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台》奈娘子

35、意朦胧

　　闻言，秦素盈遂笑，稍稍颔首，原本冷漠的娇颜却显微微柔和，笑意泛进如深渊无底的空洞里，闪烁着如晨星浅淡的亮光，娇颜浅浅，盈盈一笑，最是诱人。

　　燕云涧望着秦素盈一双水光潋滟的眼眸，蓦地，面上一片绯色，忽然，又想到些什么，疑道：“不是被挟持来的北朝么？他们竟会放你来看我？甚是奇怪啊… …”

　　秦素盈一愣，转而冷笑道：“王爷问的好！我不过是他们挟持来北朝的无用人质，一个女人罢了，何故会这般优待我，王爷难道还不明白其中深意么？”见燕云涧睁大眼眸，似乎不忍往下去想，秦素盈讥讽一笑道：“王爷何须如此惊讶！对于我这样苟且偷生的女子，清白，已不那么重要，能活着亦算幸事了，素盈亦从未想过，以这残破的身子，再回到王爷身边… …王爷大可放心，我会劝说大哥的。”

　　“是谁？”

　　秦素盈只觉这一声，呼的异乎寻常的冰冷，萧瑟，侧首，迎上他漆黑的眸子，不禁一颤，一阵阵萧瑟的杀气，自他的周遭汹涌而出，紧裹着秦素盈，冷声道：“王爷何必去在意这些闲事呢，素盈于您，不过是前尘往事罢了… …只当一切未曾发生过。”语罢，依旧持着清冷的笑意，转身，敛住冷笑，眼眸深处，是难以遮掩的羞愧。

　　燕云涧苦涩一笑，亦不去拦着正欲离开的秦素盈，立在原处，反问道：“今日遇上了，你觉得我还能抽身而去么？”

　　秦素盈轻笑一声，停下脚步，回身，淡声道：“对我，王爷持着避之不及的姿态方是稳妥，往后，这些糊涂话，王爷还是少说的好，免得让旁人笑掉大牙！”

　　燕云涧立在原处，久久无语，望着秦素盈一点点从自己视线里消失，微微失神。

　　心内，燕云涧一遍又一遍的反问，他当真不介意她的清白，她的过往么？燕云涧点了点头，他介意，他在乎… …

　　曾经，他设想自己的王妃，一定会是个冰清玉洁，干净的不沾染凡尘俗气的女子，如今，让他情何以堪… …

　　回到庄王府时，正好遇上元恪来接元溪涵，多日不见，两人略显尴尬，元恪望着秦素盈冷漠的眼眸，心底某一处似被牵住了，很轻，却很疼，沉吟片刻，叹道：“盈盈…你走时，种下的茶花开了… …开的很好，都很好，回去看看吧。”

　　看着元恪眼眸中那几分悲伤，似乎像真的一般，秦素盈忽的想起自己方才对着燕云涧，装出来的嘴脸，心下一阵恶心，微微侧目，低声道：“元恪… 好好照顾涵儿…”

　　闻言，元恪拉住秦素盈的手，紧紧捏住，反问道：“你这算是最后的道别么？”

　　秦素盈微微眯眼，瞧着眼前极力隐忍着怒气的元恪，冷笑一声，道：“四爷对素盈的关心可真是细致入微啊，既然对我行踪了如指掌，倒也省了一番口舌去解释。”

　　元恪并未生气，微微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方问道：“盈盈，你要回去，是因为恨我？还是… …你依然爱着他？”

　　秦素盈反手亦握住元恪的，紧紧捏着，冷然一笑道：“元恪，莫要再骗自己了，我们是兄妹，你永远都无法抹杀掉这个赤裸的事实。”

　　元恪微微一怔，眸光之下，甚是惊诧，转念一想，又复平静下来，嘴角那抹意味深长的笑意，越
　　发深了，轻哼道：“如果我想要你，即便是亲兄妹，都敢，堂兄妹亦算得了什么呢！？”

　　秦素盈用力挣脱开他的掌心，摇头道：“元恪，你是个疯子！”

　　元溪涵立在一侧，看着秦素盈痛苦的挣脱着元恪，微微有些心疼，拽了拽元恪的衣袖，低声哀求道：“父王… 父王…快松开母妃呐，母妃会疼的… …”

　　闻声，元恪方缓缓松手，秦素盈狠狠瞪了一眼元恪，轻揉着泛红的手腕，蹙眉不悦道：“元恪，你欠我的一条命，迟早要还的。”

　　元恪轻哼一声，抱起一侧的元溪涵上了马车，回眸，见秦素盈转身朝王府内走去，微微提高音量道：“到底还是因为这个恨我… …那如果我告诉你主谋，会不会原谅我而留下呢？”

　　“什么？”秦素盈快速转身，反问道。

　　岂料，元恪狡黠一笑，翻身上马，道：“想好，是留是去之后，我再告诉你。”

