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知晓》姜璟

12、第 12 章

　　洛栖桐这人大概有强迫症，她的分组都是用五个字来命名——
　　[姑凉请记住]
　　[他走了别哭]
　　[他走了就当]
　　[他搬去地狱]
　　[终身监/禁了]
　　……

　　单菀眼角抽搐，瞥了身旁正沉浸在q/q炫舞里的女孩，哭笑不得。
　　洛栖桐跟她之前想象的还真是不一样。

　　随便点开了其中一个分组，单菀漫不经心一一扫过去。
　　鞠宇林、何毅、顾庭以、苗泽滨……

　　几十个陌生的名字扫过去，她哑然失笑。
　　洛栖桐的人缘可真好。
　　如果是自己，一定加不到这么多个好友。

　　正要挪开鼠标，视线无意间落到下一个名字，单菀不可置信瞪大双眼。
　　凛生。
　　两个字像是一道符咒，就这么将她定在原地，差点忘了呼吸。

　　这个名字并不算烂大街，可，会是他吗？
　　鼻息沉了几分。
　　单菀忽然有种类似于查成绩时的紧张感。

　　和刚才看过的其他人花里胡哨的头像不一样，这位“凛生”的头像是一片空白，昵称叫“白马非马”，没有个性签名。

　　单菀咽了咽口水，状若无意抬高音量说了一句:“凛生？这名字有点眼熟。”

　　耳边音乐刚好停止，洛栖桐投来一眼，随口道:“他呀，是我初中同学，好像去了你们六中。”

　　这下，单菀几乎已经完全确定，眼前这个“凛生”就是自己认识的那一个。
　　掌心被汗濡湿，她差点拿不稳鼠标。

　　凭着直觉，单菀胡乱点开一个图标。
　　下一秒，屏幕上跳出来一个页面，空灵缥缈的钢琴声落入耳里。

　　她眼睛一亮。
　　这，好像就是梁瑄他们常常提起的——
　　空间。

　　主页背景是大片的白，空荡荡的，只看得见最上边一行选项，有日志、相册、留言板、说说……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单菀知道班上许多人都喜欢“发说说”，在空间表达自己的喜怒哀乐。

　　手心在裤子上蹭了几下，她再次拿起鼠标，点开他的说说。
　　文案只有简单的一个“。”，配图是一个印着玩具四驱车的盒子。

　　这就没有了？
　　单菀眨了眨眼，挪动鼠标又点了点上边的图标。
　　页面再一次刷新，却还是只能看见这一条。
　　除此以外，再无其他。

　　她只好放弃。

　　忐忑将鼠标指针移动到“相册”两个字上，下一秒又一盆冷水兜头而下——
　　仅有的一个相册被上了锁。
　　仿佛眼前有一扇门，而她只能焦灼不安地徘徊在门外。

　　心头涌上烦躁，单菀不抱任何希望点开了第三个图标。
　　这回终于没有让她失望，留言板里有一千来条内容。

　　少女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她总会下意识根据留言者的头像和昵称，判断出对方是男是女。
　　如果是男生，便会跳过。
　　反之，她便会仔细咀嚼每一个字词，揣测着留言的人跟靳凛生的关系。

　　这种无限靠近靳凛生却不会被发现、可以肆无忌惮窥探他的感觉实在太过新奇。
　　以至于她心脏猛跳，血液直冲脑门，全身细胞都变得十分亢奋。

　　直到洛栖桐摘下耳机，伸手摸了一把她的脸——
　　“在看什么呢？脸这么红。”

　　“啊？”
　　单菀被吓了一跳，猛一下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没、没看什么……”
　　她心虚得紧，俯身想去关掉页面。

　　“神秘兮兮的。”
　　洛栖桐抢过鼠标，把账号退出登录，随后起身揽住单菀的手臂，“走吧，吃烧烤去。”

　　*

　　从网吧出来，路口就有一家烧烤摊。

　　“怎么样，上网有意思吧？”

　　单菀点了点头，又马上摇了摇头，小声说道:“下次别这样了。”

　　洛栖桐有点恨铁不成钢，“……榆木脑袋。”

　　两人正说着，前边烧烤摊传来男孩们此起彼伏的口哨声。
　　单菀一抬头，便听见他们齐刷刷的一声——
　　“桐姐好。”

　　“滚蛋。”
　　洛栖桐将外套拉链往下拉，露出里边低胸的吊带衫，走过去踢了刚才喊得最大声的瘦高个一脚。
　　“别吓着我妹子，她胆小。”

　　单菀的确是被这阵仗吓到了，她垂眼看着自己的鞋尖，整个人缩在洛栖桐身后，尽可能地减小自己的存在感。

　　“别怕。”
　　洛栖桐扭过头来解释，“这几个王八都是我朋友，特别铁的那种。”

　　瘦高个不乐意了，“姐，我们是王八，那你是什么？”

　　旁边另一个男生憋着笑:“女王八。”

　　洛栖桐笑着骂了句脏话，揽着单菀在他们中间的空位坐下。

　　对面穿着一身球服的男生将签子递到单菀跟前，“给。”

　　她蹙着眉，下意识看向洛栖桐。

　　“看我做什么？不是饿吗？”
　　洛栖桐递了一根热狗过来，“吃呀。”

