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第三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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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人真有前世，乔晓猜想自己上辈子杀人放火之类的坏事肯定没少干，不然老天爷又不是吃饱了撑的，会大费周章地折腾她这辈子，让她在狗血里沉浮挣扎，想死的时候死不了，想活的时候活不好。
在听完周晨的话以后，乔晓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想，而且她估摸着自己上辈子，干掉的人应该挺多，放的大火不只一把，不然这辈子怎么还摊上个“祸水”一样的角色？——小舟的死，宁远公司赔钱，周晨沾上大麻，哪一件事，和她脱得了关系？
“姐，我知道错了。”
周晨跪在乔晓的脚边，低着头，声音沉痛，认罪的态度极其良好，良好到乔晓忽然失去了教训的力气，一句话都不想说。
她只觉得累，很累。
离开省城时，她还真想学小言女主一样，家不要了，工作扔了，一甩手什么都不管，背个包就远走，马尔代夫的海滩，法国南部的乡村，北海道的薰衣草田，英国的古堡，非洲的大草原……到处流浪去寻找心灵慰藉，就像人家刘媛媛，和家人断绝关系，去非洲参加无国界义工，听起来多酷，救助他人苦难来达成心灵救赎，可人家是天生的女主命，闯出弥天大祸都有老爸帮着收拾，只需要沉溺在内心小世界里就好，她乔晓哪来这个命，首先她就没有个有钱有势的老爸，她的老爸还等着她汇钱去给同父异母的小弟救命，再来，她也没扔工作的资本，她的房子等着还清贷款去偿宁远的人情债，而还清房贷救济乔爸后，她的存折里剩的钱，扣了必要生活费连去趟海南晒太阳都勉强，不工作她连下季度的房租都付不起，周游世界那就只能是个梦——这辈子是没指望了，只能指望下辈子，指望老天爷心慈，也许会念在这辈子折腾她够多了，下辈子让她生得跟刘媛媛一样，做个千金大小姐，仗着有个好老爸闯祸也不怕，最多心里受愧疚的折磨，只好自我放逐，全世界流浪好抚慰自己脆弱的心灵，在流浪过程中最好能碰上个白马王子，再幸福美满到死，成就一段人生传奇，那就不虚活一辈子了。
所以，为了这辈子的现实人生，为了下辈子的美满好命，乔晓离开省城后，就直接打道回府，回来给老天爷继续折腾。
大概老天爷也看透了她的心思，拿准了她会逆来顺受，折腾起她来还真是毫不手软——
才刚下飞机睡了个囫囵觉起来，乔晓一大早给经理老赵打电话，申请销假，同时努力争取了个去外地出差的机会，好赚点差旅费津贴和国庆加班工资以补充她羞涩的钱包，她刚觉得自己走了点运，才说了要销假还没要求，老赵就爽快地给了她个去东北的机会，这头喜滋滋地上网订了后天去东北的机票，然后一顺手就开了网页看新闻，马上就看到IT频道当日头条是“绿眼爆出泄密门”，洋洋洒洒几百字里，“客户退货”，“股东撤资”之类的重磅字眼刺得她心头发紧，亟亟地给季毅拨了电话，那头却一个劲让她放心只说让她回原来的房子看看周晨，结果她回来了，就听到周晨和女人厮混到染上大麻进拘留所的消息。
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乔晓真希望周晨这一跪，真能跪出金子来，这样好歹还能折现多还点钱给宁远，可地板上光亮得，只有从窗外投进来白花花的日影。
“你起来吧，去收拾东西，等会就搬回我那去，别在这里给人添麻烦。”
乔晓从沙发上站起来，没有看还跪着的周晨，事已至此，听他认错有什么用？还不如先找戒毒所是正经，她掏出手机，翻着通讯录找熟人，拨了好几通电话，辗转找到个戒毒所的医生，咨询了周晨的情况，幸好他染上大麻的时间较短，也没有明显成瘾症状，乔晓听到医生建议在家观察时，微微松了口气，挂了电话，回头看到周晨空垂着手站在身后，才发现他身上穿的，好像是宁远的衣服，不由暗想自己真是急昏了头，从拘留所里出来他能有什么东西可收拾？果然就听周晨说：“我的东西都在原来的房子那，我没回去拿。”
