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凑巧》苏笑北

7、【07】

　　钱小好心里咯噔一下，远远瞧着，杂货铺门口横放着一个破旧的担架，担架上，江招弟仰面盖着一层薄薄的床单，眼睛紧闭、脸色苍白的吓人。

　　几个孩子都没见过这种场面，原先的凑热闹的心态被恐惧取代，都不太敢靠前，又不肯走，一个二个的，往路旁的树木后头躲，只拿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三个争吵的大人猛瞧。

　　“你们把这么个半死不活的人摆在我店门口，是什么意思？”

　　“这不是你前几天说要娶我姑娘么，但我左等右等都没等到，于是好心好意把人给你送过来了。”

　　“阿呸！”王瘸子冲说话的妇人吐了口唾沫，“老子要娶的是活生生水灵灵的大姑娘，不是这个只有出气儿没进气儿的死玩意。”

　　“我呸呸呸！”妇女也不甘示弱地吐了回去，“我家姑娘只不过少吃几口饭，饿成这副样子，等你领回去好生喂养几天，就又能活蹦乱跳，水水灵灵的了。”

　　“我不跟你扯这些没用的，退钱！”

　　“退个屁！王瘸子，老娘告诉你，老娘的钱，才只进不出呢。今儿个，我就算是把人交给你了，咱们人钱两清。你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妇女露出原本的泼皮模样，冲身后人高马大的男人说，“孩儿他爹，咱们走！”

　　“哎，不能走，你们这是无赖……哎呦。”王瘸子跛着脚追了几步，就被高大的男人随手一推，踉踉跄跄地歪在一旁。

　　眼见二人越走越远，王瘸子才无奈地嚷着，“你们等着，你们等着……”

　　有好事儿的小流氓全程目睹，吹着口哨打趣，“王瘸子，收了吧，这妞儿即便这样子，也比花枝招展的大姑娘好看一大截，你还不趁她还有气儿，搞口热乎的。”

　　听这话，王瘸子终于扭身正视地上奄奄一息的江招弟，沉默了一会，眼里忽然冒出恨恨的一道光，冲地上啐一口痰，“你说的对，赶巧今天妇女节，老子就让她从大姑娘变三八！”

　　说完，他在店门口挂上今日不营业的牌子，弯腰扛起江招弟，进了自家的杂货铺。

　　而躲在树后看热闹的人，这时才敢出声议论。

　　“什么情况？”

　　“笨呐，江招弟被她爸妈卖给王瘸子做媳妇了。”

　　“啊？那我们还去买干脆面吗？”

　　“买个屁啊，没瞧见王瘸子要办好事么，咱们别去打扰他，嘿嘿嘿嘿。”

　　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着，钱小哈全程没有参与，只是沉默地随着朋友们往回走。

　　一路上，关于江招弟和王瘸子的话题就没断过。

　　有人说，这王瘸子很喜欢打老婆。

　　有人说，他之前打跑过一个，更打死了一个。

　　还有人推测，江招弟活不过今晚了。

　　“活该，叫她勾引男人。”许天骄解恨地说，“你们不知道，我好几个姐们的男朋友，自打见过江招弟，就和她们分手了，也不知道这个狐狸精，背地里使了什么手段。哎，小好，你怎么不走了？”

　　谈话间，钱小好落在了大部队后头。

　　听见许天骄问她，她才抬头，露出懊恼的表情，冲她们解释：“我突然间想起来，有东西落在刚才咱们看热闹的小树林了。”

　　“那我们陪你回去找……”

　　“不用不用，我自己去就行，你们先走。”钱小好说完，不待她们反应，直接掉头，快步走远了。

　　望着她背影，众人彼此对视，心知肚明——说什么落东西了，明明就是不放心江招弟。

　　“钱小好似乎对江招弟挺上心啊。”有人语气酸酸。

　　“那有什么用。”许天骄冷笑，“她现在赶回去，顶多也就给那个小贱人收尸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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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小好是一路小跑，跑回杂货铺的。她大口喘着气，却不敢耽误，使劲儿往门板上拍啊拍。

　　木头的门板，年头久了，很扎手，有木刺扎进钱小好手掌，她也顾不得痛，甚至越拍越用力。

　　“王瘸子王瘸子王瘸子……”钱小好大声地喊。

　　终于，从木板的另一端，传来王瘸子不耐烦地回应，“今儿个不营业，买东西明天请早。”

　　“你开门！”钱小好不依不挠，手上的动作也没停。

　　“操他妈的，老子今天怎么什么事儿都不顺。”王瘸子骂一口脏话，还是卸了门板，一见是钱小好，立马堆起笑来，“呦，是小好啊，今天又要买什么？怎么这么着急啊，打个电话，我给你送家里不就行了。”

　　“江招弟呢。”钱小好打断他。

　　“谁？我没见过你说的这人。”王瘸子眼珠打转，“怎么，她是你同学？”

　　“别装。我刚才亲眼见到你把她扛进屋子里了。”钱小好懒得和他争辩，绕开他就往里边冲，边冲边喊，“江招弟、江招弟！”

　　杂货铺大部分空间都用来堆货，只最里边有间小屋，被王瘸子布置成临时休息的卧房。钱小好一打开门，便看到了昏死在床上的江招弟。

　　钱小好拿眼打量着床上的人，除了上衣领子略微扯开一些外，没有任何不妥。

　　瞬间松了一口气，她又退出来，一脸冷漠地盯着紧跟过来的王瘸子。

　　“你祖宗，你这是闹哪出呀？”王瘸子一脸懵。

　　“里边的人，我要带走。”

　　“这可不行。”王瘸子回味起抗江招弟进房间时，她软软的身子，就心池荡漾，下意识拒绝。可似乎又想到什么，眼珠子一转，他又说，“也不是一定不行，不过，这人，我可是花大价钱娶回来的。”

　　“多钱娶的，我给你。”

　　“两千。”

　　“呵。”钱小好轻轻笑出声。

　　王瘸子琢磨她虽然有钱，可毕竟是个学生，一次性估计没这么多钱，于是佯装理解，又说：“两千是原价，看在你是我老主顾的份上，我给你打个折，一千五，也成。”

　　对于一千五这个价格，钱小好没说成，也没说不成。反而是垂着眼开始拔扎进手掌的木刺。

　　一边拔，她一边跟王瘸子闲聊，“我昨天去江招弟家，从她妈妈那里听说了一件趣事。说有个卖货的老板，遇到个花钱大方的主顾。可这老板不珍惜，反倒是同样的东西，卖给这个主顾的价格，比卖给其他人，高出很多。”

　　“你、你什么意思？”

　　“就是挺佩服这个老板的胆量。你说，要是那个有钱主顾诚心跟他计较这件事……”钱小好终于拔掉最后一根木刺，抬眼笑问王瘸子，“这老板还能继续开他的小破杂货铺吗？甚至，还能在藤山镇安然无恙地待下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