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池·清（离离原上草）》吴锦

8、第八章 当差

　　“抬起头来。”
　　小草慢慢的抬起头来，眼睛盯着康熙的下巴。宫廷戏里面教过的，不可直视皇上的眼睛，那是对皇权的公然挑衅，是不被允许的。
　　康熙打量着她，这小孩瘦瘦的，很单薄的身子，很难想象她在翠竹镇横行霸道，行善除恶。轻声笑了下：“你还真是大胆，在我面前也敢脑袋乱晃，不想要这个脑袋瓜子了。”
　　“想。”
　　“想？那你不老老实实的跪着，还瞪着眼珠子乱看。”
　　“回万岁爷的话，无忧是从乡下来的，没有进过皇宫，所以想看看传说中的南书房是什么样。”
　　“什么叫传说中的南书房，难不成还有传说中的皇帝。”
　　“是啊，听说南书房是召见大臣的，还听说皇上跟神仙似的。”
　　康熙微微一笑，“一派胡言，皇帝也是人身，怎么会跟神仙似的，不要亵渎了神灵。”
　　“你起来回话。”
　　小草慢慢的站了起来，这腿还是麻了，跪的时间长了些。
　　“你今年多大了。”
　　“十三。”
　　“哪年生的？”
　　“二十七年，戊辰年生的，属龙。”
　　“几月生日。”
　　“六月十五。”
　　康熙看向李德全，李德全微不可见的轻点了一下头。
　　“你的父亲过世了？”
　　小草没有说话，点点头。
　　“你的母亲可好。”
　　“就是腿脚不好，下雨阴天的就会痛。”
　　康熙静静的听着，眼光越过低头回话小草，仿佛又想起了什么让他痛苦的事情。那个几乎无所不能的女子，失却了异能，也会被伤痛折磨。
　　良久，康熙开口道：“你说，该让我拿你怎么办呢。”
　　怎么办，八百年前他就想好了，现在问小草怎么办。
　　“横不至于拿无忧凉拌吧？”
　　“正经回话，不要胡说八道。”
　　“办法多的是，就是不知道皇上觉着哪个合适呢？”
　　“就是想让你说说哪个合适呢。”
　　“横不至于让民女做个大将军吧。”
　　“看把你美得，我的大清朝可还没有你这样的大将军。”
　　“那也不至于封民女个大官儿吧。”
　　“不要胡扯，正经回话。”
　　我正经着呢。但是这句话，小草还是没有说出来。
　　“李师傅，你觉得小女子干点儿什么好。”小草美丽的杏眼，忽的转向一边扮演雕像的李德全。
　　李德全处变不惊，“皇上问你话，自然是想让你自己选选的。”
　　“这样啊，小女子想，皇上不外乎想给小女子一个职位，责任太重的民女干不了，责任太轻的想皇上身边儿也没有，小女子天生的有一些力气，前儿跟一位号称‘十四爷’的大侠练了练刀法，再有我们祖上也有些功夫，所以斗胆，想让皇上封我个闲散侍卫当当。”
　　那翠竹镇上的事，这位皇上当然知道的一清二楚，只是没有想到自己的私生女也在那里。康熙轻轻的一笑，看了李德全一眼，李德全也忙陪笑，“想是少年的心性，都是差不多的。”
　　康熙眼前似乎又出现了那个神采飞扬的少女，英姿勃发，跨马横刀，峥嵘岁月里伴着自己的倩影。只时又有些分不清哪个是她，哪个是她。
　　“原来母女的志向还都是差不多的，这是你母亲的意思吗？”
　　“我母亲的意思只要我平平安安的到了年头放出宫去，其它的意思没有，她还指着我养老呢。”
　　康熙自动忽略她的“我”这个称呼，李德全给小草使眼色使得都要抽筋了，小草忽的冲他做个鬼脸儿。
　　“那你就做个女侍卫。”
　　“敢问皇上，小女子是几品的侍卫啊。”
　　“没品。”
　　“没品？”小草一副大大吃惊的样子，“人家展护卫可是个御前四品带刀护卫呢。”这个是小草的偶像。
　　康熙哈哈一笑，“没品还不好么？没品就是谁也不比你大，你也不比谁小。”
　　“皇上，小女子再斗胆的问一句，您本来想要把小女子安排在什么地方。”
　　“哼，你还真是斗胆，倒是不夸张。”
　　康熙看了看这个不知死活的“女儿”一眼，小草又冲他摆了一个白痴表情。
　　哎，看来不能让她堂堂正正的叫自自己叫一声皇阿玛，难道还不能给她一些想要的东西吗。要不是已经了解了小草在翠竹镇的生活，康熙必会以为，以她们孤儿寡母的，必会受无尽的欺凌和委屈；不过，再想想，虽说修御已失了那份特殊的能力，可是，以她的聪明才智，即使有什么事，也必会安然无恙的。想到这里，康熙心中那微微的酸楚，倒是轻了那么一点儿。
　　“李德全，你去安排一下吧，不要离我太远。”
　　“奴才明白。”
　　出了南书房，小草拉拉李德全衣袖，“李师傅。”李德全十分严肃的看着她，小草裂裂嘴，“李师傅，小草从小没有父亲教养，没有规距……”，还未说完就成功的的看到李德全的神色略显慌张，不过这种神色一闪而过，快的几乎让人看不出他的变化，李德全打断她的话，一抬手平静的说，“走吧，跟我去看看你的住处吧。”

