按不住他，只好在他耳边轻声却狠狠地说：“别动，也别叫，不然我在你妈妈面前再要你一次。”
　　“不…”天野果然不动了，只是颤声说。韩旭在黑暗中看见天野阖着眼睛，睫毛却在微微颤抖，那样子既柔顺又脆弱，令他心神荡漾：“天天别怕…我只是来接你的…”他一下一下啄吻着天野的眼，直到嘴唇沾染到一片湿润，他停了下来。
　　“你不愿意？”他感到耻辱。
　　“你答应放过我的。你放过我…”天野只是不断地重复。
　　“你休想！”韩旭气急败坏，声音一下子拔高了，天野忙捂住他的嘴，低声求道：“别让我妈知道，求你了。”
　　天野妈妈却在这时醒转过来，迷迷糊糊的问：“什么动静？儿子？”
　　“没什么，我、我做噩梦了。”天野忙把韩旭推到里面，坐起来遮挡住韩旭，母亲没怎么在意，唠叨了两句又睡下了。
　　“跟我走，不然我现在就去叫醒你妈妈。”
　　“你无耻！”
　　“你妈妈要是知道你被我上了会怎样？”
　　“你不能那样做！”
　　“那你跟我走。”
　　“我不走，你说过你会放过我。”
　　“可你后来求我别离开你。”
　　“我没有求你！”
　　“你说了。”
　　“反正我不跟你走。”天野翻了个身，把背对着韩旭。
　　“那我现在就要了你。”韩旭不依不饶，坐起来作势要压到天野身上，天野就像个鸵鸟一样闭上眼睛，口气却十分坚决：
　　“除非你想奸尸。”
　　韩旭赌气地把自己扔回床板上，他发现自己对天野又毫无办法了。
　　“那抱抱你，抱抱没事吧？今天我身上一点血味也没有。为了来接你，我整整泡了3个小时澡。”他支起身子盯着天野，特殊的工作让他在黑暗中也能看得一清二楚。天野抿着嘴，缩成一团，他喜欢极了，于是自动忽略了天野咬着牙挤出来的“不”字，把他搂在怀里。
　　“天天，我错了，原谅我吧。”韩旭轻轻在天野耳边吹气，可是天野一点反应也没有，他软绵绵地任韩旭抱着，似乎气若游丝，韩旭感觉他身上冰凉冰凉的，便把他更抱紧了一些。以前很多个夜晚，韩旭都是抱着这样冰冷柔软的天野入睡的，这种久违的感觉让他觉得十分安心，便睡了过去。
　　可睡了不一会，就被天野推醒了：“你别睡在这里，不能让我妈看见你。”
　　“这么怕你妈知道我们的事？”韩旭坏坏地笑了笑，天野马上白了脸色：“你想怎样！”
　　“不想怎样。”韩旭不以为然地撇撇嘴，一个翻身把天野压在身下，“我有一万种方法能让你妈不知道我的存在，前提是你要乖乖的。”说完他又躺了回去，不再吓唬紧张兮兮的天野，“现在先让我睡一会，天知道我多么想好好睡一觉…”
　　韩旭很快睡着了，天野却睡不着。在这样安静的夜里，只有悲伤在静静地呼吸。他又心软了，在韩旭面前，他总是像一片湍水里的树叶，不得不随波逐流，韩旭太强悍，太霸道，也太夺目，他溺在他那片深潭里，越挣扎，就越深陷，以至丢失了一切。
　　天开始蒙蒙亮了，天野看着韩旭近距离的脸慢慢变得清晰，又渐渐变得模糊，多俊俏的脸阿，平时看起来坏坏的，可是一睡着，就跟画册上的人儿似的。比起韩旭，自己算什么呢。自己又何德何能，想要韩旭真的爱上呢。依儿设的那个赌局，又有什么意义呢，只是让他又多了一件自我折磨的事情罢了。天野觉得眼睛又酸又痛，忍不住眨动了一下，蓄在眼眶里的泪水终于扑扑簌簌地滚了下来，沾湿了枕巾。
　　“哭了？”韩旭突然醒过来，揉揉眼睛，顺带揩去了天野眼角的泪水。他的手在天野眼角流连不去，轻轻地抚摩，天野竟然也没有避开，在凌晨这样脆弱的时刻，两个人仿佛回到了初遇的那段时光，没有后来的迷恋，没有后来的伤害，纯粹又甜蜜。
