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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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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内的茶壶只有一个,身边还无人伺候,薛绍看向长公主桌上,只有一个空茶盏,他曲腿起身慢悠悠的走过去,拿起桌上空着的茶盏,斟上一杯茶。
坐在那里手撑着脑袋仰头看他的长公主,眼神朦胧迷离,脸颊泛着健康的红晕,呼吸缓慢绵长,看上去确实困了,眼下的黑眼圈在白嫩的脸上甚是明显,薄唇也有些干燥,初春的天气反复无常,屋内许是还燃着地龙,才干燥上火睡不踏实。
他在江芜芜无意识的目光中淡然盖章批红,不知被盯了多久,直到茶壶里的水喝完,王路敲门进来,似乎也注意到趴在案桌上睡着的长公主,压低声音迟疑道“已到晌午……长公主这儿……要不……奴才叫人把饭菜送过来您先用膳?”
长公主睡的正熟,他不敢贸然叫醒,也不知橘丹去哪了,竟回回都不在身边伺候,即使进不来这紫宸殿,也应在殿外候着才是,留主子一个人在这儿,属实不如水莲会照顾人,也不知长公主怎么想的,居然不让水莲和夏荷近身伺候。
王路心里几番抱怨,面上却不显,依旧恭恭敬敬垂眸等着九千岁发话。
薛绍看了一眼睡着的人,淡然道“不用,等长公主睡醒再传膳。”
王路脚步放轻,给空着的茶壶里续上水,然后躬身行了一礼退出去了,出了门走出老远,才敢压下步子走路,他最近都在看着工匠杂役收拾九千岁赏赐的院子,从南门出宫隔两条街就到了。
院子是二进二出,之前住着一个书生,后来卖给九千岁,搁置了好几年,如今赏赐给他成家,有很多地方需要重新修缮,他想让水莲住的好一些。
“咱家确实不可能时时盯着你们干活,但咱家可是九千岁身边伺候的,不是你们能小瞧的普通太监!你们也千万别动什么不该有的小心思,只管好好干,速度要快还要好,要是让咱家知道你们谁不尽心,偷工减料,偷懒不干活,小心我告到九千岁那里,抓你们进诏狱!”王路吊着眼角,尖酸的说,一边说还一边背着手里外巡视,眼睛四下瞄着。
干活的杂役和工匠们立马变了神色,他们私下里也说了几句肮脏的玩笑,还笑话太监成家娶亲,白瞎了那个宫女,要是正常出宫成家也是能嫁给普通人过日子的,却嫁给个太监搓磨,他们都唏嘘不已。
如今听说这位是九千岁身边伺候的,那可是和普通太监不一样,先不说数到手软的金银,光是朝中大臣们想要和九千岁说上话,就得通过这位公公回禀,他们这些个干苦力的普通老百姓,都不用费心思出手,按死他们不就像按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公公说笑了,给草民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欺瞒公公啊,您放心,这院子定当修缮的精致漂亮,约莫再有个五日就能完工了。”
一个穿着藏蓝短褂子的工匠点头哈腰的跟在王路身后作保证,等人走了才挺直腰板松了口气,擦掉额上紧张时出的汗,手心也潮乎乎的不爽利,不敢再像之前一样乱嚼舌根,只拧眉盯着杂役们快些干活,杂役和工匠们也一改之前的懒散,都加快速度仔细修缮。
王路离开院子回到宫里,先去重华宫看水莲,从宫外带了一袋她喜欢吃的果脯,看着她吃的欢快,忍不住提点两句“长公主殿下还在紫宸殿,不知什么时候睡的,晌午饭都没吃,要是没回来,你不如去接一趟,再吩咐小厨房给殿下和九千岁做些吃食。”
水莲咽下嘴里嚼的酸甜果脯,讶异的问“橘丹姐姐没去吗?”
“没去,只送殿下过去就走了,不知干什么去了,晌午都没见她来接殿下,也没在殿外候着。”王路心想:这是个好时机,兴许能让长公主重用水莲。
“可是……殿下不让我们近身伺候的啊……”
“那是橘丹在的时候,现在橘丹没在殿下身边,你不过去伺候谁伺候?”
王路有些无语,他知道水莲有些憨厚甚至天真,当初也是看重她这种性格才用了心对她好,此时却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感觉,像是个老父亲一般啰嗦叮嘱。
他实则也只比水莲大了三两岁而已,尚且思绪不够成熟缜密,还在这里替她出谋划策,她的注意力却放在眼前的果脯上,他说的话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只丢给他一句“知道了。”便揣着果脯走了。
他只能无奈扶额跟上去,带着水莲去紫宸殿门外候着。
江芜芜醒过来的时候屋内光线有些昏黄,日头西斜映射着橘色的阳光,她眯着眼半晌,等适应了光线才全部睁开,薛绍依旧在原位坐着,堆满的奏折都不见了,他手里捧着本书看的认真,余晖勾勒出阴影,突出他高挺的鼻梁和纤长的睫毛,还有俊秀的脸颊,像是那种能被妖精看中勾引迷惑的书生。
“殿下怎的又盯着咱家看?”
