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凑巧》苏笑北

9、【09】

　　钱小好正惆怅着，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江招弟家门口，她和江招弟站定，让阿才一个人进去取东西。

　　“哎呦，小祖宗，不是告诉你，别去翻门口的垃圾了嘛！”门内忽然爆发一声大嗓门，是那个勉强称之为江招弟妈的妇女。

　　“他爱翻就让他翻呗，反正他脑子有病，别的也干不了。”一个男声也高声道。

　　“你他妈放屁！”妇女见不得别人说自己儿子不好，即便是丈夫说也不成，“要我说都怪你，当初不知道听谁说的，去城里偷一个好人家的孩子回来养，能给你生儿子。我才冒那么大的危险、费那么大心思把她偷回来，好吃好喝地养着她，供她读书，到头来，竟给我招了这样一个儿子，江招弟真他妈是个扫把星！”

　　“得了得了，又翻旧账。她念书，是人家厉老师出的钱，跟你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要不是那个厉老师骗我说江招弟是个读书的好苗子，能考上咱们镇第一个名牌大学生，当名牌大学生能给钱，我至于让她白白浪费这么多年读书么。早点嫁给王瘸子这号人物多好，五百块啊，够咱们花好几年了。”

　　“现在也不晚，等过几天，我去打听下王瘸子那边的消息，如果江招弟死在他家，咱们借着奔丧的名义，再去讹他一笔……”

　　两人的对话，一字不差钻进钱小好的耳朵里，直接把她给听得傻眼了。

　　这什么情况？

　　偷孩子？

　　这种事情不是电视里的法制栏目才会上演的情节吗？

　　钱小好一时间有点懵，偏头看向身边的江招弟，却发现，被偷的当事人，一脸淡定，全然像在听别人的故事一样毫无情绪波动。

　　“哎。”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叹口气，抬手摩挲江招弟的手臂，以示安慰。

　　“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可是，你都不……”都不震惊的嘛？

　　似乎读懂了钱小好的心声，江招弟解释，“跟他们共处这些年，只言片语间，我也推测了大概。只不过，我一直以为自己是被孩子太多的家庭丢给她们抱养的，没想到，竟然是偷的。”

　　“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找你的亲生父母吗？”

　　“想不了那么远，我得先养活自己。”江招弟无所谓地说。

　　“哎。”钱小好又忍不住多摸了几下她的胳膊。

　　这时，院子里的人忽然警觉，冲门外嚷：“谁？是谁在外面？”

　　接着是脚步声，男人和女人冲到门外，当看到江招弟时，两个人具是一愣。

　　“你、你怎么活了？”妇女问漏了嘴。

　　江招弟嘴角勾起讽刺的笑，“是啊，活着呢，可惜了你们想利用我的死，再敲王瘸子一笔竹杠的计划。”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们怎么可能做这种事。”妇女死不认账，转移话题，“既然好了，你不好好在你老公家待着，跑这里来做什么？”

　　“来拿个东西，拿完就走。”

　　“这里哪有你什么东西。”妇女反驳。

　　说话间，阿才抓着吊坠慢吞吞走到几个人面前，抬手，想交给江招弟，却被更靠近他的妇女一把截住。

　　“这是什么？”

　　妇女一边问一边把吊坠拿在手里仔细地看，只见那玉制的吊坠，成色极好，晶莹通透，看着就价值不菲，同时，也特别眼熟。

　　她想啊想，忽然记起，这是当年江招弟的妈花大价钱给孩子专门找什么大师求来的。大师说孩子命里有劫数，佩戴这个，可遇贵人相助。也因此，江招弟从生下来，吊坠就不离身，即便自己当年把人从城里抱回来，江招弟脖子上，也一直戴着这个。

　　说来也邪乎，她当初想把吊坠变卖换钱，可只要脱下吊坠，江招弟就闹病，几次三番的，她也就懒得打这吊坠的主意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你这小崽子还留着它呢。”

　　“还给我。”江招弟沉声说。

　　“凭什么给你？这是老娘的东西。”妇女说着，把吊坠往自己裤兜里揣。

　　“那是我亲人留给我的。”

　　“哟，你知道了啊。”妇女琢磨江招弟她们刚才站门外，应该听见了自己和老头子的对话，索性也不隐瞒，“什么亲不亲人，你那个娘，不要你了，我见你可怜，才抱你回家养。你吃我的穿我的用我的这么多年，我拿你个吊坠，怎么了？”

