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浮生一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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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曦就没正经当过人，或者说，它本就不是人，所以它根本不清楚双臂的使用力度。
从前它就喜欢展开双翅，再紧紧环住雨然娇小的身躯，在它生前，在它面对最后一道天雷时，便是如此。
“主人！小曦好想你！”
“好想你，好想你……”再见雨然，它还是不停重复着这句话，它只会这样表达。
“小曦！咳咳……”
不开玩笑，曦羽这副千锤百炼的身躯，比钢筋还要硬上不少，雨然被卡住喉咙，难受地大叫，“先、先放手！”
听到呼声，小曦才茫然地松手，它感受了下在体内另一个灵魂的迹象，好看的金色瞳仁不停闪动，最后它看向自己手心，僵硬地动了动五指。
“小曦，怎么回事？”雨然急道。
她担心曦羽安危，并未发现它的异常，待它松手，连忙问道，“他怎么样了！”
小曦吞吞吐吐，“他……”
算起来，它已经和那家伙共存了上千年，以前它总觉得他烦人，它总想着，等他哪天真不行了，真将身子完完整整地让给它了，它一定会开心地上天入地。
可现在它知道了，当他真的没有任何能力来限制它的时候，它根本开心不起来。
而且最近这段时间，它明确感觉到，那家伙可能真的要消失了，想及此处，小曦一张脸都蔫了下来。
“小曦？”
雨然知道小曦没什么心眼，更不会隐瞒什么情绪，所以，见它这副模样，她急得眉头紧皱，一直紧盯着它，等它回应。
“放心吧，主人。”小曦垂着眼睛，不去看她，闷闷说道，“那家伙没事，他很快就会醒过来的。”
雨然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到底发生什么了？”
随后小曦打起精神，将北荒之行向雨然大致复述了一遍。
“所以，我们想尽办法，才将玄冰雪蟒诱了出来，没想到那条小蛇速度快就算了，还能不停变换形态，我们又追了好久好久。”
小曦的声音委屈极了，“其实我早就知道他不行了，可我说什么他都不听，后来我骂他没用，他还来封我的嘴！”
“熬不住了，他就开始胡言乱语，不过就算我听不清，我也知道，肯定又是在说主人的事了…嘁，平时废话一堆，真要当主人的面又一句也不敢说了，真是没用死了。”
“到了最后，是他透支使用了我的力量，才将雪蟒的主体捉到了……”
曦羽在延误炼血的情况下，还透支使用曦羽圣兽的力量，的确是他的作风。然而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真正压垮他的，是他体内时时刻刻维持着的复生阵。
那个在千年前被打断的复生阵，是他的执，他一生的劫，更是成了他的心魔。
这千年来，他将阵法反复优化，如今已经改成了一个完美的移动阵法，并且植入到了他的体内，现在只要他想，随时都可以启动复生阵。
小曦想将这些都告诉雨然，但曦羽就算处于昏迷的状态，也一定会阻止它。
最终它动了动嘴唇，什么也没说。
“好。”雨然还是心疼地摸上了他的脸，安慰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主人！”小曦的语调里满含着委屈，撒娇地在她手里蹭了蹭。
终于摸到他了……
雨然的手有些发抖，也许，连她自己也分不清，她是在单纯的安慰小曦，还是在透过它思念着另外一个人。
掌心触碰上的一刹那，她的心也跟着颤了颤，那是无法言喻的感觉。
如果此刻换成是他，她还敢吗？她到底在怕什么？怕他的反应？无论过去还是现在，她始终还是不敢面对他。
她对他是什么感情，她至今也理不清。
实在太久了，太久了。
久到不知不觉间，他们早已彼此默契，互为依赖，久到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离开。
她总是让他再等等。
有时候她也会想，如果这千年她在外寻找的是灵魂割离之法，一切会不会都不一样。
小曦蹭着她的手心，恍惚间，她看到那日夕阳西下，她和小曦相依为伴，感慨着何处为家。
她又看到曦羽站在树下，正向她展示功法，明明是个一说话就脸红的小少年，偏要模仿她的穿戴，学着她的语气，“你给我的力量，我已经全部掌握了，所以，你所厌恶的那些事情，今后便由我来做。”
