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出盛唐》沐铮

49、第四十九章

　　天赐良机，请君入瓮
　　佯装不知，另有缘由

　　中军大营的南面是积石道军营，大帐之中，侯君集正在自斟自饮。上月十四凌晨，他被叫起赶去了中军大帐，知道了孔长秀被杀的消息，几个小时后高甑生带兵追击叛唐羌族，五日之后，高甄生大败反叛的洮州羌族，虽然羌族首领最后还是逃脱了，这场胜利却像一计强心针，让整个军营的士气空前高涨，只是一切都像是跟他侯君集没什么关系。
　　他喝这闷酒并不是因为高甑生得了这差事，他侯君集什么人！当然是中军主力，砍杀的是敌军大将，追叛军这种小事，他才懒得搭手。他郁闷的是李靖去谈判之前，不把这代理总管委托给他侯君集，而是委托给了那个嘴上没毛的小子！虽然之后李靖私下跟他说，蜀王年轻经验不足，这次让他坐镇中军算是锻炼，若有什么不明白的，要他侯君集给指点指点，侯君集仍觉得心中不爽。更让他郁闷的是这蜀王虽然年纪轻轻，却在运筹帷幄间把一切都安排的妥妥当当，完全没他侯君集什么事！？而他自己，一个兵部尚书，马背上挣来的将军，现在只有被一个黄口小儿指点的份儿。

　　侯君集又干了一杯酒，心中对李靖的不满越烧越旺，之前那个弹劾他的机会也被他和李恪化解了，现在那个女人不但能光明正大出入军营，而且还备受兵士们的赞誉，照这么下去，哪有什么机会威胁到他们，自己只有永远被李靖压制的份儿。
　　坛子里的酒已经倒完，侯君集却还没有尽兴，他指着旁边的一个侍卫说道，“你，去，再拿坛酒来——”
　　侍卫刚刚走了出去，门帘一掀进来的是偏将武威，“大人，巡逻的士兵在大营附近发现个形迹可疑的人，他自称是吐谷浑的使者，您看我们怎么办？”
　　侯君集往榻上一横，没好气的说道，“怎么办！？压去中军大营给代理大总管照看！管老子鸟事！”
　　武威刚要退出去，侯君集一骨碌坐了起来，“等等！还是先把人带进来。”
　　侯君集看着武威掀开门帘走了出去，心中琢磨，自己也不能一直就这么置身事外，这样机会怎么会出现呢！？

　　没过多久，门帘一掀，几个侍卫押着三个身着小口袴，头戴高帽的男子进了大帐。领头那个男子一进来就吼到，“我要见你们最大的那个官儿！”
　　侯君集憋着火说道，“最大的官儿不在，你他妈有事就快说。”
　　没想到那人并不买账，“我只对你们最大的那个官儿说！”
　　侯君集噌的一声站了起来，走到那人面前，“噼啪”就是两个巴掌，“老子已经给你脸了，你他妈还不要脸，得，都说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来人！先把这人拖出去，剁了他的手！给老子泡酒！”
　　侍卫得了令，就架着那男人往外走去，那男人一急，说出的汉话都不那么标准，“等等……我说……我说……”

　　侯君集一挥手坐回居中的椅子上，侍卫们给几个人松了绑而后退到一边，那男人没站住一骨碌跪了下来，后面两个人忙上前扶起他，他喘了口气说道，“我们大汗说了，若是你们能退兵，我们愿意讲和。”
　　“讲和！？”侯君集瞥了那男人一眼，“我凭什么相信他伏允说的话！？”
　　那吐谷浑使节稍显平静，继续说道，“我带来了大汗的书信和孔长秀的人头，只要你们答应前去和谈，我们还会送上洮州羌族首领的人头以示诚意。”
　　侯君集站起身越过吐谷浑使节走到门帘边上，蹙着眉头暗自琢磨，这人都死了人头要了做甚，不过这和谈本身倒是有点意思，他又走回帐中，在旁边的椅子上歪坐着，一脸漫不经心，“和谈？怎么谈？在哪里谈？”
　　那使节说道，“两方各出一代表，这个代表必须能做得了决定，选一中立地点进行和谈。”
　　侯君集默不作声，过了一会儿才对着侍卫吩咐到，“你，先去禀告蜀王这件事情，武威，你带人把这三个人押到中军大营去，我随后就到。”
　　等人都走光了，侯君集才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这件事真是天赐良机，这个摊子扔给那个小子再合适不过了。

