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侠客》七城笑jing

49、失臂 02

　　察吞儿挥手震开酒杯，突闻剑啸破空，眼前才一花，血剑已经近在咫尺。这一惊叫察吞儿出了一身冷汗，他来不及格挡，一个倒翻退出去，险险避开阿左夺命一剑。
　　血剑如影随行，追着他来到身前，察吞儿道声：“好剑法！”双手往袍袖中一缩，再伸出来的时候已经握住一件金黄色的器物，架在血剑上，“叮”一声响过，两人各自退开。
　　阿左细看他的兵器，却原来是一支貌似短棒的事物，瞧那样子该是用纯金打造，棒子两端各有一朵莲花绽开。
　　佛经中曾有故事，据说，释迦摩尼佛本是天上的菩萨，降生到迦毗罗卫国净饭王处。佛祖一出世，便站在莲花之上，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并曰：“天上地下，唯我独尊”。释迦摩尼悟道之后，起座向北，绕树而行，一步一莲花，共十八朵莲花。
　　察吞儿这兵器，便是由这故事而来。他少年时曾在吐蕃大灿寺修行二十年，先学佛法，后练武功，三十岁后自付佛法武功尽得大成，遂出寺东行。出寺之日，着人打造此支短棒，名曰“十灿莲花”。
　　吐蕃国佛教兴盛，于武学一道却不兴旺。察吞儿自练成大灿寺绝学“般若龙华”和“修罗掌”后，纵横吐蕃再无敌手。他心中抱负甚高，久闻中土武学兴盛，是以东赴中原，意欲与中原群豪一绝高低。
　　入元之后，他先到大都，便被这青年王子请来，做了入幕之宾。一直到遇到阿左，始逢敌手。
　　此时察吞儿打起精神来，运起“般若龙华”，合身扑上，手中十灿莲花夹着威猛劲势往阿左头顶砸落。这一砸唤作“当头棒喝”，意指得道高人以厉喝顿化迷途之人。
　　阿左有意要试试他的底，这一招“当头棒喝”他不躲不避，血剑针锋相对，当胸刺出。
　　眼见得两人越来越近，血剑比十灿莲花长出几分，先一步及身，察吞儿若不变招，怕是要先发后至了。
　　千钧一发之际，察吞儿暴喝一声，十灿莲花收回来，从上往下砸落到血剑上，跟着察吞儿借劲，身子跃起来，从阿左头上翻过去。他人尚未落地，左手已经一掌挥出，正是他生平绝学“修罗掌”。
　　阿左剑不及收，转身左手挥出，接了他这一掌。但听“嘭”一声闷响，两人俱感到对方内力强劲，分别倒退。
　　阿左和他对了这几招，已经试出来察吞儿的功夫走的是至阳至刚的路子。跟中土武学略有不同的是，他的至阳内力，没有一点回旋余地，不似少林武当，都讲究阴阳结合，相辅相成。
　　察吞儿落地，赞道：“小施主好俊的功夫，小僧今日得开眼界，大慰平生啊。”
　　阿左心中也佩服他的功夫，道声过奖。
　　察吞儿仔细打量他几分，道：“久闻中土剑法之巅，莫过于白云门与华山派两家，我看小施主剑法高强，不知是出自何门何派？”
　　阿左略一沉吟，道：“白云。”他平日间虽不愿和白云门扯上关系，但心底还是记着薛小七这一辈的渊源，思忖自己的功夫，归根结底是源自白云门。
　　察吞儿点点头，道：“这就是了。”他一手平举十灿莲花，一手做什道，“今日有幸领教白云门剑法，小僧得偿所愿。阿弥陀佛，得罪了。”说着，猛然间双精暴瞪，十灿莲花脱手掷出，跟着双手化刀，交迭而出，正是修罗掌中“烛刀”招式。
　　阿左挺血剑挡在那十灿莲花上，“叮”一声响将它格飞。跟着察吞儿掌劲儿扑到，阿左血剑急横削一道，破空而出，将他无形掌劲削散。
　　正在此时，阿左脑后风声响起，原来察吞儿这一招，有个名堂，唤作“鬼使神差”。十灿莲花掷出之时，已带了回旋之劲。被阿左挡开之后，在空中打了个转，此时又再从身后转回来，和他前后夹击，无论阿左招架哪一路，必会有所纰漏。
