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夜》化无为有

24、鬼之道歉

　　光线离戒指差一毫米时，季动一手操控方向盘一手迅速从台上捋下戒指扔在仪表盘下的角落——阳光绝对照射不到的位置。

　　一路沉默，到家下车的时候，他还是勾走了戒指，但一进门就拍在了鞋柜上，而后便把自己锁进了房里，再没出来。

　　列表里几十首歌都快播放了一轮，他心里还是很烦躁。扯下耳机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晚上7点多了。

　　中午以后他没再进过食，心里已经有点发慌，手脚也略微发虚，正在纠结要不要出去找点饮料喝的时候，敲门声响了。

　　他不回应，迅速戴上耳机，重新把自己埋回被子里闭上眼睛。

　　“你不说话，我就进来了。”钟欲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等了片刻依旧没等到回应后，他推门而入。

　　看着窝在被子里双目紧闭一动不动的人，他无奈叹气。

　　“别装了，我知道你没睡着。”

　　被子里的人没反应。

　　钟欲走到床边俯下身，轻轻拍了拍他：“喂，我做好饭了，起来吃饭。”

　　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饿死你算了。”钟欲丢下一句话，就转身走了。

　　在床上装死的季动只听见“嘭”地关门声，他紧捏着被角睁开眼。

　　多久没这样闹过脾气了。

　　十岁之前，他也像正常孩子一样，会哭会闹，会发脾气，把自己关在房里不理睬任何人。

　　养父母开始也像正常父母那样，会敲门进来哄一哄，那时候的他很好哄，几句软话就能让他跟着他们乖乖出去。

　　再后来，来敲门的只有保姆。他不从，饿到低血糖发作晕倒，保姆只能无奈哀求：“少爷，不要为难我，老爷夫人会责怪的。”

　　那时候的他以为，他们只是忙，自己出了事，责怪保姆也是对他的一种爱。直到有一次，他赌大气把自己反锁在房里一天一夜滴水未进，最后因发作严重直接被送进了icu抢救。

　　出院回家的那一天，宋德远当着九岁的他的面，把年近六十的保姆狠狠打了一顿，并在情绪激动下脱口而出了那句话：“他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到哪儿再去找一个这么符合条件的？！”

　　自此，他再也没再这个家里闹过脾气。

　　咔哒——

　　门把手的转动声把他思绪拉了回来，他赶忙闭上眼睛，伴随着脚步声一起走近的，还有饭菜香。

　　哐——

　　钟欲把一个类似于铁盘的东西搁在了床头柜，香味直往他鼻尖里钻，饥肠辘辘的感觉瞬间涌了上来，他本来根本没觉得饿的。

　　“知道我妈怎么跟我道歉么？”钟欲声音响起的同时，季动感觉床边塌下去一块，但他依旧维持原姿势不动。

　　“她错怪我，我闹脾气把自己关在房里的时候，我妈到饭点就会来敲门。”钟欲就自顾自说着，“用凶巴巴的语气说：‘臭小子！滚出来吃饭！’”他笑了下，“然后我就丧着脸，挂着满脸泪痕抽抽噎噎地坐到饭桌上扒饭，哎呀～”他叹息了口气，“我妈啊，不会说什么特矫情的道歉的话，但她每一个行为都在说，她知道错了，但是又很傲娇的不愿意直接承认错误。”

　　季动睁开了眼。

　　“也是从我妈那儿，我才知道，用来道歉的不一定是言语，不一定是鲜花。”钟欲温声道，“认认真真做一顿饭，也是可以的。”

　　“好啦。”钟欲伸手摸了摸季动脑袋，“就算要生气，也得先吃饭，吃饱了才能继续生气，气成球都没人管你。”

　　季动抬眸瞄了一眼床头柜，铁托盘里放着一荤一素两菜一汤，和一碗香喷喷的白米饭，全都热气腾腾地冒着白雾。

　　“你吃吧。”钟欲起身，“我待会来收碗筷。”

　　“不喜欢在床上吃东西。”季动忽然别扭嘟囔。

　　“好。”钟欲温和笑着，去端托盘，“我在餐厅等你。”