　　中军大帐之内，李恪正坐在居中的座上，面无表情地听着吐谷浑来使的话语。侯君集坐在李恪左首，亦是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右首的是李道宗，他身侧的是契苾何力。
　　那来使说完以后，又拿出了伏允的书信，由侍卫递给了李恪。李恪展开信纸，一目三行的看完了信上所书，他抬起头看着来使，语气轻松，“你们大汗的字写的还不错嘛，他这回真想言和？”
　　来使说道，“大汗的意思却是如此，此次前来，我还带来了孔长秀的人头以示诚意，已经交给了刚才那位将军，请问蜀王是否要过目？”
　　“人头有什么好看的，既然侯将军已经验过了，想必是不会错的，来人，速将人头送回长安交给太常寺的人，让他们看着办，”李恪拿起桌上的镇纸，漫不经心的说道，“你们大汗为何要选在鄯州城南三十里地？鄯州城离此地还有五百里路吧。”
　　那来使像是已经知道他会有这一问，款款说道，“鄯州城位于两军之间，城南三十里地势低平，难设伏兵，再说鄯州城仍是你们大唐的国土，我们大汗选择那里已是有所退让了。”
　　李恪微微一笑，“你们大汗倒是考虑的很周全，本王再问你，为何来和谈的是大宁王？“
　　来使继续说道，“大宁王乃是我吐谷浑王子，又是前朝光化公主的儿子，他在关内十余年，对大唐民风很是了解，前来和谈再合适不过了。”
　　李恪站起身在桌前走了几步，背对着来使站了一会才说道，“来人，请三位去偏帐暂歇。”
　　来使却有话还未说完，“请蜀王早做决定，若是不成也请让我回去禀告汗王。”
　　李恪回过头，大手一挥说道，“我们大唐不会像你们吐谷浑，不管和与不和都会放你回去，你就在偏帐等着回复吧。”

　　待吐谷浑来使出去后，李恪又屏退了所有侍卫，大帐之中只剩四人，李恪重新坐回椅子上，“各位将军有何高见，不妨说说看。”
　　李道宗站了起来说道，“蜀王殿下，我觉得不可信，伏允信口开河惯了，说出的话没几句值得相信，现在除了中军西海道主力，只有我鄯善道、侯将军的积石道两道兵马和契苾何力的三千突厥骑兵，李大亮将军随大总管前去谈判，高甑生将军前去追击羌族叛军，李道彦将军镇守岷州，掐断吐谷浑南退之路，中军兵力不能再分散了，若是真要和谈，也得等大总管回来再做商议。”
　　李恪一言不发，仍然悠闲的把玩着玉镇纸，侯君集站出来说道，“蜀王殿下，我觉得可信。”
　　“哦？”李恪头未抬起，手上的动作却是停了下来，“侯将军何出此言？”
　　侯君集接着说道，“洮州羌族逃入吐谷浑，本是伏允的援军，伏允居然可以献上羌族首领的人头，可见他颇有诚意，派出王子前来和谈亦是他有诚意的表现……”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李道宗打断了，“侯将军此言差矣，羌族首领的人头我们还没见到，也许只是个饵，他有诚意为何不亲自来这里，而是选择了五百里外的鄯州，分明是有所图谋，而且羌族诚心投靠他，他却把羌族首领的人头当做一份礼物，可见他的两面三刀，哪有诚信可言。”
　　一直坐着的李恪发话了，“唉……堂叔，你这话可就不对了，原本和谈就是双方平等的，哪有对方主将到我方军营和谈的道理，而且伏允已经将孔长秀的人头送回，可见他还是有诚意的，我倒是觉得值得谈一谈，”李道宗还想说些什么，被李恪制止了，“本王心意已决！”

　　既然代理大总管已经决定了，李道宗也不再继续说下去，之后几人又因为派谁前去和谈而争执起来。
　　“不行！我坚决不同意蜀王殿下前去和谈！”李道宗说道，“蜀王天潢贵胄，万一有个闪失，我们怎么向大总管交代！”
　　侯君集却说道，“对方派出的也是一国王子，再说我们这里能拍板说事儿的也就蜀王，你我去了又做不了决定，有何用处！？”
　　“我本就反对前去和谈，此处一去几百里，谁知道伏允会不会有伏兵，现在又要蜀王去渉险，不行，我坚决反对！”
　　李恪看着李道宗和侯君集争锋相对，笑了笑说道，“两位将军，你们就别吵了，要说天潢贵胄，堂叔你也算一个啊。”
　　李道宗一脸苦笑，“殿下，你和我这能一样吗！？”
　　“这么着，”李恪接着说道，“还是由本王前去和谈，由侯将军带领积石道兵马前往鄯州城为我后应，我自带府中侍卫前往，契苾何力暗中随行，听我指令行事，至于这西海道中军，就拜托给堂叔了。这都是本王自己的主意，大总管不会不明事理而责怪你们的，若是有什么事自然是本王一人承担！”
　　李道宗看他志得意满的脸，心想，果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只怕真到出了事的时候，就太迟了。
　　侯君集心中暗喜，本来他还想着怎么说服他前往和谈，没想到他就自己撞上来了，他双手抱拳说道，“侯君集得令，今夜就率本道兵马绕道前往鄯州。”

　　等侯君集、李道宗两人离开了中军主帐，契苾何力才凑到了李恪身边说道，“大哥，我也觉得伏允并不可信，你怎么会答应前去呢？”
　　李恪站了起来走到大帐中央，“我可没觉得吐谷浑是想修好，此次前去的确危险重重，只是有个人，我想见上一面。”
　　契苾何力不明所以，“大哥，你说的是谁？”
　　李恪回过头，一幅天机不可泄露的表情，“等会儿再告诉你，你先去请李业嗣将军过来，我有话要对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