　　“可不嘛。”男人也帮腔。

　　“你们要不要脸，这是江招弟的吊坠，跟你们有什么关系，我告诉你们，你们偷孩子是犯法的，我可以去派出所告你们的！”钱小好挥舞起正义的小拳头，一脸愤怒。

　　妇女和男人对视一眼，“扑哧”一声笑弯了腰。

　　“这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不了解我们平头老百姓的苦哦。”妇女摸了摸笑出的眼泪，反问钱小好，“你说我偷，你有证据吗？你也不十里八乡打听打听，这年头，有多少孩子是从外头抱回来的。要抓，早抓了。”

　　“少跟她们废话。”男人不耐烦地冲钱小好和江招弟骂，“赶紧滚蛋，再不走，老子可要揍人了。”

　　钱小好胆怯地往后退了一小步，却见江招弟依旧站得笔挺，“把吊坠还我！”

　　冷眉冷目，一副要跟男人干仗的样子。

　　钱小好着急，怕江招弟挨打，恰巧余光撇见站在一旁，自顾自捏着戒指玩的阿才，忽然来了主意。

　　“偷孩子的事儿，没人抓，那偷东西的事儿，他们抓不住？”钱小好躲在江招弟身后，只抻出脖子，冲妇女和男人凶。

　　“自然得抓，就像你们现在，差点偷了我家的吊坠，要是再不走，我就找人抓你们！”妇女得意地答。

　　“哎，你别恶人先告状，是你儿子，抢了我超级贵重的珍珠戒指。”钱小好伸手指着正在玩戒指的阿才，扯着谎。

　　妇女的目光也顺着手的方向看过去，见儿子的的确确在玩一个她从来没见过的戒指，可这又能说明什么？她又扭头，淡定地反驳钱小好，“你说戒指是你的，就是啊，这戒指本来就是我们家的。”

　　“哎呦，您可真不要脸。”反正已经跟这妇女撕破脸了，钱小好也没什么顾及，“这戒指全国就这么一枚，我买的时候，可是有专门的证书的。而且，我们班上的同学，也都见过我戴它，可以为我作证。你说是你的，你也拿出证据瞧瞧啊。”

　　“不就个破戒指嘛，有什么了不起的。”妇女骂骂咧咧，伸手去抢阿才的戒指，“来，儿子，咱们把这破玩意还给她。”

　　戒指是用一圈小珍珠围成的，很闪，在阳光照射下熠熠生光，阿才喜欢得紧，正玩着，见母亲要抢，皱着脸用手肘护住它，拉扯间，串戒指的链子断了，珠子霹雳吧啦，溅在了地上。

　　“啊呀，我的宝贝戒指。”钱小好佯装心痛，指指地上散乱的珠子，又指了指阿才，跟妇女说，“你儿子把我戒指弄坏了……”

　　“就弄坏了，怎么着吧。”

　　“也不怎么着。赔钱呗。看你跟江招弟带点关系的份上，我也不讹你，这手串我二千块钱买的，给你打个折，赔我一千块就好。”

　　“一千块？谁有病花一两千块买个破戒指。小姑娘，你撒谎也得撒的靠谱点。”妇女大叫。

　　“不是我不靠谱，是大妈你记性不太好。我上次不是就跟你说过的么……”钱小好顿了一下，又补充，“我可是财大气粗、心狠手辣、睚眦必报、超级见不得自己宝贝独生女受半点委屈的——藤山镇首富——钱满溢的女儿呀。”

　　话听到这里，聪明如江招弟，已经晓得钱小好说谎话的用意了，不过还是被她对她爸一连串的形容词弄得眼角抽搐，但也开口帮腔：“没错，她家很有钱，还打算给医院捐栋楼。”

　　“……”捐楼不是你的事情嘛。钱小好囧囧的，也只好顺着话说，“就是。所以，现在摆在你们面前的，就两条路……”

　　钱小好顿住，脑袋里响起当天从王瘸子那里救下江招弟时，他最后说的话——即便不是我，她那贪钱无赖的爸妈，也会把她卖给刘麻子、张大脸、孙胖子……

　　她来了勇气，从江招弟身后走出来，目光沉沉，盯住妇女和男人，冷冷威胁，“要么，你把江招弟的吊坠还给她，并签字按手印声明跟江招弟再无瓜葛，不骚扰她，更不可以随意决定她的婚姻。戒指的事儿，咱们一笔勾销。要么，我现在就去派出所报案，说你儿子故意损坏他人财物，还巨额的，少说也得判个五六年。”

　　夫妻两个一时被钱小好的气势震住，互相对看一眼，选了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