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榕情小学》泥壶烹雪

66、066章：无限宽容

　　夏日的黄昏像一杯陈年的红酒，酡红且清澈，绵香又悠长。榕情小学里，热开了的水继续沸腾，那是人声，说话的声音，笑话的声音，大人的声音，小孩的声音，相交融成巍峨教学楼那边绚烂的晚霞。
　　警察第一回让人觉得如此可亲可敬。如许局一般的领导是不常见的，大家凡是面上有须的凡是裙下带子的谁不活了个半世纪，今天才有机会见了个亲民的。如罗警一般的干警也是少见的，社会上的p字开头的喽罗们威风凛凛，他们沾了上司的风却比上司更威风。大家今日见着了一个电视上才上演的人民警察形象。
　　当然了，席间，议论最多的还是柯校长夫妇这件事。当得知狐狸能够被揪着尾巴全因林剑兵之后，村人们多多少少有了惭愧之色。
　　陶冰儿和心儿坐在一起，旁边正是童文五个。有几个人捧着饭碗过来了，陶老师连忙打招呼。童文几个也停止了扒饭。
　　“陶老师，我们代表全村给你道歉来了。”几个人说得很认真。
　　陶冰儿也很认真，是很认真地惊讶：“怎么要给我道歉？”童文几个也你眼望我眼，心儿那对美丽的眼睛睁得特别大。
　　“我们曾经私下讨论你贪慕虚名……”这几人突然地有些嗫嚅，“还说你丢人……”
　　“你们说得我好糊涂啦！”陶冰儿真的是认真惊讶再惊讶了。
　　“呶，你不是在村中贴出了婚姻公告吗？”
　　“哦，”陶冰儿恍然大悟，“我后来也知道了，但是有人搞鬼的呀！”
　　几个人一齐向陶冰儿行个礼：“我们是被蒙了，对不起误会你了陶老师。”
　　“得了得了，冰儿可不是小气之人。来，这儿还有很多肉片，帮我们消灭一点。”心儿终于忍不住开口了。那几个人也顿时无拘无束起来：“那不客气了啦！”说完，真的每人夹了一块肉片。
　　许局也过来了，手上却捧着一瓶珠江啤酒，对那几个人笑呵呵：“单有酒不行，得以酒助兴，来，每人一杯。”罗警也真周到，随后把几个杯子放在陶冰儿用饭的桌子上。许局亲自倒酒，汨汨的酒液倒泻，金色的液体诱人口馋。许局首先拿一杯，几个人也各自拿起，干，大家尽兴尽酒。许局酒后发话：“陶冰儿才不会跟林剑兵呢，陶老师是英雄呀！他林剑兵配不上呀！”许局这话倒像大家的老伙计，想说便说，无拘无束。
　　“话说回来，还有一个功臣啊！只是这位功臣同是也是带罪之身。”许局语气中略显一丝可惜。
　　全场的目光刷地全集中了。陶冰儿知道许局说的是谁，是独哥。他自首了，交代了一切，鉴于独哥的坦白，以及协助有功，减轻了对他的裁罚。加上他只是为柯校长在榕洞附近把风，有什么消息就通风报信，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参与制假运假贩假，其罪不重，只须在警局里“接受教育”一排。此刻，他还在警察局里。
　　许局深有感触地说了出来，热闹的操场一下子静默无声。独哥，这三十零岁的小伙，平常笑容可掬，待人热情。谁也不会把他与“坏人”联系在一起。大家一再沉默。
　　许局再次微微叹息。许局是个有心之人，他觉得独哥骨子不坏，他希望榕村之人能以“浪子回头金不换”的心怀去宽恕独哥，容纳独哥，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这也是他此行的最终目的。
　　大家依然沉默。
　　老校长三爹也哎一声，站了出来。陶冰儿、心儿、许局和大家都刹那间目光转移了。
　　三爹说：“独哥真的不坏。”
　　陶冰儿心一酸。她了解自己不是酸楚，是对独哥的关切。她的心与许局同出一辙，她多么的希望有那么一条路，铺展开去，有善意，有支持，独哥你就勇敢上路吧！
　　三爹抬起头，余晖里，老校长的丝丝白发并不显苍老，夕阳正红，不减当年。
　　“榕村是个杂姓村，段、童、胡、赵……独哥姓童。”三爹说。
　　大童点点头，这个他知。
　　“独哥真名叫童耕读。早去的爸爸童懂曦和他早去的妈妈池明芳一心望儿子快乐成长，既不忘掉祖祖辈辈耕种的勤恳与忠厚，又不忘读书识字，发奋图强。可惜啊！好心的父母早逝了。”三爹颇为伤感。
　　村里的很多人还真的不知道，他们三十五至四十岁以下的都对童耕读的父母没印象。只有那些上了一定年纪的听三爹重提往事，也是心酸不已。
　　“双亲既失的孩子，惨哪。”三爹神伤无比，“童耕读成了一个孤儿，好在榕村当时的村长段老收留了他，直至耕读上小学。好人总是寿短，那时段老也仙去了。童耕读读书很用功，不负他爸爸妈妈的冀望。我当时做校长，就非常喜欢他，认为这孩子长大定有大作为。”三爹给大家说的仿佛是一个故事，但故事没有任何的编篡。陶冰儿第一次对独哥有了深入的认识。何止冰儿呢？是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在重新审读着。
　　“后来，这孩子以优异的成绩上了初中，再上高中。最可惜的是，社会保障的不健全，他不上大学……”三爹惋惜的心情全无掩饰，“他回了村，在榕华厂里打工。”三爹望一眼人群里的榕华食品公司的老板大宝。大宝点点头，表示三爹所言非虚。
　　“大概六七年前，耕读忽然辞工不做了，在村里游手好闲的。我实在不忍他堕落下去，好几次劝告。耕读好像不明我的话，他总是说，榕村的将来会更好。那时我骂了他，骂说无所事事就能建设榕村么？”三爹摇摇头，“这六七年来，耕读就整天闲逛的，村里人几乎忘了他的真名了，只记得他有一个du字，就唤他独哥。哎！这孩子，心地真的不坏，想不到误入了歧途。”三爹又摇摇头。
　　许局一直聆听着。他不知道这些过去的因素，但童耕读为什么游手好闲，他知晓。因为独哥在口供中早已说得清楚明白。许局想，要使所有人能够原谅独哥，他有责任说明一切。
　　许局大踏步走至三爹那，和三爹握握手，才对大家道出了真正的原因。原来，榕洞早在六年前就秘密运行制假贩假的了，那时柯校长还未来做校长，假药厂里有一个管理的头头以“发展乡村药业，富民富村富家”的虚伪头衔与口号迷惑了耕读。本来，童耕读不是三言两语就能上当之人，但那头头当时煞有介事地说什么乡村民众心未开放，相当闭塞，根本不相信除了三农还有致富奔头。所以，要使村人信服，先要偷偷干出一番成就来，才能让众人心服口服。这样，独哥相信了。后来，柯校长夫妇来了，与其说是来做校长的，不如说是来暗中管理假药厂的。可惜童耕读发现真相时已骑虎难下了。
　　许局的声音洪亮，最后他不无感慨：“各位，我身为局长，我原谅他，给予他自新的好机会，大家有没有这份心？”
　　这一下，全场不再沉默，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陶冰儿很感动，一滴温热的泪水悄然滑落。她赶紧悄悄擦掉，她不想让人看到，她不是脆弱，不属于她人生的风浪她也经历过了，她一路坚强走来了。这世上还有许多的真实情怀，不必渲染，不必烘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