　　小草当差的第一天，就被康熙带到了德妃的长春宫中，这一切康熙已经安排好了。小草大名叫丁无忧，是德妃的娘家的表亲，从小没了父亲，德妃和她的母亲有一面之缘，因为明年就要选秀了，所以进京投亲来了，德妃听说了，就让娘家人把她送进宫来了。
　　面对绣眉细目的德妃，小草并没有太多的好感，有的时候，人的感觉左右人的行为，有些人一见如故，在些人几十年的相处下来也并不能成为朋友。
　　德妃一身端庄正统的绣着典雅淡色缠枝花束的米色旗装，镶金带玉的旗头，虽端庄严谨却又处处透出一种亲切温柔。小草凭着天生的敏锐，感到了她的这种亲切温柔所表达出来的距离，自然不会对这个女人过度亲近。小草不知道德妃娘娘心里是怎么想的，必竟是一个汉军旗的亲戚，德妃的出身本就是一普通的宫女，能做到一宫的妃位，其中的艰辛可想而知，就是有这么门皇帝亲自过问的汉军旗的亲戚，对她来说也并不是种光荣。
　　康熙亲自把她交给了德妃，让德妃的人教她宫里的规距。德妃的女儿18岁的和硕温宪公主刚刚赐婚下嫁佟氏舜安颜。身边只有章佳氏的两个女儿十三女温恪和十五女敦恪。

　　德妃用她那双中年女子特有的温软的手携过小草的手来，温和的笑笑，关照了几句话，就让她宫的教引嬷嬷领到后面学规矩去了。
　　德妃宫里的嬷嬷，也是十分的严肃认真，虽说不会对小草这样的人打骂，可是，一遍教下来，该吃的白眼，小草也没有少吃，自己品味了一番，果然，白眼这种东西是不怎么样，味道是十分堵心的。
　　既是皇上安排的，德妃待她也便不是一般的好，吃穿用度和宫里的小公主们差不多，只是小草没有个名份。在德妃宫中的这些日子，康熙每天都抽空来坐一坐，而且连着两天翻了德妃的牌子，这是一种无声的恩宠，而且这种待遇很显然是小草带来的，德妃待她更不一般的好了。还郑重其事的带她拜见了太后和宫里的佟贵妃和其它几位妃子。
　　太后倒是仔细看了她几眼，但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只是和身边的嬷嬷不经意的交换了几次眼神。
　　出来的时候，赏了她几件首饰，还难得的说了：有空就带这小姑娘来玩儿的话。不过，德妃久居深宫，自己听得出这话说的不冷不热，自然也不会真得没事儿带小草来玩儿。宫里的女人们说得话，有些时候是千万不要当真的。
　　过了两天，太后就接到一份密报，看后，叹口气，对身边的嬷嬷说：真难为那娘儿俩了。这份密报，依然是修御给太后报来的，因为老皇帝的原故，修御每个月都会有详细的记录报给太后。（老皇帝在翠竹镇不远的地方秘密的出家，修御本不是保护他的人，可是因为当初老皇帝对修御有救命之恩，所以，修御把自己的伤养好后，带着小草搬到了镇子上。）
　　宫里的其它妃子们都以各种理由到了德妃的宫中，一见小草说了无数的：可怜见的，一见就喜欢的话，也给了无数的赏赐。
　　小草没想到这么一个暧昧不明的皇上的“私生女”居然有这么大的脸面，宫里这正儿八经的公主有的还没有她的待遇好呢。
　　谁叫她是康熙皇上“亲自过问”的德妃的亲戚呢。
　　想想也是，康熙的那些不受宠的妃子贵人们不也是和受宠的妃子待遇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吗，那受宠的公主和不受宠的公主更是不能比的。
　　只不过在德妃长春宫里教了五天规矩，康熙就调她到了乾清宫和新晋的侍卫一同受训去了。
　　虽知小草是女的，小草却还是十分正规的被训了一个月，那个副都统身型伟岸，仪表堂堂，为人极是严肃，微黑的脸总是板着，一点表情也没有，那些侍卫都十分怕他，那些爱慕他的宫女也只敢远远的瞅他，从不敢对他有所表示，被他无意见看到的时候，都脸大红并惶恐的转过身去。
　　去受训的第一天，是李德全送她去的，李德全一说这是韦都统，小草的下巴几乎没有掉到地上，不会是韦小宝吧，这一个闷笑，几乎憋到内伤。
　　韦都统倒是一眼就看出这“小子”是个女子，眼中充满了疑问，上下打量了她几眼，不知李德全把这么个男装的“女人”带到他这儿来有什么意图。
　　韦都统把李德全拉到一边，“公公，这是怎么回事，皇上怎么给我弄个女人过来。”
　　“皇上的心思，咱们怎么知道，只是皇上说，她就在宫里做女侍卫。”
　　韦都统又嘀咕了两句。
　　“万岁爷可还对她说了：你没品，没品就是谁也不比你大，你也不比谁小。”
　　韦都统心中这叫一个不满，不过主子吩咐了，再难再苦也要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