　　“我没把它当游戏。”

　　钟欲走到门口时，听见后面传来这么一句闷声闷气的话。

　　“知道了。”他微偏头，“你给答案，我就信。”

　　五分钟后，两人都坐在了餐桌上。

　　“呐。”钟欲给他夹了块鸡肉，“尝尝哥的手艺。”

　　季动捏着筷子迟迟不动手，看着一桌子菜满脸纠结。

　　“怎么了？”钟欲疑惑问道，“这气是消不了还怎么着？就算你还气我，也不用跟自己的胃过不去啊。”

　　默默夹掉鸡肉上面的一根香菜，季动瞥了一眼旁边的人：“不吃香菜。”

　　钟欲看着撒了一大把香菜的红烧鸡块：“……”

　　“哦。”他又夹了块水煮肉片给他，“吃这个。”

　　季动把肉片上的小颗粒夹进骨碟：“不吃花椒……”

　　钟欲看着飘满花椒的菜盆：“……”

　　“啊。”他又给季动夹了个东西，“干锅牛蛙，这个好吃。”

　　这人却又迟迟下不了筷。

　　“又什么不吃？”钟欲无奈到脾气全无，“八角？生姜？葱？蒜？”

　　“不吃……”季动筷尖在那只裹满香料的牛蛙腿上微颤，“牛蛙……”

　　钟欲：“……”

　　“这总行了？”他夹起几片拌黄瓜，“清新爽口。”

　　季动：“…………加了调料、蒸煮煎炸过的黄瓜，一律不吃。”

　　“大少爷。”钟欲咧出了一个瘆人的假笑，“这桌上，有什么是能入您金口的？”

　　季动认真扫视了一圈，目光定格在青菜豆腐汤上。

　　“这个，可以。”他拿着空碗就去盛汤。

　　钟欲：“……”
　　钟欲：“少爷，您早说，我也不不必这么费事儿。”

　　季动：“你也没问。”

　　钟欲：“你赢了。”

　　“你菜哪儿来的？”季动端着碗喝了口汤，“不会又是找别人借的？”

　　“这次不是。”钟欲神秘一笑，“我自有渠道。”

　　最后一桌子菜还是被扒得干干净净，当然主要进了某只鬼的肚子，季动几乎就是吃了一碗汤泡饭。

　　填饱肚子，钟欲手一挥，所有碗筷就飞去水龙头下自己冲洗起来了，桌子也在一瞬间干干净净。

　　“满足。”钟欲仰在沙发上摸着自己圆鼓鼓的肚子。

　　“赵才胜的小吃店。”季动站在沙发旁，居高临下俯视他，“一般几点关门？”

　　钟欲一下就坐了起来，讪讪道：“你……你还……”

　　“我气也气过了，你道歉也道了。”季动说得漫不经心，“答应的事总要做完，我不喜欢失信。”

　　但这完全不是他的行事风格，照他的脾气，这事儿就不能开始，如今却在一次次碰壁甚至被当事人指责后，还有一往无前的冲动。

　　更奇怪的是，这不像是发自心底的声音，更像是……来自灵魂的指使。

　　钟欲起身，定定望了他片刻，而后一笑，不轻不重地在他肩头锤了下。

　　“他不仅做学校的生意，还做周边居民和附近酒吧的生意，一般营业时间是从下午五点至凌晨五点。”

　　季动：“伞。”

　　钟欲响指一打，黑伞就出现在了季动手里，他握着龙头伞柄，朝地上一点。

　　“今天你外出的时间还剩两个小时。”季动抬手看了眼表，“为了节省时间，用瞬移。”

　　半分钟后，季动握着黑伞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大学城美食街某个无人的阴角。

　　他按照钟欲的指示拐出角落朝赵才胜的小吃点走去。

　　他又换上了一身黑衣，拄着一把霸气龙头黑伞，面色冷峻地走在喧闹繁华的美食街，显得格格不入，路人纷纷驻足侧目。

　　五分钟后，他这位不速之客踏进了“才胜小吃店”，店里几乎满座，在他进入的一刻所有吵嚷瞬间安静。

　　他无视所有人的注目，自顾自走到前台，刚盛好一碗炒面的的赵才胜一转身被高大的黑影吓了一跳，手里的面差点翻了。

　　“小、小李。”他叫着在他店里兼职的男学生，把炒面递给他，“把这个给5号桌端去。”