乔晓点点头：“那我们走吧。”
出门时她掏出钥匙把门反锁时才觉出不对，宁远哪来的钥匙开门？
她这一发愣落进周晨眼里，就会错了意，他更愧疚：“姐，你放心，我会挣钱帮你把房子再买回来。”
乔晓听了周晨的话，也懒得再想宁远的钥匙来源，只是想笑：“买回来干嘛？你以为我想赔房子，宁远就一定肯收？这世上，不是做错了事都有机会补救回来的，我千错万错就是让宁远认识你，害得他现在连公司都快保不住，可我什么也帮不了他，也就只能赔个房子，求着他收了，来哄自己心里舒服点。”她顿了一下，说：“你想让我放点心，以后就少干点这样损人不利己的事。”
从小到大，周晨都没听过乔晓对他这样说话，哪怕是知道他把绿眼三代源代码给了许老二，她虽然是恨铁不成钢的愤怒和心灰，但依旧会忍不住教训他提点他，而不像今天，就算他主动坦白认错，她也只是淡淡地，一句教训也无，不是耿耿于怀不肯谅解，而像是根本不在乎他犯了什么错，让他觉得自己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但却偏偏只听到他说一句房子，就说了这些算得上刻薄的话，话里话外都维护着宁远那家伙，像是那个才是她最紧要的人——
周晨咬紧了牙，轻声说：“我以后再也不会了，姐，你相信我，我知道错了。”
乔晓只是淡淡打量他一眼：“你真知道自己错在哪了？”
周晨赶紧检讨：“我知道了，我不该做事不考虑后果，我不该随便放纵自己……”
可没等他检讨下去，乔晓就打断他的话：“行了，走吧。”
周晨看着乔晓直接转身就下了楼，他不由怔了一下，也来不及想自己到底算不算过关，就急忙跟了上去。
两个人先去超市，乔晓给周晨买了日用品和两身衣服，顺便补充了冰箱，回了租的房子，下了点面当午饭，她没什么胃口，草草扒了几口就放了筷子，周晨倒是食欲好，把一大盆面条都一扫而空，还难得自动自觉站起来收拾碗筷洗碗，可是老周家的独苗长到二十五岁洗碗的次数屈指可数大概不超过三个指头，所以很没意外地，厨房里给洗得一片狼藉，泡沫和水珠到处飞溅，碗差点砸破一个，动静大得乔晓在沙发上想发呆都发不下去，得进去收拾残局。
周晨还挤在乔晓身边，给乔晓递抹布，开橱柜门，默不吭声低眉顺眼一副任你教训的小样，乔晓看在眼里，知道周晨时真觉得错想要她原谅，照往常她也应该散了气笑笑就把事情揭过去算了，可是周晨知错不在点子上，他从头到尾，都没有透出一丁点对宁远的歉疚，他只觉得他错在考虑不周，他就没觉得做的事有错！
乔晓早就过了心灰心冷那一刻，只能接受自己的弟弟是条白眼狼的事实，白眼狼是什么？是那种你待他千分好，可只要有一分他觉得被亏欠，就会万分报复你的动物，她哪还敢讲道理摆事实让周晨对宁远低头认错，万一周晨嘴上不说心里记恨再搞出什么事，她这个白眼狼的姐姐，恐怕要把“祸水”这个头衔坐实到底，她只能心平气和地对周晨说：“小晨，我知道你以前一直不相信宁远救过我，过去的事我也记得不清楚，没法跟你说明白，可现在我记起来了，宁远救过我，还不只一次，我实实在在地欠他一条命，他如果出什么事，我把命赔给他都是应当的，”她刻意停了一下，抬起眼地望着周晨：“你明白了吗？”
周晨被乔晓眼里的认真和坚决给震得心脏猛地一顿，几乎都要喘不过气来，他不敢相信乔晓竟然在威胁他，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发紧的喉咙才微微缓过来，让他能发出声音：“姐，你要真想起来了，就不会忘了他当初怎么欺负你，他……”
乔晓淡淡打断他：“我没忘，但我还是欠他一条命。”
周晨看着乔晓，嘴唇动了动，却在她的眼神下，说不出话来。
一居室的小房子，乔晓一个人住着觉得还算宽敞，可加了周晨一个1米8的大男人，空间里立即局促起来，乔晓把沙发床打开，给周晨铺了床，客厅里连转身的地方都没了，她叹口气：“先这样吧，我过两天就出差，你住在这，趁这个假期在附近找个房子，住得离我近一点，有空还能过来吃个饭。”