　　“天天…我就好像一条深海里的鱼。”韩旭说，他飘飘忽忽的声音里带了一丝刚睡醒的鼻音，让天野就像一只在平静的海面上飘荡的小船，“深海里的鱼，一旦浮上水面就死了，而我，一旦暴露我自己也就死了。”
　　“我以为你是一个可恶的不懂事的小孩，想把我拖上岸。所以我越喜欢你，就越怕你，我怕我控制不了我自己，就这么跟你上岸了…天天，如果你是我的水，我是说，如果你能像水包容鱼一样包容我，那么请你跟我一起沉到冰冷的海底，我们永远不分开…”
　　“永远？”天野突然犀利起来，他想起了那个噩梦般的夜晚，漆黑的车厢，无耻的□□，耻辱的交欢…“你曾对我说过，不要用这个词许任何事情的。”
　　“韩旭，我不知道你又是哪根筋搭错了才来跟我说这些话，现在请你马上出去！出去！不要再来侮辱我。我们绝没有可能了！同性相爱彼此之间本来就很不公平，和你，更是没有公平可言。想当初我是被你迷住了才会百般顺从你，我忘了妈妈的教诲，忘了依儿的忠告，更忘了我自己的底线。现在我已经看清了你，你自私、暴戾、自以为是，你以为你也能用那些所谓的了不起的伎俩买到我，我可以告诉你，永没有第二次了！”天野声音压得很低，却用了十足十的力气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他迸发出来的怒火甚至把一向嚣张的韩旭也惊呆了，他深深喘了一口气，看到韩旭呆滞的模样，觉得十分怪异，没好气地把他从床上扯了起来，“你该走了。”
　　韩旭真的走了出去。

　　天野站在午后苍白的阳光下，觉得十分疲倦，无论是面对老师，还是面对母亲，他都心力交瘁。他不知道该怎么跟母亲说他将要被退学的事。他手里攥着前两天才发下来的学末成绩单，那一个个鲜红的“优”字让他一阵阵晕眩。他从来没有把他在学校的境遇告诉母亲，也不能让母亲去学校参加家长会，每次发下成绩单，他都必须对老师和母亲分别撒一次谎，这样的谎言让他倍感悲哀，却又无能为力。然而现在，他连撒谎的权利也没有了，韩旭…他早该知道韩旭没那么容易放过他。这个他命里的魔星，他欺骗了自己的感情，践踏了自己的尊严，现在，连他上学的权利也被他剥夺了。
　　他蹲在路边干呕，却什么也没吐出来。就算能吐出什么来，又有什么用呢？他在校门口被韩旭强吻的一幕很多人都看见了，他的老师也知道了，在班里狠狠地教训了他，并告诉他他将报告给校长。退学是肯定的了，还好他一直对学校声称母亲常年卧病在床，不能来学校，他甚至应该庆幸没有老师会肯去苏拉家访。要是被母亲知道他是因为什么而被退学，不知母亲会怎样的伤心难过。
　　他失心疯似的自言自语，步履沉重地走出了学校，却无处可去。一路上行人纷纷打量这个失魂落魄的漂亮少年，想不出这样俊俏的孩子何以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斯莫尔格的冬天并不冷，但天野却在白茫茫的阳光下瑟瑟发抖。
　　他走到离河边，小的时候，他经常跟依儿在这里轻声唱歌。离河贯穿整个斯莫尔格，但只有流经苏拉区和离河区交接的那段是最为平静的。它波澜不惊地听着两个孩子哼唱着苏拉的民谣。那水虽浑浊却宁静，天野是很想顺着河滩走到水里去的，但是依儿老是拉住他，依儿冰冷的手拉着他，让他觉得正在触摸离河的水一样，于是他就不想再下去了。
　　今天他又想起那种感觉了，他想走到水里去，没有人拉着他，他应该能走得很远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