　　他并不像大多数店家那样对客人用奉承的笑脸相迎，反而满脸傲气，但在季动的气场下，他稍显畏缩。

　　“吃什么？”他略生硬开口。

　　季动微微抬眸：“你一晚上赚多少钱？”

　　赵才胜：“？？？”

　　黑伞：“？？？”

　　“我给你双倍。”季动语气霸道，不容置辩，“跟我走。”

　　黑伞：“…………”

　　赵才胜：“？？？？？”

　　这一块鱼龙混杂，他经常听说那种有钱人看上某人，从学校或者酒吧甚至路边霸总式带人走的八卦。但他长相家世都平平无奇，而眼前人虽然气场相当阴冷，却长得极好看，穿着也不一般，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

　　乃他至于不忍不住微颤着手摸了下自己的脸。

　　季动：“？”

　　钟欲：“………………”

　　“咳～”赵才胜清了清嗓子，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什么意思？”

　　“钟欲。”季动凌厉盯着他，在听见这个名字的瞬间，他整个人明显惊愣住，“跟你谈谈，他的事。”

　　赵才胜肉眼可见地慌张起来，立马偏头避过季动的目光。

　　“该、该问的警察早在十年前就问过了，我没什么好说的了。”

　　“现在是我，要跟你谈。”季动的语气强势到让人不敢拒绝。

　　“我、我还做生意呢……”赵才胜声音弱下去，“现在是人最多的时候……”

　　“给你五分钟。”季动眸光又冷了几分，“否则，我一样让你做不成生意。”

　　杵在那踟蹰了片刻，季动的压迫感让他像被烈日炙烤般焦躁到大汗淋漓，他转身从前台绕出去。

　　“小李。”他把一串钥匙扔给那学生，“停止接客，店里的人吃完你就关门下班吧。”

　　“好的老板。”

　　他深深呼了口气让自己冷静些，才对季动道：“走吧。”

　　季动把他带到一家高级酒店，赵才胜从踏进去就浑身不自在，但尽力抬头挺胸，让自己看起来与往来这里的人并无两样，只是在不经意间脱去了沾满油污的外套。

　　“请吧。”季动打开客房门。

　　赵才胜转头看了看装修高级但略显昏暗的走廊，喉头滚了一下，才抬脚踏进去。

　　季动跟在后面，把龙头伞挂在伞架上，绕过站在客厅有些不知所措的人，率先走到桌边坐，而后下巴一抬指着对面的椅子。

　　“坐。”

　　赵才胜微低着头，站在高级套房里，克制着没有乱瞟，但抓在手里的脏衣服无处安放，最后只不尴不尬地搭在了椅背上，才坐下。

　　趁着季动转身去倒水的间隙，他才抬头偷眼端详起房间，但在季动转过来的一瞬间又立刻收回目光。

　　季动把水放在他面前，面色稍微缓：“别紧张。”随后在他对面坐下。

　　高级的套房，连水杯都透着精致。就这一个玻璃杯，他可能要辛辛苦苦忙一整周。

　　“你们这种人……”他嘲讽一笑，“都喜欢这样侮辱人么？”

　　季动虽然态度强势，但确实没有侮辱人的意思，他只是单纯地厌恶脏乱差的小旅馆。而且问个话还要体贴对方的心里感受，这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季动没接话茬，但盯着他无意识握上玻璃杯的手目光一凛：“左撇子？”

　　凶手杀钟欲的时候，是右手捂着他的眼睛，左手使用凶器刺入心脏。这个姿势其实很不顺手，正常人应该是反过来，如果不是因为紧张或者其他原因，凶手是左撇子的可能性很大。

　　赵才胜呼吸一滞，被烫到般霎时缩回握着杯子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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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阅文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