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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阳关三叠 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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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阳关三叠
眼见二人便要走到门口,突然间响起一阵高亢雄壮的鼓角之声,那声音仿佛从四面八方一起涌来,嘹亮已极,远远地传到大厅之中,仍响若雷鸣。众人都是一怔,那声音停了片刻,又再响起,如此三番。朱远民脸上变色道:“是元人鞑子到了。”阿左闻言一愕,疾步走到门前,向远处眺望。此时已是戌时,天色将黑未黑,外面一片朦胧。忽见远处山脚下亮起一点火光,他正诧异间,又是一点火光亮起,跟着越来越多,才一片刻,那山下竟亮成一片火海,把赵家庄四面围起来。诚和尚,秦江南,朱远民等人都跟着他出来,见此情景,无不色变,没想到来的元人官兵
竟如此之多。赵绮韵忽然指着庄口方向道:“你们看那是什么人?”阿左闻言看去,果见几个人影正从庄口远远过来,走的近了,竟是阿莱他们扶着沈心音过来。
此时赵绮韵也看清楚了,忙抢上前去,却见沈心音身上满是血迹,惊道:“沈姐姐,你,你这是怎么了?” 阿莱在最前面,对赵绮韵道:“姑娘莫急,我家小姐只是身子虚弱,并无大碍。”他说话间,沈心音已经睁开眼,看见赵绮韵在眼前,露出笑容来,道:“妹妹无恙便好,呵呵,姐姐正担心你。”
阿左也跟过来,和沈心音对视一眼,沈心音对他淡淡一笑,道:“怕是有的麻烦了,我们在庄口看到正有大队官兵上山来,把整个庄子都围起来了。”
阿左还没说话,那鼓角声又响起来,众人心中愈发被它吹的慌乱,面面相觑。
忽然一个人影从后面急掠过来,径直停到大厅门口,正是方才到后面探查的柳湘语。
柳湘语走到众人近前,径直走到赵绮韵面前,躬身一揖道:“方才柳某二人对小姐无礼了,还请小姐见谅。”他转身对诚和尚道:“柳某去后院看过,哪里有赵老英雄,竟一个人影都没有了,唯有几具尸体留下,若是果如赵小姐所言,必是魔教妖人见势不妙,由后院走了。柳某还在内院发现了贵寺高僧相空大师的尸体,想不到相空大师一代圣僧,竟死在此地。”
阿左尚未提起过相空被相月所害一事,是以此刻众人听得相空已死,都是一怔。相空是北少林相字辈里第一高僧,位高辈崇,在北少林身份仅次于方丈相德大师,武功高深,想不到竟会惨死在这里。诚和尚虽是南少林一脉,却也久慕相空之名,此时听闻他的死讯,心中诧异,低头道一声:“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柳湘语眺望山下火把,沉吟片刻,道:“看来这是魔教早设好的一个局,先用赵老爷子庆寿大做文章,假传赵老爷子要展示黑白图,引得各路英雄来此聚首,然后下毒一网打尽,如此想来这些鞑子兵也必是魔教派人引来的了,好借鞑子之手,一举铲除江南正道,果然好计。”他心思敏捷,又久经江湖,略一思索,便看出其中端倪。
诚和尚点头道:“柳大侠言之有理,想来必是如此。”
朱远民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大厅里还有这么中毒的人,怎生想个法子冲出庄子去。”
沈心音听他说有人中毒,忽然插口道:“几位莫急,咳咳咳…这大厅里的毒,小妹,咳咳…小妹解的了。”她身上有伤,说起话来中气不足,中间断了两次才说完。
柳湘语闻言眼前一亮,仔细打量沈心音片刻,道:“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沈心音道:“小妹沈心音,师门清落。”旁边阿莱道:“我们家姑娘乃是清落星官。”
柳湘语闻听清落之名,登时脸上露出欢喜颜色,道:“此真天助我也,竟得姑娘在此,果然是天不亡我正道。”
清落一门乃是天下百草之宗,专研药草针石之道,人人皆医,其中天官,星官更是医国圣手。有沈心音在此,大厅内这些江湖豪客算是有救了。
阿左看沈心音情形,比之刚才自己离开时只坏不好,不由眉头一皱,担心道:“你自己身子可还撑得住?”