　　秦素盈追了几步，见元恪策马扬尘而去，只得作罢，扶着台阶一侧的石狮，惊魂不定的喘息片刻，疑惑，困顿，不解，脑中闪过千回百转的念头，心下却是一片惘然。

　　一夜未睡，思量许久，亦理不出个头绪，头越发疼的厉害，天尚未全亮，朦朦胧胧还是有些灰，秦素盈已坐于菱花镜前，简略收拾一番，匆匆朝外赶去。

　　刚出前院，见管家领着一个男子正往书房去，秦素盈停住脚步，微微有些失神，见燕云涧眼角眉梢都略带倦意，眉宇之间微微蹙着，失了平素的温和笑容，只是嘴角微微翘起，添了一丝孩童般的倔强，执拗。

　　待燕云涧进了书房，管家方缓缓退了出来，转身，看到秦素盈立在自己身后，正欲行礼，被秦素盈止住了，摆了摆手，唤他下去，然后，自己压低脚步声，靠了过去。

　　房内，庄亲王仔细打量着眼前的男子，微微蹙眉，略带威严的声音传了出来，道：“明王，一早前来，不知有何赐教啊！？”

　　燕云涧淡漠的神色，稍稍缓和几分，作揖道：“昨日，听素盈说起，承蒙王爷眷顾，处处照护… 所以…云涧一早前来，是特地谢王爷的。”

　　庄亲王微微一愣，紧瞅着他的一双眸子，没有任何故弄玄虚的矫情，亦没有掩饰真相的刻意，眼角眉梢轻轻上翘，总觉得温暖，心里稍稍有些安心，面上却依旧冷漠，冷声道：“素盈不用你操心！若无事，本王送客了！”

　　燕云涧略显焦急，切切说道：“怎会不操心呐，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

　　庄亲王轻哼一声道：“妻子？不过是未曾谋面，有名无实的妻子罢了，既然明王能登门造访，不会不知道，前些日子，素盈小产的事吧！？”

　　闻声，秦素盈猛的推开门，她真的很想看到燕云涧的反应，看他是否如同自己揣测一样，惊讶，惶恐，厌恶。

　　事实，真如秦素盈揣测的一般，燕云涧立在原处，似乎被人戳破伪装的一面，无所适从，如此剔透灵慧的女子，一眼便瞧见了他的不自然，凄然一笑，淡声道：“莫非昨日说的，王爷不信？关于这一点，我从未试图去掩饰，亦不想瞒着。”

　　庄亲王看着燕云涧瞧秦素盈的另类眼光，微微皱眉，扬声吩咐道：“来人，送客！”

　　送走燕云涧后，秦素盈蓦地冷了脸，微微有些不悦的嘟起嘴，瞪着庄亲王嘴角那抹得意的笑意，怨道：“狠心毁掉自己最最疼爱的女儿的幸福，很开心么？”

　　庄亲王嘴角那抹笑意，渐渐褪去，换成一抹略略忧愁的弧度，冷声道：“我不喜欢他！”

　　秦素盈盯着他片刻，蓦地，撑着腰，咯咯的笑出了声，继而，挽住庄亲王的胳臂，俏皮一笑道：“父王…你不会是在害怕吧！？”

　　庄亲王拍了拍秦素盈的背，叹气道：“我不是害怕，只是从他身上闻到一种要把我宝贝女儿带走的危险气息，方说那番话，让他自己知难而退。”

　　秦素盈敛住笑意，抬首，一汪春水浮出一层薄雾，道：“父王…只有你拿我当宝贝…旁人眼里，我不过是个不守妇道的浪□□子罢了。”

　　庄亲王皱眉，止住秦素盈的话头，厉声道：“不准这么说自己！“转念，似乎想到些什么，微微叹息道：“当年，我亦没有迎娶你娘，她独自生下了你… 如今…看着你痛苦难受，真不知你娘当年在南朝是怎么挺过去的，一想到这里，父王心里… …”

　　秦素盈忙止住他的话，安慰道：“但凡是自己愿意的，一切都会变得简单，所以，我想娘心里一定不觉得苦，父王，莫要再自责了… …”语罢，眸底掠过一抹恨意，心内越发坚定，迟早有一日，他们一家终会团聚… …

　　从书房出来时，已经晨曦初绽，天际一抹淡淡的红霞，日光暖暖，清风徐徐，苍穹静谧细无声，树上鸟儿莺莺吟唱，秦素盈立在院落中，看着一树繁花，想到眼前这一切纷繁复杂的局面，心乱如麻，缓缓阖上眼，稳了稳心神，又复摆出一副冷漠的面孔。

　　到了端王府，下马，正欲进门，恍惚间，听见院落中元溪涵的嬉闹声，仿若时光逆转，又回到初入王府的时候，停步伫立，失神，这里曾是她赖以栖身的家，给过她活下去的希望，这里亦埋藏着她的欢声笑语，过往的点点滴滴，如今，想起来，只觉得是前尘往事，无法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