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假难辨》水仙月的猫子

14、丢失的玛格丽特

　　天野猛地睁开眼睛。
　　头顶巨大的蝴蝶鱼吊灯里，五彩斑斓的仿真热带鱼欢快地游来游去，让他一时间有点恍惚。
　　是千鱼公馆。
　　他动了动手指，感觉到身边并没有人。韩旭…走了。
　　他想起床，却发现浑身没有力气，又酸又痛的。他闭着眼睛想了一会，还是撑着起了身。
　　他扶着墙艰难地走进浴室，打开了淋浴喷头。他身上干干净净，除了那令他羞耻无比的疼痛外，竟然找不出一丝一毫昨晚的痕迹。身上，连个吻痕也没有，被他那么按着压着，也没有淤青，韩旭…果然很老练…那么这次真的像依儿预言的那样，完了？再也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水“哗哗”地浇在他的身上，溅起一颗颗水珠，他的泪水也像喷头里的水一样喷涌而出，淋在自己身上。可是不管他怎么洗，都觉得洗不干净，就好像多年前那个夜晚。只不过现在的他，才真是更要脏百倍、千倍…他终于成了一个像女人一样被薄情男人玩弄的可怜人。
　　他曾设想过千万种和韩旭分手的状况，却没有想过是这样灾难般的惨烈和…灾难过后废墟般的宁静。
　　他极其缓慢地穿上了衣服，又扶着墙慢慢走出了千鱼公馆。
　　“好脏…”他抱紧了自己，慢慢移动脚步，这里已然成了他的又一个噩梦，他必须马上离开。但浑身像被碾过那么痛，喉咙里也泛起一股腥甜的味道，他支持不住，虚弱地靠倒在栅栏上，他从来没有真正怨恨过什么人，也从来没有对生活失去过希望，可是现在，他觉得他的生命就像一股轻烟，承担不起任何重量。
　　“不能在这里…”他自言自语地说着，费力地咽下喉咙中的血沫，重新站了起来。
　　他又一次看到了希望。
　　“你要走？”少年从树上跳下来，站到天野跟前，颇有些不悦，“记得我吗？”
　　“是你。”天野羞涩地笑了笑，这是怎样一个美到让人心碎的少年阿，虽然那次他没见到他的面貌，但是他的身形天野一直记得，“我记得的，上次谢谢你带我出去。”
　　“回去。”少年却似乎更加不悦，只是说。
　　天野摇摇头，朝少年告别式地点了点头，便越过他朝外面走去，他似乎感觉到少年一双美目紧紧盯着自己，然后在他倒下去之前及时接住了他。
　　“你何必…”他隐约听到少年对他说话。但他听不真切，只有机械地重复他的愿望：“我要回家…不能让我妈知道…我要回家…”

　　天野再一次醒来，看到的是自家泛黑的木质天花板。他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在梦中，他看到依儿向他奔来，从一个大眼睛的小女孩，渐次长成了大眼睛的少女；他看到妈妈拿着剪刀扑向他，要毁他的容，他死死抱住妈妈的腿，哭着求饶：“我会保护自己，妈妈，别杀我，我一定活得像个男子汉，不会让那些坏人打我主意…”他又看到韩旭天使一样的秀丽脸蛋，慢慢变化，变得狰狞恐怖，他被他压着，双腿大张地做那种事，他想大声喊叫，喉咙里却发不出一点声音，他想推开他，手脚却一点都动不了…
　　他出了一身冷汗，不敢再想下去，便坐了起来。不知道睡了多久，身体似乎好多了，也不怎么疼了。
　　“妈！妈！”他唤道。妈妈从门外进了来，摸摸他的额头，松了一口气：“退烧了。你怎么回事？怎么平白无故在学校发了烧？还好你同学带你去了医院，还把你送了回来，连药钱还是他付的，我给他，他还不要。啊呀，那个孩子，我真是没见过那么漂亮的孩子…”
　　“他呢？”天野知道母亲说的是谁，原来他是这么跟母亲说的…看来他帮自己隐瞒了。
　　“把你送回来他就走了，家里这样，我也没好意思留他吃饭，等你去学校了别忘了感谢人家。”
　　“嗯。我知道。”
　　母亲还在絮絮叨叨地夸着那位“见义勇为的好同学”，天野却抿紧了嘴唇，把头埋在双膝间：“妈妈…我好脏…我没脸见你…”他一遍一遍无声地重复，眼泪一滴一滴落在雪白的脚踝上，碎成了一片片。他自己也仿佛碎成了一片片，再也拼不回来了…