沈心音扶着赵绮韵,对他一笑,道:“我还没事,你放心吧。”
阿左不再说话,众人赶紧扶着沈心音进到大厅里。
此时中毒的那些江湖人士大都晕厥过去了,唯剩几个功力较深的尚在苦苦支撑。
沈心音仔细查看谭老爷子脸色,又试他脉搏,然后站起来到:“果然是花木杳之毒。”
柳湘语奇道:“花木杳?怎么会是这种毒?”
沈心音道:“魔教中能人异士多的是,用出这中毒来也不足为奇。"她歇一口气,抬头对秦江南道,“劳烦秦公子速去花园北墙积雪之下,取些湿土来。”
秦江南问道:“不知姑娘要多少?”
沈心音道:“这里中毒的大约有六七十人,那么公子用那桌上灯盏,取三大盏吧。”
秦江南应一声,自去取土。
沈心音又看看阿左,道:“也要劳烦左少侠,去找些干燥稻米,或者采些花朵花蕊来。”
阿左点点头,也出了大厅。
柳湘语问道:“姑娘要用湿土解毒?”
沈心音道:“花木杳是天下九大奇毒之末,乃是取花草之阴气,混以根茎仄水炼制而成,混于茶水之中,无色无味,毒性极烈。此毒乃是木性,生之于土,必当以土解之。”她说到这里不住咳嗽。
柳湘语点头道:“姑娘果然精通医术,想不到五行之说竟也暗合医理。但不知这湿土取来,要如何用?”
沈心音歇一口气,继续道:“万物皆有阴阳,北墙之下,土壤受日光最多,阳气也最盛,大雪一覆,那阳气便散不出去,全裹在土里。取来湿土,再拌以稻米,花蕊等草木之精,填于中毒之人舌下,依得此法,每日一换,七七四十九日,当可解得此毒。”
“哦,”柳湘语皱眉道,“如此说来,并不能马上解了这毒?”
沈心音道:“想要药到病除,除非有花木杳的解药在此。”
柳湘语沉吟片刻,又道:“那姑娘还有没有法子,可让他们恢复一搏之力,先冲出庄子去?”
沈心音轻轻摇摇头,道:“小妹惭愧。”
过不多时,秦江南和阿左都取了湿土和稻米回来,众人一起动手,给中毒的人都喂在舌下。
等到给所有的人都喂下,天已全黑,又过去了小半个时辰。其间那鼓角声又响过一次,之后便再没声息。
整个庄园里,静静的,一片死寂。
柳湘语看着中毒的人,只有十几个尚有意识,不由得愈加焦急。眼见的一时片刻之间,那官兵便要攻上山来,这些人莫说要冲出去,便是想自己站起来,都做不到。
诚和尚走到赵绮韵身边,问道:“阿弥陀佛,小丫头,你们家没有什么地方可以暂时藏身么?”
柳湘语听他这么问,眼睛也是一亮,转头看赵绮韵。
但见赵绮韵低头沉思一小会儿,道:“若是说起来,在后院佛堂里,倒是有个地窖,平日里都不用的,算是隐蔽。”
柳湘语急道:“可能容开这许多人么?”
赵绮韵点点头:“容倒是容的下,那本是用来存放杂物的地方,与这个大厅差不多大。”
诚和尚道:“既如此,我们速去看看地窖再做打算。”
柳湘语也道:“事不宜迟,大伙儿这就去。”
当下赵绮韵领路,众人一起往后院去。赵家后院颇大,佛堂在最深处,独自占了一个小院落。一路上果然一个人也再没有遇到,耳听得山下号角又响了几番,官兵似是在调度人马,等包围好了再上山来。众人都是心事重重,进了那佛堂,赵绮韵领着大家拐进左侧一个小间,在地上盖了一块石板,诚和尚上前掀开,下面露出一个地窖来。
柳湘语点上个火把,进去探查,众人在上面等他。沈心音靠在赵绮韵身边,仔细打量这屋子一番,皱眉道:“这地窖如此明显,只怕官兵细搜之下,不难发现。”阿左也道:“躲在这里,怕不是好法子。”
正说着,只见柳湘语从地窖里上来,眉头紧锁。
诚和尚上前问道:“柳大侠看得怎样?”