她看到鱼伯背对着她，好不容易烤出一条不那么焦糊的鱼，正笨手笨脚地给她挑鱼刺。
她看到风花雪月正在互相掐架，见她来了，又立刻演上了兄弟和睦的戏码。
她还看到青塘因为担心，红着眼睛一直守在书阁外，见她熬了几天几夜终于走了出来，他用着最明媚的笑容，最动听的声音来哄她，“好啊然儿，现在都跟师兄有秘密了是吧……”
她活得太久了，她在风雨中走过一段段路，路上有着不同的人与她作伴。
对她来说，他们都是最最重要的人，在她心中，又如何分的出份量高低呢。
时至今日，千年已逝。
恍若大梦一场。
小曦还是主人主人地撒着娇，雨然心里发涩，嘴角淡淡地笑着，她的手指摸着他的脸庞，又温柔地搓了搓。
*
一青一黑的两道身影，在崖边并肩而行。
“然儿生性高傲，就算在她最脆弱的那个时候，也从不依附旁人。她向来坚持自己的主见，她若下了什么决定，便永远无悔，旁人也再难劝回……”
“我知道，她选择的不是我。”
“所以，我希望她和你在一起，会真正的开心，可以收获真正的幸福。”
“我可以退出，可以永远不介入你们的生活，但我，决不允许，今后你再像这般强迫她，欺辱她，形同玩物一般任你摆布！”
“我敬你，却不怕你，几次交手我皆未拼过全力，更何况现在的你。”
“若不信。”青塘语调低沉，一字字威胁道，“尊上自可一试。”
谁想遥风彦听罢，不仅平静无波，甚至有些发笑，他还特意又等了一会儿，最后他回问道：“都说完了？”
还有，他强势吗？
哪里强势了，遥风彦不禁在心中叹道，当年他要真的再强势一点就好了，说不定，也就不会留下这千年遗憾了。
这青塘也蛮有意思的，明明是个心思缜密，敏感又生疑的性子，偏要故作洒脱，结果每次说两句就要寻死觅活的。
不过遥风彦此刻也没心情开他的玩笑，便直话直说了，“你问我想做什么，我也不妨直接告诉你。”
他指尖微动，继而狂风大作，漫山积雪随着烈风狂舞，顷刻间掩埋了山间的所有路径，包括两人来时留下的痕迹，皆被厚厚的雪层盖得光洁无暇，就像一切都没发生过。
“很快，我就会洗去阿然的所有记忆，关于你的，你们所有人的。”
青塘大惊，但来不及他作反应，就听遥风彦继续说道：“关于她自己的。”
“还有，关于我的……”
此时青塘的复杂心情，已经完全不能用震惊，或是气愤来形容了，他一言不发，皱着眉，紧紧盯着遥风彦。
遥风彦也满是不舍，他眼中含着缠绵的爱意，他既承诺永不分离，便要想办法做到。从今往后，这世间不会再有什么魔尊和神女，他会带她远离一切，让他们的故事重新开始。
“小青塘，这也是我要与你说的。”遥风彦认真地看向他，“其实根本没有什么魔尊残魂，所以，就算阿然找齐了也无济于事。”
“千年前，我自毁魂魄，燃尽精气血肉，才化出可以掩藏神女血脉的玄火之息，既然走下这一步，便没有逆转的退路。”
雨然之所以能留下他的这一缕主魂，是因为，他也只剩下这缕主魂了。
遥风彦反问道：“你自认为了解她，那你觉得，阿然知道真相后会如何？”
青塘咬紧了牙，“你…准备怎么做。”
“不悔过往，不问将来。”
遥风彦转身面对山崖之外，目光落在天地之间，眺望着无边无际的浩宇苍穹。
他必须尽快洗掉她的记忆，在她真正回来之前。
那个不惧天地，誓要逆天而行的神女，待她真正归来，现在的他，已经无法与之抗衡了。
“活在当下。”
*
“主人，你还记得很久之前的事情吗。”小曦埋着头，在她手里乖乖软软地说道。
“小曦总会想起最初遇见主人的那一天，有时候，也会想起一些别的事来。”
“以前主人说过，每天都会给小曦抓很多的小鱼小虾吃……我知道，主人已经不记得小曦了，其实这样、这样也挺好的……”
“主人还说过，心中有牵挂，做事才会犹豫纠结，可惜小曦太笨了，小曦听不懂。”
“不过小曦也想过，那些小鱼小虾，它们可能也有主人呢，如果都被我吃掉了，它们的主人也会感到难过吧……”
如今，复生阵就种在曦羽体内，只差结阵的最后一步，一旦结阵完成，他和雨然就再也没有机会了，而他也不会存在了。
小曦不想变成这样，可是现在的它还控制不了他的身体，也阻止不了他运转复生阵，它能做的，只有让雨然主动放弃它而已。
“主人，小曦本就不该活在这世上了，你帮我把身子还给那家伙吧！”
“趁着主人还没有记起小曦，趁着主人还不会悲伤难过，就这样……”
“就让小曦这样结束吧！”
如果雨然没有恢复记忆，就不会难过吗。
谁也不知道。
可她已经恢复了，已经记起来了呀。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浮生一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