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牵缠 ...
-
殷少阳奉命采办药材,带了马帮又要出发远行。
临去前,他仔细的为自己的爱马“墨雷”刷洗,虽然是严冬,但不一会工夫他已是大汗淋漓,脱了外罩的缎面皮袄,他将马鞍稳稳放置在马背上,宠爱地拍拍它的脖颈,“伙计,我们又要远行了。”他忽然惆怅起来,这一去,要多久才能再回来呢?要多久才能再次见到她呢?要命,这女子怎么竟好象在心里生了根,拔不掉了呢!怎么吃饭、睡觉、所思所想都离不开她呢!
他忽然举起满盆的冷水,从头直灌而下,想浇熄自己心头跳跃攒动的火焰。他喃喃地诅咒着,“女人!真是麻烦!”
一旁忽然传来清脆的笑声,“少阳哥,你疯了不成?大冷天的灌凉水,生病了怎么办?”他抬头看见端家二小姐——品妍。端品妍不过十一二岁,已经颇为懂事,一直和他走的很亲近。品妍垂着两条乌黑油亮的发辫娇俏地笑,“少阳哥,爹又让你带马帮运货是不是?帮我带点小玩意回来好不好?”她撒娇的拽着他的胳膊,他宠爱的看着这个小妹妹,微笑起来,“这次又要带什么呢?西洋画片?蝴蝶结?还是--------”她眨了眨眼睛,神秘兮兮地说,“不,我这次要你带个活的-----”“活的?”他诧异了。品妍笑的好开心,“我要你帮我带一对松鼠,要那种有着大尾巴的松鼠哦!”他摇摇头,拿这个调皮的小家伙没办法。
品妍忽然想起了是什么,朝着一旁的回廊招招手,“嫂子,别躲在那边呀,你要带什么东西也告诉少阳哥,他呀,天底下没有他找不到的东西哦!” 殷少阳心里突地一跳,嫂子?是她!她也在这里吗?
傅宛茵慢吞吞地从廊柱后转出来,低头绞着手里的丝帕。她不敢抬头,不敢触碰那一双热切明亮的眼睛。她并不想来的,却拗不过品妍连拖带拉。她也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的借口,或许潜意识里自己是想来的,是想着见一面即将远行的人吧,见一面,见一面就好。
她看见他往自己身上浇冷水,那彻骨的寒冷仿佛也浇在她自己心里,她瑟缩着不能言语。
殷少阳呆呆看着那踯躅不前的倩影,满腹无奈的酸涩,任冰冷的水一滴一滴自发梢上滑落下来。品妍奇怪地看着两个沉默的人,撅了撅嘴说,“少阳哥,你不认识吗?这是我哥的新媳妇啊,哈,她是很漂亮,你也不用这样发呆嘛!”一语惊醒梦中人,殷少阳尴尬地举袖拭去额头滴落的水珠,苦笑道,“端家的少奶奶,我怎么会不认得?!” 傅宛茵秀美的脸先是飞红,既而惨白,眼底一点火星倏忽熄灭。
品妍瞧着殷少阳举止失措的样子,忍不住笑,想上前帮他抹去脸上的水,翻翻身上却发现忘记带手绢,她本来就是一个大大咧咧的女孩子,甚少带这些她认为罗里罗嗦的小饰物。回头瞧见傅宛茵手中握的丝绢便一把抢过来,笑着扬了扬,“嫂子,别生气啊,借你的帕子用一用,改明儿叫少阳哥还你一条更好的!”径自取了那手绢要替他擦干水印,殷少阳轻轻攥住手绢说,“我自己擦吧!” 端品妍歪歪头,松手笑道,“嗳,你拿了我嫂子的手绢,预备带什么好东西还礼啊?”啊,这口无遮拦的小姑娘,这句话简直是一记重锤敲在两个人的心上!
傅宛茵后退一步,剧烈的心跳让她简直语不成调,“不----不用了!”她回头看看那默然凝立的身影,小小声说了一句,“一路顺风。你-----平安回来就可以了。”她急急而去,翩飞的裙裾看起来象淡淡消散的云烟。
端品妍不解地看着那背影,“呵,我这个嫂子还真是害羞啊!”她跟着要走,想了想又鬼笑着回头,“少阳哥,别说我没有提醒你,我嫂子好歹是家里的一份子。过去你出门总忘不了替我娘替大娘带东西,这回可别忘了家里多了一个新娘子啊!你若忘了,叫我哥的面子往那里搁呢?!还有,别忘了带我的松鼠啊!”她嘻嘻哈哈地跑开去,完全不曾想到这每一个字都砸在殷少阳的心上,砸的好深,好痛。
他举起手中紧握的丝绢,慢慢展开。细纱的素绢一角绣有一丛清浅芳草,小小的两个字若隐若现——宛茵。宛茵,宛茵,傅宛茵。他闭上眼睛,那个温柔凄惶的新娘子又一次浮现。我不该去迎亲的,我不该去看她的,我不该说那番话的,把自己把所有一切搞的一团糟;我可以逃,我可以远离;可是她呢?这样死水沉沉的家,这样刻薄冷淡的丈夫,她要怎样面对怎样生活?
无数无数的问题啊,折磨着他,辗转彻夜难眠。
他忽然间明白,那一抹淡青的身影,已成为心上幽然芬芳的碧草,一丝丝,一缕缕,萌动着,生长着,牵缠住他所有的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