周晨知道乔晓是怕他再和谁胡混，让他就近住着好方便看管，可他一点不觉得不被信任的气愤，反而兴高采烈地应下来，趁热打铁地用乔晓的电脑上网去找房子。
乔晓看着周晨一会愁一会笑，孩子气得就跟那个不带他玩就嘟嘴生气只要松口就咧嘴笑的七八岁小小周晨一样，她不由想叹息，谁能想到，走到哪都招人疼的小小男孩，长大了会做出这么多伤人心的事？
宁远给她打电话时，她刚从银行里给乔爸汇款出来，走在人来人往的繁华街边，被下午三点的秋阳晒着，心头又在某一瞬冒出那种无处可去的茫然，幸好手机铃声的响起惊醒她，让她想起要去搭公交回家。
在她回神的不长不短时间里，手机铃声一直在响，大有她不接就不停的势头，她只能走到路边的树荫下，站定了摁了接通键。
那头的声音很轻，隐隐有种忐忑的试探：“小乔？”
乔晓听得心头一酸，声音不自觉就轻下来：“是我。”
那头静了一下，似是松了口气：“你早上去看周晨了？他现在和你在一起吗？”
“嗯，”乔晓轻轻应了一声，“我让他搬到我家了，” 她一早上都有点心神恍惚的，现在才想起来，走了竟然忘了跟人招呼一声，不由抱歉：“对不起，忘了跟你说一声，他给你惹的祸够多了，不该再烦你，再说，他和我住也方便点，”感觉到那头要说话，她大概猜到他想说的话，不由抢先开口说：“这次他的事真麻烦你了，是不是找了莫刚帮忙？过一段等大家都有空，你帮我约他们夫妇出来，我做东，好好谢谢他。”
“这事以后再说。”
那头语调平平的，可听着就像在隐忍着火气，乔晓抿了抿唇，脑子里转了转，转不出合适的话，一停顿，就让那头把她想堵住的话又说出来：“小乔，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但你真不用多想，虽然周晨给我惹了麻烦，可我不会跟他较真，他是你弟弟，我也想他好，才会捞他出来，让他住我隔壁，他现在正是关键时期，得有人看着他，你让他跟你住一起，也是为了这个吧？可你想过没，他要是瘾头上来了，你能拉得住他？他那时就不是你弟弟，只是个想抽麻的力气是你好几倍的男人！”
他的声音起初还是平常，可结尾时已经透出气急来，乔晓知道他是真的担心，心底不由泛起一点甜意，可泛到了心头就觉出苦楚，那似苦似甜的滋味让她一时恍了神，忘了说话。
那头等不到她的声音，更急了，又怕惹她不高兴，只能强忍着用和缓的口气说：“再说了，你租的地方才多大，就一间卧室，你和周晨怎么住？就算让周晨睡沙发，他那些从原来房子拿回来的东西，该往哪放？”
乔晓听着他用苦口婆心的语气说着鸡毛蒜皮的考量，不知怎么就想笑：“没事的，你放心，小晨说他就抽过两次，我问过医生了，他应该没有成瘾症状，只要看住他不让他再被人引得碰那些东西就行，再说，他在我那也就凑合住几天，过几天他也就找房子搬出去，他原来那些东西，可以先放在我的卧室里，反正过两天我就要出差了。”
这回那头终于忍不住了，那声音让人以为他要拍案而起：“你要去出差？你，”他克制地顿了一下，把声音降了八度，极力不发作：“你不是请了假，怎么突然要出差？”
“东北那边项目出了点问题，公司想让我过去盯场，我正好没事，就干脆销假去出差了，”乔晓语调自然地撒了个谎，然后很快就带开话题：“小晨那些东西，什么时候可以拿回来，该去什么地方取……”
“这个你别管了，等他找到房子了，我就给他送过去，省得搬来搬去麻烦。”
这话听着，怎么都透出点赌气的味道来，乔晓听着，越发想笑，从来不知道，原来甜蜜和苦楚交融的滋味会让人如此留恋，明知道该道谢该说再见该挂了电话，可就是舍不得去做，只能默默地，在周围一片车声人声里，竖起耳朵去捕捉电话那头，轻微的呼吸声。
一直到电话那头遥遥传来个声音：“宁总，您的饭冷了，是要热一下还是再订一份？”
“不用了，我不吃了。”
那头像是用手捂住了麦，声音一下远了不少，很快又近了，还是那种带点忐忑地试探：“小乔？”
她轻轻地“嗯”了一声，问：“你没吃午饭？”
