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凑巧》苏笑北

6、【06】

　　“江招弟？”钱小好被眼前的景象吓住了，感觉心都揪成了一团，也顾不得其他，她大踏步进来，蹲在江招弟的手边，轻轻地碰，“江招弟，你这是怎么了呀？”

　　“没啥事，不过是好几天没吃没喝，饿的没力气罢了。”妇女也跟着钱小好进来，指着江招弟床头柜上摆放的纹丝不动的饭菜，冲钱小好解释。

　　她的语气不紧张，不在意，仿佛此刻奄奄一息的江招弟，压根就不是自己怀胎十月生下的女儿一样。

　　“那也不能由着她不吃呀。”钱小好急出了哭腔，伸手想去探下对方的鼻息，是不是还有气儿。

　　手指还没碰上江招弟的鼻尖，后者就掀开眼皮，冷冷地看她。

　　“我没死，你走。”口气虚弱也冷漠。

　　“你这是什么态度，你同学专门来给你送钱，你别不识好歹。”妇女先是叉腰冲她横了一通，又在脸上硬挤出一丝委屈，同钱小好诉苦，“我这女儿被我宠坏了，一点不懂当妈的良苦用心。同学你也瞧见，我家这条件，养活我自己都难，还得养活江招弟和我那智力有问题的儿子。于是我啊就是琢磨，现在这情况，全因为我当初嫁人看走了眼，嫁给了一个啥都没有的懒汉。所有，我不能让江招弟也走我的老路，吃一辈子苦。于是我千挑万选，给她找了个好人家，可她倒好，却拿绝食来威胁自己老娘，真是大逆不道！”

　　“呵”，江招弟仿佛听了个笑话，“王瘸子也算好人家？”

　　“王瘸子？”钱小好惊呼，是自己经常光顾的那个开杂货铺的大叔吗？若真是，那个大叔的年纪，似乎得有五十多岁了。

　　“瘸子怎么了？人家开那么大一间杂货铺子，听他说每天的流水就有十来块钱。而且，还有固定的大主顾，每个月都在他那里买一两百的零食。一两百，一两百啊！”说到此处，妇女神情有些激动，仿佛那真金白银，统统赚到了自己口袋的激动。

　　她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语气颇为感慨，“我还听王瘸子讲，他每次卖给那小姑娘东西的价格，都比别人高出一两倍。可那小姑娘至今都没发现自己成了冤大头。要么说，老天爷是公平的，有钱的家底，猪一样的脑子。有这么有钱的傻子捧场，王瘸子的买卖，想不赚钱都难。你嫁过去，白捡现成的好日子活。”

　　冤大头、猪脑子、傻子……

　　钱小好的太阳穴突突地跳，脸也羞得通红。

　　这时又听江招弟发出一声冷笑，纠正那妇女，“不是嫁，是卖。”

　　“谁家嫁女儿，男方不给女方家彩礼的。况且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不能让王瘸子白白捡了个便宜。”

　　“卖？”钱小好再次刷新了认知，她愣愣地问，“多少钱？”

　　妇女被问的面上一臊，半天才冲钱好比划了个五，“五百块钱。”

　　“五百块？”钱小好惊呼，这么点钱就把江招弟这绝世大美女卖给糟老头子做老婆？她不理解，她很不理解，特别想把“冤大头”“猪脑子”“傻子”的标签，砸在这愚蠢的妇女身上。

　　“你也觉得钱很多是吧。”愚蠢妇女得意的神色飞上眉梢，“我当初也觉得太多，让他给五十一百的，意思意思就行了，不过我女婿家境好，出手也大方，说我这些年照顾江招弟很辛苦，硬是往我手里塞了五百块钱。”

　　妇女越说越开心，竟然咧开嘴笑出声来，隐隐约约，能看见她的虎牙。

　　有虎牙的人，明明都是可爱娇俏的，但此刻在钱小好眼里，面前的妇女俨然是只青面獠牙的怪兽，张开血淋淋的大口，要生吞咬烂自己女儿的血与肉。

　　钱小好视线又转向江招弟，也不知是饿昏了头还是习以为常，竟然没再反驳，灰败着一张脸。可是，她认命了吗，好像又不，因为那只紧紧揪住床单的发白的指节，泄漏着她的挣扎与无奈。

　　钱小好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忽然就来了主意。

　　“双倍。”她说。

　　“什么？”妇女不明所以。

　　“我是说，我可以给你钱，给你一千块。但你收了我的钱后，就不能再把江招弟嫁给王瘸子。”

　　妇女以为钱小好在说笑，于是恼怒，“你当我是傻子么，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哪来这么多钱。”

　　“我没跟你开玩笑。实不相瞒……”钱小好有些尴尬地搓一把鼻头，解释，“我就是你嘴里那个，高价买了王瘸子东西却不自知的冤大头。我爸是咱们镇子最有钱的人，他特别疼我，而区区一千块，顶多也就我两三个月零花钱而已。”

　　妇女的眼睛瞬间射出光芒，刚张嘴想说点什么。

　　“刷——”

　　一只筷子从眼前飞过，戳中了对面钱小好的额头。

　　额头顿时火辣辣的疼，钱小好下意识抬手去摸，摸到了一手的血。她疼，更不可置信，万分不解地看向行凶的江招弟。

　　而江招弟的眼神，比刚才更冷，透着凶狠，“与其让你这样羞辱我，我还不如嫁给王瘸子。”

　　“我没啊……”

　　“去你妈的钱小好，你给我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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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小好那天是哭着从江招弟家跑出来的。

　　她真的好委屈好委屈，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会这样骂她。

　　偏偏脑袋里一直反复回荡江招弟的咒骂声，钱小好蹲在河边哭了又哭，决定再也不搭理那个不识好歹的人了，让她自生自灭见鬼去吧！

　　转眼到了第二天，因为是三八妇女节，全校下午放半天假。

　　钱小好正在收拾书包，许天骄凑过来，看她额头贴了邦迪，于是问，“你脑门怎么了？”

　　“被狗咬了。”钱小好沉着一张脸，恨恨回答。

　　见她一副不想多答的样子，许天骄也不再问，而是伙同其他人一块，围在钱小好书桌前，笑吟吟地说，“小好，咱们好几天没去王瘸子那里买东西了，听他讲，他又近了一批巧克力口味的干脆面……“

　　王瘸子？！

　　钱小好一听这名字，忽然想起江招弟她妈昨天的话，是得去，不过不是买东西，是找他算账！

　　众人可不清楚钱小好的心思，见她抓起书包就往外冲的劲头，一个二个脸上都喜滋滋的，赶紧抬脚跟上。

　　几个人还没走到杂货铺，远远的，就见那门口站着一男一女，似乎在同王瘸子争论着什么。

　　男人高高壮壮，女人也五大三粗。

　　钱小好仔细一瞧，顿时感觉冤家路窄，这女人——不正是昨天骂她冤大头、猪脑子的——江招弟老妈么。

　　好气！

　　所有跟江招弟有关的人物，她都不想见！

　　她停住脚步，和同伴们说，“要不咱们今天不去王瘸子这了。”

　　“那怎么行！”伙伴们拥着她往前走，“都快到了，进去转转也好嘛。”

　　可还没走两步，就有人惊呼：“哎我说，怎么好像地上还躺一个死人。”

　　另一人更惊讶，“没错没错，是江招弟那个狐狸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