　　单菀这才接过。
　　她是真的不适应这样人多的场合。

　　嘴里咬了根鸡柳，洛栖桐说话含糊不清:“好久没看到凛生了，你们最近还有联系不？”

　　耳朵自动捕捉到那两个字，单菀差点咬到舌头。
　　她慢吞吞啃着热狗，默默竖起耳朵。

　　“上星期我跟泽滨才和他去看了电影，叫什么来着，就周迅主演那个谍战片。”

　　“老板，拿瓶可乐。”
　　洛栖桐嚷了声，转头又问:“凛生还在跟班长谈？”

　　“都不知道换第几个了。”
　　话音落下，几个男生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幸好我没栽他身上。”
　　洛栖桐扔掉签子，“当初我还以为班长是个有本事的。”

　　瘦高个感慨道:“陈黛太乖了，哪降得住他？”

　　话题就此打住，众人很快嘻嘻哈哈聊起别的。

　　手上那根热狗还剩下大半，单菀却再也吃不进了。
　　舌尖发苦，一颗心像浸在酸梅汤里。

　　从他们口中，她对靳凛生的了解又多了一点——
　　女友换得很频繁。

　　少女再一次嘲笑自己的傻。
　　明知是深不见底的海，可她还是一头扎了进去。

　　“对了！”
　　洛栖桐灌了一大口可乐，鼻子有些难受，缓了下才看过来。
　　“单菀，你可千万别喜欢上靳凛生那种家伙。”

　　瘦高个插了一句:“妹子你是哪个学校的？认识靳哥？”

　　单菀还在想着心事，忽然间就成了众人的焦点，紧张得她差点被口水呛到。

　　洛栖桐替她做了回答:“她六中的，培优班，学霸来着。”

　　“那难怪，靳哥也是那个什么什么班的。”

　　洛栖桐拿起纸巾擦了擦嘴，再次叮嘱道:“记住啊，千万、千万别看上他。”

　　瘦高个开玩笑道:“没错，你还不如考虑下我。”

　　单菀别过眼，拿起一罐可乐，“我不喜欢他那样的。”
　　说完这句，她犹觉得不够，又补上一句:“我不会早恋的。”

　　大概是她的语气太过认真，洛栖桐他们果然信了这话，不再纠缠这个问题。

　　慢吞吞拉开易拉环，插上吸管。
　　咕噜咕噜冒着泡的可乐，就像此时此刻她的心情。

　　单菀从不知道，她居然有面不改色心不跳对别人撒谎的天分。
　　但即便她骗得过所有人，却始终骗不过自己。

　　*

　　回家时已经快十点左右，好在有陪洛栖桐练琴这个借口，单母不仅没骂她，反而还和颜悦色要她多和对方来往。

　　“你爸就是个呆头鹅，要早跟刘会计一家搞好关系，也不至于每回过节费都被上边的人吞了……”
　　女人絮絮叨叨，说来说去，无非都是钱啊利啊人脉关系之类的话题。

　　单菀心不在焉听着，暗自想道:大人有时候怎么也这么天真？若是讨好了洛栖桐就能让父亲在厂里顺利些，那巴结她的人不得从这里排到路口去？哪还轮得到他们单家。

　　少女的思绪渐渐飘远，满脑子只剩下靳凛生这个人，她再没听见单母说了什么。

　　白马非马？
　　许久以前，单菀曾在某本杂志上看到过，它是中国古代逻辑学家公孙龙提出的一个著名的逻辑问题。
　　但靳凛生把这四个字用作昵称，究竟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呢？

　　翻来覆去，一直到天快亮单菀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隔天早上到了教室，徐路辰看见她第一句话就是:“哇靠，你昨晚上做贼去了？”

　　单菀一如既往对他的话不予理会，自顾自放好书包坐下。

　　“喂，喝不喝牛奶？”
　　不甘心就这么被她无视，徐路辰拿起尺子捅了下女生的后背。

　　被对方幼稚的行径弄得有些烦躁，单菀脱口而出:“你好烦啊！”

　　“吃火药了？”
　　徐路辰咧开嘴笑:“干嘛这么暴躁？”

　　“你——”
　　单菀刚一转头，视线里闯入一道高瘦挺拔的人影。

　　靳凛生肩上挎了个黑色书包从后门进来。
　　他剪了头发，黑短的发茬贴着头皮，光洁额头再无任何遮挡，看着清爽又干净。
　　眼珠乌黑透明，仿若屋檐下淋了雨的黑曜石，冷冰冰的。
　　却很生动。

　　不过一夜未见。
　　单菀竟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下意识扶了扶眼镜，她及时将原本要骂徐路辰的那句话吞了回去。

　　徐路辰还在嬉皮笑脸:“说啊，你什么你？”

　　片刻功夫，靳凛生已经越过他们。
　　单菀垂下眼，嗓音带了点难以觉察的颤:“……白痴徐路辰。”

　　谁也不会知道，刚才与靳凛生对视上的那一秒，少女的心脏跳动得有多厉害。
　　差一点。
　　就差那么一点。
　　她的秘密就会从眼睛里泄露出来。