　　阿左来不及多想，原地使个“鹞子翻身”，那十灿莲花从头顶掠过，阿左脚尖在它后面一点，顺势往察吞儿身前送去，跟着自己飘身疾退。察吞儿不及挥掌击他，十灿莲花已经转回来，他伸手接了。再看阿左，已经退出去三步，轻巧巧化解了他这手杀招。
　　两人俱是当世高手，甫一交手，心中都是暗赞对手了得。
　　察吞儿这一式“鬼使神差”自诩平生佳作，修罗掌也少有对手，想不到在阿左手里竟是难得寸功。阿左却也是诧异，这察吞儿功夫深不可测，若是论起来，至少该是诚和尚和玄黄双剑级别的高手，比之自己尚要高出几分，想不到吐蕃异域竟有这般高人。
　　两人稍稍犹豫了片刻，阿左手中血剑轻轻一抖，脚下疾趋而前，剑影连闪，直奔察吞儿去。
　　察吞儿道声：“来得好！”瞧清楚那剑来势，十灿莲花伸出去招架。阿左剑来得快，他接的也快，一眨眼间两人又拆了三招。但听血剑和十灿莲花叮当连响，两个人忽进忽退，小小阁楼上已经施展不开，两边桌椅板凳不住磕到，撞飞，看得那些元人都站起身来，为二人腾让地方。
　　阿左有心要在快字诀上压倒他，手中血剑再快，已是使出八九分功力。察吞儿开始还能看得清楚，后来阿左一剑快似一剑，那剑影漫天，几乎无处不在，听得“嗤”一声响，察吞儿躲闪不及，袖子上一片衣襟被阿左削落下来。
　　察吞儿心下愈惊，终是不敢再接。好在他经验老到，运起“般若龙华”遍布十灿莲花之上，使个“万宗朝佛”的招式，在身前守个滴水不漏。
　　片刻之间悠长响声不绝，二人兵器交接十多次，却是谁也没有再占得丝毫便宜。
　　阿左手里剑缓了一缓，赞一声：“好功夫！”
　　察吞儿也赞道：“好剑法！”他久战阿左不下，心下暗自焦急。心想自己这次随太平王公子出来，本是夸下了海口，没想到半道上出来个奇异少年，竟能和自己斗个难解难分。他想招式上难以赢得阿左，便运起内力，十灿莲花大开大合，尽往血剑上撞去。“般若龙华”本就是十分霸道的内力，走的路子至刚至阳，这般放开手脚的使开，它的威力才显现出来。
　　阿左再斗了十几合，已经渐渐感到“般若龙华”的威力，往往察吞儿招式还未及身，那威猛内力已逼得阿左不得不潜运起内力抵挡。
　　两人正比斗间，那店家在楼下听到声响，小伙计上来查看。说来也巧，那伙计刚一露头，察吞儿十灿莲花正撞在一条长凳上，那凳子飞出去，不偏不倚砸到小伙计头顶上。“嘭”一声响，只吓得那小伙计“妈呀”一声，抱着头飞窜下去。
　　那青年军官在旁边看得眉头紧皱，想不到察吞儿亲自出马，竟还是收拾不下这个乡野小子。
　　两人又斗了二三十合，阿左渐渐不支，被察吞儿逼到墙根窗前。他年纪轻本就功力稍浅，再加之身子还未完全恢复，运力行功总有几分不畅。若是放之平时，倒也无妨，但是现在和察吞儿这般全力相搏，终是差了几分。
　　他有心暂退，眼见察吞儿又是十灿莲花和修罗掌攻来，阿左挥剑逼开他，足下发力，身子已然跃起，在那窗沿上一点，径自从窗口飞出去。
　　察吞儿也要跟出去，听得那青年军官喊道：“大师且住！”
　　察吞儿身形一顿，阿左已经落到街头上，抬头往这边望过来。
　　那青年军官道：“我看他年纪轻轻，功夫这般了得，倒也是个人物。既然大师已经胜了，我也不欲取他性命，就让他走了吧。”
　　察吞儿略有些疑惑，看了他一眼，点头道：“既然小王爷要放他，小僧自然无话。”
　　阿左在那街上站了半晌，见察吞儿并未追出来，也有些奇怪。不过他心中有事，不愿多招惹对头，倒也乐得就此结束。
　　回头看看雪花儿正拴在那厢道边，阿左过去解开绳索，翻身上马，出得镇子，继续往大道上去。
