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池·清（离离原上草）》吴锦

22、第二十二章 夏花

　　惠妃的宫中，一下子热闹了起来，皇上每天必来一次，隔三差五就宿在她的宫中，惠妃一下子好像年轻了二十岁，没想到都人过中年了，还有这样的恩宠。
　　太子是每天必来看小草一次，四阿哥也从家中解禁了，康熙又好生抚慰了他一番，他只是请罪，说是没有办好皇阿玛交得差。
　　其他的阿哥隔三差五的也来看望，那些公主们，乐意不乐意的，也来探病，更不要说那些妃嫔们了，为了见到皇上一面，更是在惠妃处从早等到晚，将心比心，惠妃也不好开口撵人，必竟宫中寂寞，荣宠无常吗！
　　可是，这些，小草都不知道，她昏迷了，人事不醒，五月节都快到了，她还没有清醒的迹象。
　　宫里的太医慌了神。
　　四阿哥在府里也是又急又气，恨自己为什么还少年心性，给她吃的什么“消筋散”，这可好，她那么好的身体，生生给吃坏了？一时把献药的奴才找来，打了个半死。
　　小草觉得自己在睡着，又觉着自己在醒着，她的灵魂是清醒的，可是□□却再不服从思想的支配，小草努力的想让自己坐起来，不行，想动一下手指，不行，别人喂她喝水，喝药，喝奶的时候，她想配合一下，不行，什么都不行，她甚尔看到了服待她的宫女给她端屎接尿，可是，她------却是一动也动不了，没有感觉。有时自嘲的笑笑，不知传说中的行尸走肉，是不是就是她现在的样子。

　　每天，她都能看到不同的人，皇上，娘娘，太子，阿哥，公主，宫女等等等等，可是谁也无法唤醒她。
　　她只是沉睡。
　　没有感觉，可是她却能看到，皇上每天来看她，身后跟着一大串的娘娘，皇上来，那些娘娘们就开始抹眼泪，皇上一走，她们的泪擦的比谁都快。
　　太子来了，太子每次来都是一个人进来，坐在小草的床边，拉着小草的手不住的啜泣，小草一直无法听清他说的话，怎么也无法听清，难道，他要将这种哀伤渲泄，把那失去母亲的痛苦一并发泄。自己的生日已经过了，礼物也没有收到，想是她已经做了。
　　其它的阿哥们也来的，可是谁也不是一个人来的，就连四阿哥都是和十三一起来的，想是要避嫌的，小草不由得要笑，她的灵魂在笑，可是，她仍是一动也不动。
　　四阿哥站在小草的床前，十三阿哥俯下身子给小草抿了抿头发，叹口气，眼圈有些红，十三阿哥的身子挡住了小草的视线，小草侧转来，看到了四阿哥，他微躬着身子，手在轻轻的抖动，小草好想上前轻轻抚平他紧皱的眉头，一惊之下，又轻轻的躺下，她的灵魂一但离开身体，可能就再也回不去了。这些变化，两个人都没有察觉，实事上，小草仍是一动不动。
　　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来了，八阿哥坐在一边的椅子上，叹口气，九阿哥站在小草床前发呆，十阿哥坐在床边一会儿抹一把眼泪，九阿哥嫌恶的说，“别哭了，有什么用。哼，都是他害的。”
　　八阿哥又叹气，“可惜… …”。
　　“可惜什么！”九阿哥的语气有些恶狠狠的。
　　是啊，可惜什么呢，可惜这么个有用的人，没有为我所用吗？
　　十四也来了，他是陪德妃一起来的。一进来，德妃就坐在了一边的椅子上，十四站在床前看她，小草懒得抬起身子来看德妃的表情，想也是不好看的。
　　十四阿哥的表情很严肃，一如他和小草生气的日子，不动，不说话，表情没有变化，严肃而又严肃，小草一直弄不明白，十四这么一个开朗的少年，为什么到了她的面前就这么的严肃呢。
　　各个宫中，有名的公主们也来了，俱都娇娇弱弱的，坐不了两分钟，陪同的宫人俱都说，“公主尽心了，想也累了，咱们回吧。”于是，浩浩浩荡荡的一群人走了，然后又来一群，有一次，两队人马遇到一起，还上演了一出唇枪舌剑，真是好看。
　　小草不由得又想笑，她可真是失败，没想到平时这么多人的奉承，还真是奉承，是不是自己没有真心待人，所以也没有人真心待自己？
　　各府的嫡侧福晋也带着人来了，抹泪的有，暗笑的有，真是千姿百态啊。
　　还有一些人来，小草却不知她们为了什么。太后身边的两个嬷嬷来看过她，支走了身边的所有人，对她的身体来了个全面检查。
　　还有一个神秘女子，蒙着面纱，小草听到门口守着的宫女唤了她一声：苏嬷嬷。
　　这是一个中年的女人，小草不知她是不是传说中的苏麻喇姑。那个女子进来冲小草笑笑，隔着面纱，小草感觉到了她的笑。她喂给了小草一个丸药，又爱怜的抚了抚小草的额头，就出去了。

　　每天，各路人马来来去去，康熙又派了四名御医对小草进行全天候的跟踪治疗，可是毫无效果，小草不动不响，无知无闻，一如死人。
　　康熙想了半天，把韦福瑞从家中放出来，让他对小草进行护卫。
　　韦福瑞看到小草时，不由吃了一惊，这那里还是那个生气勃勃的丁无忧，整个一个活死人。
　　韦福瑞心痛的，几乎肝胆俱裂。小草从来不知道韦福瑞对自己的心意有多深，她从来不相信男女之间的情感会有多深，也从来不相信男女之间的情感会维持多久，就像，她从来不相信世间有什么永恒的爱情一样，爱情那种情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罢了。可是，看到这样一双眼睛，小草的这种想法动摇了。