薛绍放下手中的书,伸手理了理褶皱的长袍站起身,随口一问并不等她回答,走到门边敞开门,开口道“摆膳。”
江芜芜望着薛绍消瘦单薄的背影,撑起身子,手臂上传来酥麻的疼,许是枕着胳膊睡觉压麻了。
门外等候多时的王路赶紧跑去小厨房传膳,水莲被他状似不经意的推了一下,才后知后觉的进到室内,见长公主揉按着手臂,她快步走过去,低着头交握着手躬身“殿下,奴婢来伺候您。”
江芜芜看了一眼水莲,这不是王路的对食么,她怎么来了?
稍一细想便明白了,许是王路看她身边没跟着人伺候,才去撺掇水莲过来,也就由着她揉按被枕的发麻的手臂。
想起上回她睡着后那个大太监被打了板子,怎么这回她都睡醒了,王路还好端端的站在这?莫非是她没装睡的原因?还是薛绍上回只是拿她当幌子,实则只为随意找个借口打发了那个大太监?
要真是如此,这人果真心思复杂,江芜芜想。
临近傍晚,橘丹放下手里的针线,把补好的披风叠起来放好,见长公主还未回来便有些着急想去紫宸殿接人,刚出了重华宫便看见跟在长公主后面一道回来的水莲,低着头看上去有些憨呆,观察这段时日,人倒是不错,只不过瞧着有些不太聪慧伶俐的样子,这样也好,老实本分能照顾好殿下就行。
她走过去躬身行礼,水莲的事到不急着问,而是担忧殿下为何回来如此晚“奴婢一时忘了时辰,抬头才发现已经这么晚了。”
江芜芜无奈说道“无碍,是我叫你缝补披风的,我昨夜睡的不太安稳,今日审阅那些裹脚布一般又臭又长的奏折时没忍住睡着了,偏偏掌印还未叫醒我,就一直睡到黄昏时分,错过的午饭刚吃完才回来。”
橘丹有些担忧的说“不如今夜给殿下燃盘助眠的香吧,或者泡个澡也行,您白天睡了许久,今夜恐怕一时半会儿睡不着,那岂不是明日又要犯困?如此对身体不好。”
一路说着话回到清心殿,水莲自觉的没有跟上,橘丹跟着一路进到寝室,替江芜芜更衣,换上一身轻柔的雪稠长裙。
桌上摆着五菜一汤,正中间一道奶白的鱼汤,遍洒翠绿葱花,一道肉末丸子,一道香酥牛肉,一道糯米藕,一道酱香鸡翅。
江芜芜看着桌上香气扑鼻的几道菜,想吃几口却碍于刚吃过了饭,有些吃不下去,只能让橘丹端下去和橘白,水莲,夏荷分着吃了。
深夜,橘丹给她铺了被子,在床头的矮几上点燃一盘香外面用铜罩盖上,从四周散发出香味,像是薰衣草的味道,的确闻着就安神静脑,遮上帷帐的纱帘,又点上一盏夜灯就退出去了。
屋内摆设透过纱帘朦朦胧胧看不真切,江芜芜祈祷今夜别再梦见薛绍,却又一次梦见了他。
紫宸殿内他正在审阅奏折,眼下青黑面色憔悴,看上去像是疲累至极。
桌上堆成山的奏折怎么看都看不完,他看完一本又看下一本,每看一本眉头就皱紧一分,眼底昏暗无光。
忽然一阵骤然咳嗦,他随手掏出一块帕子捂在嘴上,咳嗽的脖颈青筋毕露,额头也泛着细密的汗珠,等缓过劲来帕子拿开,上面一滩鲜红的血,薛绍却像是习惯了一般丢至一旁,接着处理奏折,侧影看上去消瘦病态。
画面一转,宫外满天飞雪,街上萧瑟无人,一群西域装扮的人头上缠着布巾,手中握着刀拿着匕首挨家挨户扫荡侵略,残害百姓,惨叫哀嚎响彻街头巷尾,刀尖的血滴成串,流淌在道路上,飞舞的雪花像是要洗净这一切的罪恶。
宫门失守,太后涂着殷红的嘴唇在正大光明牌匾之下,穿着一身明黄龙袍坐在龙椅上,笑容可怖眼神透着疯狂,对攻进来的西域人视若无睹,只沉浸在当上女皇的美梦中,像是已经疯魔。
薛绍带领一帮东厂番子和太监与西域人抵死拼杀,鲜血顺着墙角的地面沟壑中流淌,衣衫染上斑驳的血迹,奈何西域人人数众多,甚至几个国家均派出一队人马趁火打劫侵略搜刮,承乾国覆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