柳湘语道:“这地窖大是大,可是只有一个出口,而且不够隐秘,官兵要是仔细搜查,必能找的出来。到时候只怕是被人瓮中捉鳖,连个逃路也没有。”
诚和尚皱眉道:“那这如何是好?莫不成我们就这么冲下山去?那大厅里中毒的人怎么办是好?”
正无奈间,秦江南忽然道:“诸位,在下倒是有个险招,或可一行。”
柳湘语已知他是秦家堡之人,加之秦江南一表人才,彬彬有礼,柳湘语对他颇有好感,此刻拱手道:“不知公子有何妙策,说来听听。”
秦江南拱手还礼,道:“我这法子,只是先要赵小姐舍得这赵家庄园。”说着,向赵绮韵看去。
赵绮韵道:“秦公子但说无妨,我爹爹被奸人所害,现在不知所踪,这园子里再没有我一个亲人,我已不再留恋,只要能救得这许多人,小妹无有不从。”
秦江南道:“既如此,那在下便说了。”他稍稍一顿,继续道,“鞑子官兵向来无恶不作,这次上的山来,只怕赵家庄难逃庄毁家亡的噩运。在下想即是如此,何不我们先一步放火,把这佛堂烧了,这样就算鞑子官兵要搜人,也不会来火堆瓦砾里找吧。”
柳湘语双眸一亮,道:“公子是说,我们把中毒的江湖同道藏在这地窖中,然后放火烧了佛堂?”
秦江南道:“正是。”
柳湘语点头道:“这果然是一步险棋。放火烧了佛堂,不如索性把这一片庄园都点上,到时候就算鞑子想进来搜,一片废墟瓦砾,他们也搜不到这窖口。”
朱远民却道:“可是若我们都躲起来,官兵一个活人都见不到,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恩,”柳湘语沉吟片刻,道,“那便这样,我们把中毒的人留在地窖里,然后放火烧了后院,其他人再一起冲下山去,吸引鞑子注意,这样或可解眼前之围。”他一面说,走到赵绮韵身前,拱手道:“只是要毁了贵府基业,还请小姐见谅,日后柳某必再为赵家另起一座庄园。”
赵绮韵摇摇头,道:“柳大侠不必在意,这院子一把火烧了,倒还干脆。”
柳湘语道:“小姐深明大义,柳某佩服。既如此,我们速去大厅,把人抬过来。”
众人点头称是,一起返还大厅,当下柳湘语,朱远民,诚和尚,秦江南,左七城,阿莱等人一起动手,把中毒的那些江湖汉子依次抬到地窖中,这几人都是习武之人,搬运这六七十人,倒也没有多大难处。
还有谭老爷子等十几个人尚且清醒,柳湘语叮嘱他们莫要着急出来,确定鞑子官兵走了之后方可露头,众人答应不提。
等到所有人都藏好,柳湘语见沈心音和赵绮韵站在一边,走上去道:“两位姑娘,我看山下官兵众多,重重围了赵家庄,若想冲下山去,怕不是件易事,两位不如呆在地窖之内,只要鞑子退兵,我等立刻回来搭救大家。”
赵绮韵尚自犹豫,沈心音却道:“多谢柳大侠惦记,只是与其呆在地窖之中,听天由命,心音宁愿随大伙儿一起杀下山去。”柳湘语又看赵绮韵,赵绮韵偷眼看看阿左,见他也正回头望着自己,面上一红,道:“我和他一起下山。”说的声音虽小,语气却是坚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