　　每天晚上，当月心和如心和两个宫女给小草洗漱干净后，就退了下去，韦福瑞一个人站在门外，静静的守着。
　　端午节过去几天了？月色越发的好了，清亮亮的月光照着这红墙碧瓦，只有微风吹过，远远送来一阵花香，莲池的花开了吧，小草就是从那儿跳进去的，几个阿哥从荷叶中打捞半天才把她捞上来，那里她已经闭气多时了，幸好太医速度够快，否则，她的小命就此就没了。
　　天还是热的，韦福瑞身上的汗水开始往下滴，他低下头，泪水混着汗水一滴一滴的打下来。难道，总是在失去时候，人才会清醒的看到自己的情感？

　　清晨，下了一场小雨，空气中浮着一种薄薄的香气，似花香非花香，似草香非草香，幽幽的往人的内心里钻去。韦福瑞伸手接住房檐流下的雨水，雨滴声声，一滴一滴落在心上，溅起一圈涟漪，荡漾开去，迷漫了全身，心湿漉漉的混着哀伤，酸涩的让人无法承受。
　　月心整好衣装来到韦福瑞身后，小声说，“韦大人，该去休息了。”
　　韦福瑞回头看看她，一身粉色的宫装，端庄秀丽，纯净甜美的容貌沐浴在晨光中，越发的光彩照人了，可那个生龙活虎，一样纯净秀美的人儿却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如活死人一般。
　　难道，她，就永远那么的躺下去，永远的不打算醒来吗？自己刚刚接纳到心中的人儿，就要这样的消失吗？那样年轻，那样的活力四射，那样甜美如醇酒的女子，就再也不能回来了吗？这高高的宫墙，难道真要锁死她的一生吗？韦福瑞从少年时代，就在康熙的身边做侍卫，从来没有对皇帝、皇宫有过什么疑问，只是忠心耿耿的尽着自己的本份。没想到，他的思想的转弯，是从这个小小的女孩开始的。受了那么多年的封建思想教育，韦福瑞猛然发现，这种制度似乎有什么说不出来的别扭的地方。
　　阳光出来了，充满热情的照在院子里的石榴树上，绿绿的叶子，红红的花瓣，有悦目的光影在闪动，那是小草最喜欢的一种树，花开在五月，红艳而浓烈，似是生命无尽的朝气，树上的鸟在叫，蝉在鸣，风吹过，花儿低下了头，雨打过的地面，残红一片。

　　好累呀，忽然好想逃离这里。小草忽然觉得身心都那样的疲惫，来到这里，为的是什么，为了生活，为了爱情，还是为了理想？如果为了理想，那才是真正的可笑，一个人在二十一世纪理想抱负不能实现，在这个三百年前的时代，怎么可能实现呢？又或者，只是为了一场跨越百年的富贵梦想？富贵在现代对她是个梦想，凭什么在古代就会实现，现代人如果没有站在科学家的肩膀上享受着一切，她比古人的生存技能是一点儿也不高的。
　　这时，她看到了她的母亲。——修御。
　　修御站在一片的朦胧中，雪一样的衣服发着温柔的白光，小草听到母亲在喊她，于是，就过去了。
　　修御抚着她的头发说，“草儿，你听清了，妈妈就给你说一次，你是妈妈的亲生女儿，当年，也是妈妈的第二个孩子，只不过你不是皇上的女儿。皇上说过只爱我一人，可是他又宠幸了无数的妃子，妈妈一怒之下就和别人好了，从此离开了他。可是皇上和别的人一直以为你是皇上的孩子，想了无数的招数来害你，没办法，妈妈和你舅舅运用我们白家的法力才算把你送到未来，过了那段最危险的时候，可是我们俩个人因为逆天运法，已经被家族封印了法力，现在，你又有大难了，妈妈的能力已经不足够帮你了，以后只有靠你自己了。只要记得，重生后，一定要多行善事。”
　　团团的迷雾中，小草不停的在行走，只是要走，一定要走，无论如何也要走，要走向那里，妈妈的声音一直在前面呼着自己，“孩子，不要停下来，不要睡下，孩子，全靠你自己了。”
　　小草寻着这个声音，不停的走着，走着，不能停下，不能停下，累了，好冷啊，妈妈的声音时刻在响着，“孩子，向前走，不要停下。”是的，妈妈让她去寻找，寻找一个可以寄托她的灵魂的身体，那只是暂时的，到时候，就有一个人带着一块玉佩来救她，这个人是在暗中救她，就是小草的同母异父的姐姐。当初，修御把第一个孩子也安全的隐匿的生下来了，送到了千里之外的妹妹那里，妹妹因为种种原因，不能生育，一直把那个孩子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养育的，那块玉也让这个孩子带走了。
　　迷雾重重，不知是自己在走，还是景物在动，现代和古代在小草的身边交错出现，每一个地方都是这样的熟悉，每一个地方都有熟悉的人在招唤自己，每个地方都在诱使自己停下来，“累了，太累了，停下吧，那怕是就此长睡不醒，那怕是就此永远的死去，停下吧。”
　　“孩子，快走，不要停下，快走。”母亲的呼唤声不绝于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