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番外 流光总把人抛却（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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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难得的晴日。
几座大山之间有一片狭小的平地，零星散落着一些房屋。由于终年多雨，房屋的地基打得很高，底层也筑为储藏室与杂物间。
这样的村庄原本很常见，难得的是坐落在笼罩着贫困弱势阴影下的雨之国里的村庄，会出现如此宁静祥和的气氛。
村庄外围一带筑有两排简单齐整的房屋，刚好能够挡住外部入侵的可能路线。那里今日晾晒了许多衣物，其中有一种很统一的圆筒领黑底红边长袍。
几个小孩爬到屋顶用裹好的纸筒充作望远镜东瞧西看，嘻嘻哈哈闹成一片。忽然望见河边几条黑黑的影子由远处快速逼近，其中有一人，橙色的头发在阳光下格外显眼。
“嘿，他们回来了！”孩子们猴儿似的滑下屋顶，朝那几道人影迎过去，刚巧在村口碰见。
“弥彦看招！手里剑三重奏！”
他们纷纷掏出不知哪里变出来的忍者暗器歪歪斜斜朝来人扔去。到底是小孩打闹，力度和准头都很差，有几只苦无甚至还没碰到对方就栽入地面。
橙发青年一愣，没怎么费工夫就躲开了全部暗器。最后他伸手轻松接住一只苦无，用食指勾着转了几圈，露出笑容：“还有得练呢，小鬼们！”
一个带头的大孩子冲他露个鬼脸就领着众小鬼一哄而散。
“真是群精力过剩的小鬼。”橙发青年摇头失笑，跟两个部下说了几句话之后就地解散，自己也朝村内走去。见他们走远，小孩们才嬉笑着跑出来捡回那堆忍具。
这里正是雨之国内刚刚兴起的忍者组织“晓”的大本营。“晓”里聚集着一群以“不使用暴力手段获得和平”为理念的优秀忍者。在很多老一辈忍者眼中这种理想或许非常天真，不过仍然不妨碍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和依附它。
组织的首领便是这位名为“弥彦”的橙发青年。除他之外另有两名形影不离的干部，长门和小南。有传闻说他们都是三忍之一的自来也的亲传弟子。
几年后该组织原因不明地销声匿迹，再度出现时已完全蜕变为恐怖和暴力的代名词——当然那是后话了。
“首领回来啦。”一路上村民们都热情地跟青年打招呼。
“啊，回来了。你们有谁看见长门和小南了吗？”
“嗯……好像昨天刚出门的样子。最近还真是忙啊！”
弥彦笑着点点头，走过简单整洁的乡间小路来到一处独立的小小院落。
推开大门，淡淡的花草香扑面而来。是雨之国常见的一种无名黄花，适宜在阴湿地域生长。如今被移植家养，显然有人精心打理。
离开一段时间，家里的变化让他一时有些不习惯。看到新搭起的藤条架边躺在藤椅中晒太阳的女人，眼神霎了霎，放轻脚步慢慢走过去。
女人闭着眼睛，睫毛长而密，在眼窝里投下一层阴影。白瓷般的肌肤暴露在阳光中显出一种病态的苍白。腰部以下盖着一床薄毯，呼吸绵长均匀，仿佛睡得很沉。
这个场面让弥彦感到十分为难。
就这样放着她不管肯定会受凉，可是又不好惊动她——哪怕她是他的新婚妻子。
好在新婚妻子很快睁开朦胧的睡眼，目光相碰的一瞬间，弥彦感到奇窘。他想起新婚第二天早晨，她也是这样朦朦胧胧坐起身揉着眼睛看他，被子从她身上滑落，露出皮肤上暧昧的痕迹。那时候他连脖子根都发烫。
“你回来了。”她坐起身，露出自己同样苍白的脖颈：“吃过饭了吗？”
“啊……没。”
这不过是普通妻子对远归丈夫所说的很平常的话，弥彦却显得不知所措。是的，从新婚那天起他们的相处就很别扭。其实跟别人在一起时自己从不这样。
……毕竟，是政治联姻。几个月前他们根本互不相识。
为了实现自己和同伴们那遥远的梦想，他需要上杉家族所提供的大量财力物力。而上杉家提出的条件便是联姻。
最初长门和小南是不同意的，自己也很犹豫。他知道身为忍者随时可能送命，娶了那个养在深闺的女子恐怕会毁掉她的幸福。但是最终婚事还是如约履行，她带着简单的行李跟他来到了这个简陋的村庄。
见他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女人收起薄毯站起来：“进去吧。我熬了排骨浓汤。”