他也轻轻地“嗯”了一声，隔了一会，象是忽然明白她问的是什么，声音就高了八度，非常罕见非常反常地跟她抱怨：“楼下食堂的饭越来越难吃了，一看就没胃口，我宁可吃你煮的肉丝面。”
她听他说起肉丝面，就想起那一年中秋，她和他，还有季毅，三个人掏遍身上所有的钱，才只够去隔壁老刘的饭馆叫三份素炒面，她就用钱跟老刘买了点生肉和面，借了点油和盐，在小网吧里，把门一关，用电热杯煮面，这样至少能吃上顿带荤的团圆饭，可买到的肉就一小块，她只能把肉丝切得细细的，看起来肉多点，等面端上来，他笑她切的肉丝比头发还细，她白他一眼，他就笑咪咪地：我这是夸你刀工好啊，象你这么会切肉的女的少啊，会切肉又会编程的女的，就更少了，你看你文能编程武能切肉，堪称文武双全啊……
想到这个，她不自觉就弯了嘴角，声音不自觉温软下来：“再难吃也不能不吃午饭啊，要不，你就让大师傅给你煮碗面，不就是买一把龙须面，肉丝切细一点，不放鸡精，不撒葱花，跟大师傅说清楚了，他一定能做出来的，你赶紧去，多少吃一点，不然饿久了，胃又会痛。”
那头却根本不听劝：“算了，他肯定做不出你煮的那个味，还是别浪费粮食了。”
他和季毅公司所在那幢大厦，虽然在大学区边缘，但是由大学区进城中的必经地段，又临着电脑城，周边写字楼也不少，所以大厦规划时低层都做成商铺出租，大厦落成后有好几家知名连锁餐馆入住，他和季毅的公司员工都由其中最受好评的餐馆供应工作餐，她自认做饭手艺不错，可跟他所谓的食堂大师傅一比，那差得可不是一两个级数，她当然不信他说的话，可听在耳里，心底的甜就忽地涌上来，盖过了心头的苦，她鬼使神差地，不由自主地，话就脱口而出：“那你先吃点东西垫着，晚上我给你煮肉丝面，行吗？”
那头静了一下，像是不敢置信：“真的？”
乔晓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许诺了什么，不由有点懊恼，没有说话。
那头象是怕她反悔：“那就说好了，晚上我还要加班，正愁没饭可吃，你过来吧，公司里就用来煮泡面的电磁炉，不用熬骨头汤那么麻烦，用清水煮就行，肉什么的就直接在楼下拿，行吗？”
乔晓还是没吭声，那头像是知道她的挣扎，后悔冒进了，就带着点祈求地低声问：“你现在哪，我过去接你？”他又等了一下，声音又低了点：“小乔？”
乔晓听着他的声音一点一点低下去，不由觉得心头酸楚，轻轻咬住了唇，她不是不想应他，可她忽然想到那一年，一群人在江边烧烤，那一群少爷小姐们有几个耐烦守着烤炉，都是没等到真烤熟就忙不迭地送进嘴里，然后呸呸地吐出来叫难吃，只有她，因为帮着邻居吴记顾过烧烤摊，知道几分烧烤的窍门，一遍遍耐心地刷烤酱，刷蜂蜜，小心翻转，掌握火候，烤出的鸡翅玉米肉串四处飘香，可都没几串送进自己嘴里，就被一个两个笑眯眯地讨去了，还求着她帮忙烤，她一不小心就沦落为专职烧烤的师傅，小舟从江里凫水回来，看不下去，把那些舔着脸来讨的人都哄走，气呼呼地守在她身边：小乔只能给我一个人烤，你们都一边去！
他心疼得不让她动手，自己笨手笨脚地给她烤鸡翅，一边烤一边数落她：就你笨，你不会说不啊？你又不是他们的丫鬟！要烤只能给我一个人烤，知道吗？
她闻着鸡翅烤糊的焦味，傻笑地点点头。
他还不放心，又叮嘱她：以后也只能给我一个人做饭，知道吗？
她又点点头，笑得更傻，只会望着他看，都说不出话来，他的脸被火映得红通通的，他忽然别扭地转过头去，嘴里还嘟囔：傻乎乎地，没有我看着，你怎么办啊？
……
也许她沉默了太久，那头的声音更低了点：“小乔？”
那样的小心翼翼，唯恐稍微妄动就惊跑了她，让她不由想起那一个晚上，月光下，他浑身湿透，似乎也用这样的声音叫过她，甚至连抱着她的姿势，似乎都带着这种惶恐的小心，仿佛她他是最难得的最珍贵的宝贝，而她当时从昏迷中睁开眼，只是反射性一样厌恶地把他推开……
小舟，对不起，我也欠他的。
她终于出了声：“不用，你等我，我这就过去。”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