　　那青年军官站在窗口，盯着阿左去了，回头对察吞儿等人道：“若是能收复此人，为我大元所用，必是栋梁之材。可惜呀，可惜。”他一边说着，脸上微微露出来些许遗憾来。

　　阿左自醉仙来出来，再无他话，一连几日低头赶路。雪花儿脚力奇快，他一人一骑，不过四天功夫，已到了言镇。
　　入城的时候已是黄昏时分，阿左跳下马来，牵着雪花儿慢悠悠地进城。这些天来他一直心急如焚，眼看到了赵绮韵身边，却又有些犹豫。
　　阿左实在想不出，该怎样去找她。
　　一人一马，在夕阳的余晖下，拖着长长的尾巴。
　　耳听到大街两旁各种店铺叫卖声，身边人来人往，行人旅客熙熙攘攘，阿左微微有些诧异，想不到言镇竟如此繁华。
　　言镇处在江苏行省南侧，临近长江入海口，是元朝江南大镇之一。
　　忽然一群小孩子跑过来，绕着阿左和雪花儿嬉闹。阿左停下来，看他们闹完，才再前去。
　　走了大约十几步远，阿左又再停住，前面是个十字街口，他略一迟疑，已经注意到左边墙角处，一个古怪的记号。
　　那是咸阳令留下来的。
　　阿左看过之后，往左边拐去。
　　过不久前面又是一个路口，这回的标记，是直着往前去。
　　如此这般，阿左一直沿着墙角标记寻去，走了大约两柱香的功夫，已经到了一条小胡同。
　　最后的标记在一户人家的门柱上。
　　阿左过去敲敲门，里面有人喊问，片刻之后，一个女人开门出来。
　　她盯着阿左半晌，忽然一笑，道：“原来是当家的到了，奴家有失远迎，恕罪恕罪。”她说着，闪开门口，让阿左进来。
　　她本是个漂亮的女人，一笑起来，更是平添几分妩媚，让人看了，忍不住会一直想她。
　　可是阿左却仿佛看不到她一般，慢慢地牵着雪花儿进来。
　　那女子关好门，跟在阿左后面进来。
　　“咸阳令在哪儿？”阿左问。
　　那女子自打关上门之后，便收起笑脸来，毕恭毕敬地道：“青龙大人有所不知，最近山庄里接了很多任务，咸阳令大人前几天来过一次，吩咐属下在这里等青龙尊，然后就离开了。而且属下年前还要回山庄里一次，有个任务需要去做。既然青龙尊已到，属下也该动身了。”
　　阿左愣了一下，道：“咸阳令有什么任务，会请你云二娘出马？难道后辈中就没有人可以接任务了么？”
　　那女子轻轻一笑，道：“青龙尊说笑了，云二娘说到底也是青龙一门的人，自该为本门尽力。”
　　阿左点点头，又问道：“白虎死了，他手下的人，都去了哪里？”
　　云二娘道：“回青龙尊，根据暗哨的兄弟传话，白虎三成以上的实力，已经被玄武门吞并，还有一二成的实力，并入了朱雀，其他的人，或死或逃，烟消云散了。”
　　阿左把雪花儿栓好，二人走进屋子里。这是户很小的人家，屋子并不大，里面亮着油灯，桌上摆着件还未绣完的衣衫。
　　阿左稍一迟疑，在一张椅子上坐下。
　　云二娘微笑着把桌上收拾起来，给他倒来茶水。
　　“今晚我在这里留宿，”阿左道，“明天你若是要走的话，这里交给谁顾？”
　　云二娘也在他对面坐下，道：“这本是临时租来的房子，青龙尊大可不必操心。我来的时候说是来言镇探亲，既然没找到亲家，呵呵，也该走了。”
　　阿左沉默片刻，又道：“咸阳令让你看顾的人，怎么样了？”
　　云二娘一笑，道：“赵姑娘一直住在她娘舅家，言镇宣府。宣家亦文亦武，前朝出过好几个进士，是江南一带少有的大族。上一辈与赵家庄联姻，更是使宣家声名日隆。只是这些年来，宣家子弟人才减少，更无出类拔萃者，所以近些年，宣家风头略降。自从赵姑娘来了言镇，赵家庄被劫的消息传过来，宣府已经广派传贴，遍邀天下豪杰，要为赵家庄报仇，与魔教一决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