她的汤他喝过几次。确实香气浓郁，让人回味无穷，连小南都曾笑着说大名府的厨师恐怕也没有这种手艺。
饭菜的香气勾起胃里的馋虫，弥彦顿时感到饥饿。狼吞虎咽了一小会儿才意识到妻子正在旁边看着，十分不好意思地放慢速度。饭后他一边喝汤一边心不在焉地想，自己是不是该好好跟她说说话了。她是他的妻子，这一点既成事实，他不喜欢这样继续别扭下去。
“梁……云菲。”他叫出这个十分拗口的名字，那是她新婚之夜告诉自己的。然后她抬起头，黑色深瞳安静地平视他：“恩？”
“……这里还住得惯么。”话到嘴边，他又只能干巴巴地问出一句。
“还好。就是湿气重。我拜托长门做了一张高脚床。你不介意睡那种床吧？”看出他的不自在，梁云菲索性自己放开了说话。
“忍者适应各种环境。”自来也老师的教导脱口而出，弥彦自觉这句话不合时宜，连忙补充：“是我们老师教会的原则。”
“……很伟大的老师。”想到那个白发的好色仙人，梁云菲微微笑了笑，主动给他添了一碗饭，冷静陈述：“看得出我让你很头疼。”
“没有的事。只不过……”弥彦尴尬地笑笑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他还没做好组建一个家庭的心理准备。长门和小南是伙伴，他们相互信赖并决意保护对方。而妻子……他想不出该怎么对待才好。
梁云菲很淡地笑着注视他。这个男人，虽然能说出“我要改变这个国家”之类的豪言壮语，但也有不擅长的事。
“我身体不好。所以生活上很多细节都很挑剔。其他也没什么了。”
弥彦愣了愣，意识到妻子是在跟自己沟通。僵局打破，他总算恢复了平日的活跃，提出自己一直以来的疑问：“为什么会答应嫁给我？以上杉家对你的看重……”他听说过她的传闻。擅长占卜和谋划，很得上杉家主赏识，还被收为义女。
“因为我想自在的多活几年。”梁云菲依然是淡淡的：“……义父对我不过是利用。突然觉得很累，然后听说跟你的婚约。耍了点花招让义父觉得我没价值了，于是也同意我嫁人……就嫁过来了。”
一时无话。
他看着她苍白的皮肤，低声问：“你的病……严重吗？”
“注意保养大概能再活十年左右。你不嫌弃吧？”她笑了一下。自从强行打开时空隧道导致穿越并且内脏受损后，她总算慢慢学会了看开。过去就是太执迷才会不顾师傅劝阻，最终落到这个下场。
弥彦听到她平静得仿佛经历了几世的口吻，突然觉得无话可说。心里有某种感觉非常微妙地破土而出，或许是联想到自己很久以前病死的姐姐，或许是男人对柔弱女人天然的怜惜，一句话自然而言脱口而出：“你就好好休养吧，我会保护你的。”
梁云菲一怔，随即笑道：“那就承蒙关照了。”
入夜，寒气从脚下丝丝缕缕升起。
弥彦已经习惯了各种艰苦条件，但是显然睡在身边的女人不行。
被子在他看来很厚了，睡梦中的梁云菲还是无意识地紧紧靠过来挨着他，好像非常冷。
弥彦热得冒汗，却不敢动。
这个女人，没有哪里不好。就是身体太娇弱。他从未考虑过娶妻生子之类的事，因而心中也没有什么理想妻子的模型。
自来也老师临走前打趣地说，如果以后结了婚，一定要努力从对方身上找出自己喜欢的地方。
“婚姻是需要经营的，”自来也眨着眼睛老不正经地揽着他和长门的肩膀：“爱情只是其中一部分。”
他记得自己当时没好气地拍掉老师的手：“到了这把年纪还打光棍只会偷窥的大叔就别发表这种高见了。”其实那时候他难过得想哭，只是想到自己也哭的话不知道长门和小南会哭成什么样子。
梁云菲做的汤自己很喜欢，他想。
样子……算是很漂亮吧，跟自己见过的比起来。恩……比小南也漂亮。
脾气很好。至少他没看到过她流露出什么负面情绪。
这样一想他又觉得，也许自己能跟她相处得不错。
身边的人体又贴得近了一些。他翻过身，很轻很轻地抱住，才注意到她有多瘦。不知道新婚那天晚上，她是不是受得了自己……咳，一想到那个晚上，弥彦的耳根又开始发热。
梁云菲蹭蹭脑袋，模糊地说了几句梦话，很陌生的语言，完全不懂。
后来有一次她清醒着对他说了相似的话，并笑着跟他解释。
“个人英雄和大男子主义……不过也不坏。”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番外 流光总把人抛却（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