　　我们的韩少爷想要的东西，不得到决不罢休。现在，他终于达成所愿，得到了天野的全部，于是他终于能够放手了。这本是大家都希望的事，而他自己也觉得没有任何问题，谁说不是呢？张天野虽好，却还不至于让他失去理智，孰轻孰重，他衡量得很清楚。事情终于真相大白，这整件事就是DICE的一个恶作剧，在她还没有离开苏拉的时候，曾经在无意中知道了天野的一个不想让别人知道的秘密，就是为了这个秘密，她设计了这个赌局，因为她认为没有人比韩旭更适合解开天野的心结。听到DICE郑重地说出这个匪夷所思的答案时，韩旭简直气得要昏倒，所幸现在他总算能够全身而退，并且似乎还赚了，想想吧，要是依儿知道天野已经失身给他，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一想到这个，韩旭就在心中暗爽。
　　可事情却没有他想象中那么顺利。因为一夜风流竟然都没有让他对天野失去兴趣，反而让他更加心猿意马起来。天野的温柔，天野的隐忍和包容，天野不卑不亢的态度，都再次深深打动了他…还有天野和他欢爱时动人的生涩反应…想到这里，韩旭笑了，管他呢，他对于自己，总是有着十足的信心。
　　“该死的…”因此当他回到空空如也的千鱼公馆时，禁不住愤怒起来。
　　“他回家去了。”漂亮非凡的少年还不忘嘲讽式地提醒一句，“如你所愿，我把他送走了。”
　　“我什么时候让你送走他了？”
　　“你不是打算放过他？”
　　“我没这么说过。”
　　“那你强了他干什么？”“你又反悔了？”“你真无耻。”
　　“你很多嘴。”韩旭不耐烦地打断少年的话，“我要洗澡，你要一起来吗？”他风情万种地笑了笑，利落地把少年隔在了浴室的门外。
　　他听到门“砰”的一声巨响，显然是少年在发泄他的怒气。这个蒋博文…为何对这件事这么关心呢？他从来就不是这种啰嗦的人，何以今天如此反常？韩旭把自己扔在水面上，开始沉思起来。

　　斯莫尔格的冬天潮湿而阴冷。当寒潮袭击了这片繁华而充满野性美的土地时，它的魔性似乎被寒冷所覆盖，一切似乎陷入沉睡，但总有一些地方，在这安静的怀抱之中，不安分地呼吸。
　　就比如READ BAR。
　　什么也阻挡不了READ BAR散发它的诱惑力，它是夜晚的明灯，是寒冬的暖炉，是所有刷夜人士的乐土。
　　其中当然也包括我们的韩旭。
　　今天韩旭依然光芒四射，乌黑的短发打理得随意却不随便，深灰色的呢绒大衣外露出一截松绿色的围巾，修型的长裤把他漂亮的腿型展露无疑，还有他那人尽皆知的迷人的黑框眼镜。若一定要说他的缺点，那就是他的脸因为太过秀丽而显得有些稚气未脱，然而这一缺点，却恰恰被他惯有的邪气笑容渲染得分外迷人。
　　“长岛冰茶。”他叫了一杯酒，然后才问出他想问的话，“天野呢？”
　　“没有长岛冰茶，只有玛格丽特。”年轻的老板却摇摇头，笑眯眯地说。
　　“骗我。”他不禁失笑，指着边上一个正喝着长岛冰茶的客人说，“他喝的就是长岛冰茶。”
　　“好吧，很抱歉我骗了你。”老板歉意地点了点头，却还是推过来一杯玛格丽特，“但是请你务必喝下这杯酒，这是张送给你的。”
　　“他人呢？他为什么不来？”
　　“他说他生病了，好几天没有来了，我正在考虑要不要另找酒保，不过他上个月的工资还没有拿走…”
　　“先别换。别换。他明天就会来。”韩旭一口喝干那杯玛格丽特，便向外奔去，临了他忽然想到什么，回头问老板，“玛格丽特，什么意思？”
　　“哦。纪念逝去的爱情，浓烈却哀伤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